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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溪在長長的檀木桌案上找了一遍,又去堆積如山還沒拆包的藥材包里翻看了一下,嘀咕:「真的不見了,難道藥房有老鼠?」
白朮隨手抓起茶碗灌了大半杯冷茶,咂嘴道:「老鼠居然吃蓮子心,那不苦死?」眼睛一撇,大驚,「什麼時候掉到門口去了,撒了一地,都不能用了。」
魏溪拿著銀秤將滿地的蓮子心收集起來:「怎麼不能用?這批蓮心還是師傅特意出宮去一家藥鋪盯的呢,數量少葯質高。」
白朮還是心痛不止:「可掉在地上了!」
魏溪把藥材傾倒在瓷盤上,拿著巴掌大的狐狸毛刷子輕輕掃落上面的灰塵:「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何況,這是師傅特意給皇上準備的,你我都用不著。」
白朮抓了抓腦袋,無奈:「給皇上用的,那就留著吧。」都年底了,藥材店也要關門了,現在再去回購都不知道還有沒有,有的話品質也不知如何了。反正藥材都是要晒乾的,在太陽底下暴晒又哪裡不佔灰塵呢,跟掉地上也沒差多少。再說了,藥房的地板乾淨著呢。
這只是一件小事,不知為何白朮說完之後覺得脖子後面有點涼颼颼的,他回頭看了一眼,背後是青天白日。管事早就不知道去哪裡躺著喝茶躲懶去了,門外沒有一個人。
也許是,風?
「師妹,你數一數這人蔘的鐵線紋有多少?我都數得眼花了。」
「兩百二十一年。」鐵線紋形狀似鐵線匝扎,又細又密又深,圈圈相對,兩不相連,鐵線紋越密越多,就代表野參越老,年代越久遠。
魏溪只是掃了一眼就毫不猶豫的回答了一個數目,惹得白朮都兩眼冒光:「師妹你眼神真好。」
魏溪:「這人蔘還是師傅讓我放入藥房的,我早就知道年份了。」
「……」你能不這樣實誠么?以前的聰慧絕倫呢,是師兄看錯你了嗎?
也許今日的藥房註定了不平靜,方才才收納好的人蔘,轉眼連盒子都不見了。兩百多年的人蔘,那也不少銀子啊!依照白朮的月銀,估計積攢個十年才有可能賠得了。
魏溪再一次從庫房回來就聽到白朮的慘叫:「不是師兄你收起來了嗎?貴重藥品都是師兄你清點入庫,我可沒碰!」
白朮急得團團轉:「怎麼辦,人蔘不見了。」
魏溪忙活了這麼久也沒了力氣,強打精神道:「去門口找找,說不定又被老鼠叼去門口啃了。」
白朮半信半疑的一路尋到了門口,再一次驚叫:「找打了,果然在門口。」還沒來得及興慶,更大的慘叫聲接踵而來,「天啦,好好的人蔘就剩下半根了,哪只老鼠這麼缺德,把根須咬掉了,留下半截根莖。」
魏溪走到白朮身邊,若有所思的望了空蕩蕩的長廊一眼,口中卻道:「呵呵,師兄你慘了!」十年的月銀都打了水漂了,她要不要說恭喜呢?會不會太沒人性了?
兩個人,少年人一副哀嚎不止的模樣,小女童長在他的身邊,肉嘟嘟的臉頰上掛著明媚的笑容,怎麼看兩人都親密無間的模樣,真是惹煞旁人!
「師妹,我後背是不是有什麼東西?總感覺針扎了似的。」
魏溪在空中揮了揮手:「蚊子而已,我趕跑了。」
「寒冬臘月的哪裡來的蚊子?」
魏溪走回房內,睜眼說瞎話道:「也許蒼蠅?師妹我也眼花了。」
這一日驚嚇不斷,白朮很快就精疲力盡,按著自己的小心臟不停的喊要回去好好歇息,明日重整旗鼓回來再戰,否則他這天才少年早夭了,不知會惹得多少宮女姐姐們傷心。
魏溪早就習慣了白朮瘋瘋癲癲的模樣,用過已經只有餘溫的晚膳后,稍微洗漱下就準備安寢了。她也是第一次在藥房幫忙清點藥材,做的雖然是最簡單的活兒,可到底考驗體力,她年歲太小,如果不是隔三差五的停下來歇息,說不定早就癱在地上了。
臨睡之前還聽到有人敲門的時候,她積攢了一天的火氣幾乎都要噴涌而出了。好在知曉這是宮裡,沒人會無事敢半夜在宮裡行走。
「挽袖姑姑?這麼晚了什麼事?」打開門,居然見到一個意料之外又是之內的人,她的驚訝只是一瞬就收了起來。
挽袖髮絲有些散亂,頭上的銀簪都有些斜了,在昏暗的燭光下,臉色蒼白的嚇人:「皇上不見了!」
魏溪語氣平靜:「皇上不見了來太醫院找?」
挽袖姑姑比魏溪年長很多,不用墊腳就可以從半敞開的門裡將屋內掃視得一清二楚,口裡卻答:「我想著他可能來太醫院尋你了。」
魏溪大大方方的讓對方看,反正她不給,挽袖也能找個理由搜查她的房間,誰讓一個是太醫院的二等宮女,一個是朝安殿深受皇帝信任的大宮女呢。
「我今日一直在藥房與師兄一起清點藥材,才回來沒半個時辰,一直沒見到皇上。不信的話,姑姑你可以問一下藥房的管事,開門關門都是管事的事兒,我與師兄一同進出,身邊有沒有額外的人管事都知道。」
挽袖不死心的在屋內走了一圈,也沒讓身後跟著的太監們進來,臨走之前低頭盯著魏溪毫無波瀾的眼眸:「皇上真沒來?」
魏溪搖頭:「……我沒見著。不過,今天藥房有老鼠出沒,壞了不少藥材,我與師兄找了半日都沒找到,也不知道跑哪裡去了。姑姑你要是有閑空,可以去藥房周圍瞧一瞧。」
挽袖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太醫院你最熟悉,不領我去找一找?」
魏溪終於露出一絲輕微的笑意,別有深意的道:「姑姑,太醫院的規矩雖然不如朝安殿,可沒有聖旨,無關人等也不能隨意亂逛的,抓到了那可是會被當做刺客下令砍頭的。」
哪怕是挽袖,在沒有太后懿旨的情況下,還真的不敢大勢在宮裡搜索皇帝的行蹤。皇帝不見了,挽袖身為他的大宮女責任第二,趙嬤嬤第一,她們哪怕膽子再大,也不敢擔這麼天大的責任,只想著暗中先尋到皇上再說,若是真的找不到了,那也只能認命的去請太后懿旨,將皇宮翻個底朝天了。
魏溪看著挽袖的身影逐漸消失在夜色中后,才慢慢的關上了房門,揉了揉額頭,仿若自言自語般的吐出兩個字:「皇上?」
屋內寂靜得落針可聞,魏溪轉身將半敞開的窗戶關上,又自己倒了杯冷茶喝了,重新開口:「皇上,我知道您在這裡。」
蠟燭還有半根,將屋內的傢具映照的昏昏暗暗,亮的地方亮得刺眼,暗的地方暗得如墨一般,讓人心裡發慌。
魏溪卻不害怕,她的視線逐一在房間內巡視了一圈,在幾個最幽暗的地方頓了頓,長久的沉默后,她突如其來的將手中的茶碗狠狠的往桌上一拍,壓抑的厲聲喊道:「秦衍之,你給我滾出來!」
一個身影停停頓頓的從屏風后挪了出來:「朕朕朕只是迷路了!」
魏溪冷笑,瞪著那縮著肩膀的小皇帝:「哦,挽袖姑姑還沒走遠,我可以替您……」
秦衍之連忙擺手:「不不不用了。」好不容易才從朝安殿逃到太醫院,又悄無聲息的跟著魏溪來了她的住所,哪裡輕易願意被人趕出去,他又怕魏溪真的喊挽袖回來,只好補充了一句,「朕知道回去的路。」
魏溪好像看不出對方的窘迫,打開房門:「那行,皇上您慢走!」那模樣,好像小皇帝不是天下至尊,而是她今天鄙視得最多的藥房老鼠,看見他就覺得厭惡。
秦衍之被魏溪那冰冷而又不容拒絕的語氣刺激到,反問:「你不留我?」
魏溪冷笑:「我為什麼要留你?」
小皇帝眼珠子一轉:「天這麼晚了,朕怕黑。」而且,他還好餓,都沒有用晚膳,午膳的時候因為一直在琢磨偷跑的可能性,吃得也不大多。現在他早就飢腸轆轆了,恩,不對,他下午還吃了東西。一把黃蓮心,和半根兩百兩人蔘。那人蔘還不錯,雖然肚子依然很餓,至少精神頭不錯,讓他有餘力的化身為採花賊偷偷尾隨無知的魏溪返回住所。
這麼一想,小皇帝覺得自己習武的成效不錯,至少日後偷襲的話成功的機會高很多。
魏溪看著對方炫耀似的挺了挺小胸膛,怎麼也想不到對方居然在自得其樂。她的冷言冷語除了最開始傷到了對方,之後小皇帝就有了銅牆鐵壁似的對她的冷漠視而不見了。這才過了多久啊,臉皮的厚度就見長啊!
魏溪琢磨了一會兒,似笑非笑的說出了一句讓小皇帝丈二摸不著頭腦的話,她說:「皇上,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大好吧。」
小皇帝眨了眨眼:「為什麼?朕安寢之前一直是挽袖姑姑陪著我啊,有什麼不好?」
魏溪一頓,幾乎要把自己給噎死。她忘記了,對面這混蛋才四歲,不是日後的十四歲,二十四歲。他小,她也小,男女七歲才不同席呢,相處一室能出什麼問題?至少,現在小皇帝真的想要對魏溪做什麼,那也有心而力不足啊!
魏溪難得被對方噎住了,耐心徹底耗盡,忍不住惱羞成怒:「你到底走不走?」
小皇帝也是個驕傲的主,從小到大還沒有人敢如魏溪這幫對自己又吼又叫嫌棄得要命呢,心下委屈,嘴巴也硬了,直接吼了回去:「不走你能拿我怎麼樣?」
魏溪騰地站起來,揉了揉手指,冷氣森森:「不怎麼樣,頂多,揍你一頓!」
小皇帝嚇得跳了起來,還沒來得及跑出門口,就被魏溪迎面一拳。哪怕比白朮小了差不多一輪,那哀嚎也絲毫不遜色,幾乎響徹了天際。
朝安殿內,挽袖姑姑拉開小皇帝捂著臉的手,哪怕氣得要吐血,此時也有些哭笑不得:「皇上,您左眼上的傷……」
小皇帝挺起胸膛,強調:「朕摔的!」
皇帝說自己摔的,挽袖哪怕知道真相那也不能說出來。作為跟著小皇帝一起去過行宮的宮女來說,挽袖對小皇帝與魏溪之間打打鬧鬧見得太多了。小娃娃嘛,一個比一個脾氣大,一個比一個不知道輕重,哪怕是玩耍中也時常你抓我一下,我掐你一下,只要沒傷筋動骨,太后都不會責罰。當然,此一時彼一時。行宮不比宮裡,宮裡有無數雙眼睛盯著皇上呢。
挽袖給小皇帝上藥的時候,小皇帝窮極無聊下想起了魏溪的那個問題:「姑姑,什麼叫做孤男寡女共處一室?」
「噎?!」孤男寡女是誰?
小皇帝睜著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著挽袖,如果是平日挽袖定然心裡軟成了一塌糊塗,可惜,今夜小皇帝左眼上那個黑漆漆的輪子破壞了美感,只會讓人見之想笑。
小皇帝渾然不覺,鍥而不捨的問:「是姑姑不能與朕一起在寢殿的意思嗎?」
挽袖點頭:「……是。」至少現在寢殿裡面就他們兩個,其他宮女都不敢進來,實在是,皇上的傷……傷得太不雅觀了。
哪知道小皇帝一聽到答案就不想上藥了,不停的推拒道:「那姑姑你走吧,朕的名聲要緊,不能被姑姑你給毀了。」想了想,「當然,朕也不能壞了姑姑的名聲。」最後點頭,自言自語,「我們是清白的!」
「皇上……」
小皇帝把被子一卷,整個人背過身子朝向龍床內側,絕情的道:「快走快走,朕就要歇息了。」
太皇太后最近心情很好,因為給太后挖了個深坑,導致最近她老人家看穆太后也順眼了很多,時不時的招對方來問話,詢問壽宴的細節。
這一日,穆太后不當自己來了,身後還破天荒的跟著幾個外臣。因為殿內沒有嬪妃,穆太后與太皇太后也都身居高位,又不是年紀輕輕花容月貌的皇后,自然不用與臣子們忌諱太多。
一群人進殿,太皇太后自然不認為所有人都是來請安的,原本的好心情也有些折扣,只壓低了點嗓音問:「太后,你來請安帶這麼多人做什麼?」
穆太后見禮后,與太皇太后逐一介紹身後的人:「母后,這一位是三公之一的杜太傅大人,這一位是禮部侍郎,這一位是吏部侍郎。他們聽說母后要辦壽宴,特意來與母后商議具體事宜。您也知道,您是我大楚最為尊貴的太皇太后,您的壽宴不止是您一個人的事兒,也不是我們皇族的事兒,而是大楚的大事,故而他們特意隨兒臣來見您。」
殿內一拍開的大臣鄭重的跪拜心裡,讓太皇太后心裡七上八下起來:「哀家的壽宴事關禮部就罷了,怎麼太傅與吏部也要見哀家?」
杜太傅先上前一步:「太皇太后安康。老臣是與您來商量壽宴之後,各位王爺們就藩的事兒。」
太皇太後幾乎破音了:「就……就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