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宋星然望向不遠處的清嘉,她手中撚著個牌,秀氣的眉毛皺起來,一幅為難模樣。
他眼神放在清嘉身上,語調略帶煩躁:“何事?”
“曲姑娘有個丫頭,跟了七八年了,適才出門去采買胭脂時,於鬧市中叫那縱馬之人撞死在街頭。”
宋星然眼神收了回來,涼涼地落在宋諒身上:“你很閑?這事需要說與我聽麽?”
宋諒哎呀一聲,湊近道:“我的爺,縱馬之人,是馮憑。”
宋星然揚起眉梢,饒有興致:“有點意思。”
馮憑乃鎮守西南的大將軍,是三皇子的母舅,無詔不得回京,但因馮貴妃芳誕將臨,皇帝特許馮憑進京,與貴妃賀壽,共聚天倫。
明麵上看,三皇子一係,確實恩寵正濃。
但近年皇帝新寵乃是道姑趙賢妃,最偏心年幼的六皇子,馮貴妃已然失了上心,且馮憑坐鎮西南多年,與土皇帝別無二致,早惹皇帝忌憚。
皇帝不曾表明態度,但宋星然通過皇帝言行,也猜得八九不離十。
何況馮憑入京,還挾了五千私兵,偷偷摸摸藏在京郊。
連他都能查出來的事情,皇帝不會不知,自然大為不滿。
此次馮憑鬧市縱馬傷人,於勳貴而言,本來算作小事一樁,但在此敏感之時,無異在皇帝瞌睡時送了個枕頭,給了皇帝一個開刀的理由。
宋星然沉思良久,道:“叫曲煙波鬧大些,抱著屍體哭鬧,遞訴狀,鬧到順天府去,若被壓下來,隻管擊鼓鳴冤,旁的事情,你跟緊些,時時打點,扇扇風,點點火,與咱們三皇子找些事情忙活。”
二人商量時,清嘉也不時用餘光打量。
見宋星然凝神沉思,似乎遇上了要緊之事,她本來便對馬吊牌一知半解,又一心二用,回過神來牌麵已是稀爛。
正撚著牌思考要如何出牌,又被何盈玉笑眯眯地催促,隻好順手摸了一張邊角的牌要出,臨了被個大手截住,她詫異抬頭時,對上宋星然蓄滿無奈的桃花眼:“出索子。”
他摸了摸清嘉的發頂,有些恨鐵不成鋼:“不是說學會了麽?”
這不是忙著看你做什麽壞事去了?
清嘉自然不會說真話,隻細聲細氣地撒嬌:“夫君再教我三把。”
接下來便是三把又三把,宋星然抓著清嘉的工具手,生生將旁人殺了個片甲不留,最後是容城郡主賭氣:“不打了,天色晚了,傳膳罷。”
她氣惱地伸手去戳宋星然腦門:“你個不孝子,也不曉得給你老娘留幾分薄麵。”
宋星然樂嗬嗬,攬著郡主肩頭請罪:“明兒兒子便將那‘童子報平安’的珍珠發簪給您送過來,權當是請罪。”
申老太君在旁直咳嗽:“聽者有份。”
宋星然無有不應。
清嘉原以為,宋星然遇著了急事,大約不會在家中久留,沒想到打完牌竟還有留下用膳之意,也便放下心來,不多做思索。
隻是宋星然一碗湯都沒用完,宋諒匆匆忙忙來了,他表情略顯慌忙,附在宋星然耳邊嘀咕幾句,宋星然便放下碗筷,說有急事要出門一趟。
清嘉心裏也有好奇,但不好多去打聽,維持著自己柔順的妻子形象,目送宋星然離去。
宋星然之所以親自出手,皆因皇帝下了口諭,說已曉得小舅子做了荒唐事,也知道曲煙波是他的紅顏知己,叫他從中調停,切勿將事情鬧大,再生枝節。
於宋星然聽來,皇帝這惺惺作態,假好人的模樣委實一言難盡。
若真想小事化了,隻管叫順天府將此事壓下去,曲煙波不過賤籍女子,胳膊豈能擰得過大腿?
偏還親自來了口諭,點明曲煙波與他的關係匪淺,叫他調停,他有什麽可調停的,曲煙波有什麽資格與馮憑對峙?她是賤民,去順天府告狀,都要先殺二十大板方能陳冤,那衙役下手狠些,她小命都要嗚呼,此事一了百了,哪裏還需要調停。
宋星然冷笑,深度理解皇帝的真實意圖:狠狠鬧大。
當下便親自去了順天府衙。
此時已是日暮時分,本該是倦鳥歸巢,人群散去的時候,順天府門口卻圍著七八圈人,熙熙攘攘如同鬧市。
宋諒擋在宋星然身前,撥開人群,看見曲煙波正橫在刑凳上,承受著棍棒的敲打。
旁邊躺了一具女屍,這位婢女是受了烈馬踩踏而亡,碎了大半個腦袋,身體也不甚完整,死狀十分慘烈,所以府衙門前血跡縱橫,惡臭隱約,場麵很是血腥。
宋諒見著,都有幹嘔的想法。
難為了京城的熱心街坊,他如此想。
宋星然的到來,生生讓在場的議論聲響了兩倍。
衙役一見著宋星然,即刻停下動作。
這是受了宋諒敲打的,先前拖著時日不願行刑,下棍也多是表麵功夫,用著巧勁,生怕真會傷害宋大人的紅顏知己。
那木棍啪嗒一聲落在地上,發出悶響,又湮滅在群眾熱火朝天的議論聲中。
曲煙波癡癡地盯著宋星然。
他仍是那般,華服錦袍,一身清貴。
曲煙波縱然明白,宋星然來此處不全然為了自己,但心中卻仍有一股飽脹的滿足感:雲端雪山的人物,是為了她才踏足這亂糟糟的人間。
縱然是錯覺,她也心滿意足。
曲煙波伸手去牽宋星然的手腕,眸中蓄滿眼淚:“大人……我……”
欲說還休。
人群中發出謔謔的聲音:“你瞧,都牽上手了!”
宋星然冷目掃向人群,將曲煙波的手拂開,表情平靜地吩咐宋諒,將曲煙波送回雲琅閣,將門前丫鬟的屍身收殮,然後才入了順天府大門。
府衙前聚集的人群見唱戲的主角已落幕,四散離去,隻是嘴上仍議論紛紛,不難猜測,各樣版本的故事將會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傳揚開。
府尹見了宋星然,也是哆哆嗦嗦滿臉為難。一個是皇帝的小舅子,執掌一方兵權的大將軍,一個是才入內閣,皇帝眼前的紅人,任是哪個他也得罪不起。
但宋星然來此處,本來也是做戲,心知劉府尹不敢處理這樁糊塗事,定然會將自己的難處上達天聽。
他劈手便將府尹獻上的杯盞掀翻在地,怒道:“天子腳下,可還有王法?”
“大人息怒。”府尹苦哈哈賠笑,車軲轆似的將自己的苦水倒出,又說自己是受了馮將軍逼迫,才不得不對曲煙波用刑。
宋星然也明白,便是自己將劍架在府尹脖子上,他也不敢受理此案,更加沒本事將馮憑押回府衙,所以也不多言,表示出自己怒不可遏的態度,轉頭便入宮麵聖。
宣明帝見了宋星然,那是滿臉的為難,恨鐵不成鋼的模樣:“宋卿啊宋卿!朕說得還不夠清楚麽?我如何說的?叫你好好調停!你倒好,親自去與那花魁主持公道,鬧得闔京上下沸沸揚揚。”
宣明帝氣呼呼地抄起桌上鎮紙,砸在宋星然身側:“你不是才親自求娶了祝家女?那花魁便值得你與同僚撕破臉皮?”
“你可真叫朕失望!”
宋星然見皇帝認真演戲,便也配合。
回道:“臣辦事不力,有違聖意。”
他口氣沉痛:“原來,臣也是打算大事化小,但馮將軍也欺人太甚,一句好話也不曾說過,反而輕傲折辱,煙波她,雖是煙花女子不假,但也頗有血性,所以才不管不顧非要敲那鳴冤鼓,如此柔弱的女子,大庭廣眾下,生生挨了二十大板,身上一塊好皮都無了,臣豈能不心痛?”
“她陪了我三四年,也算有幾分感情,這口惡氣,臣若不為她出了,實在不配稱作七尺男兒。”
宣明帝“謔”聲從龍椅上站起,雙手叉著腰,極為氣憤地走到宋星然跟前,狠狠地在宋星然腦門上戳了幾下:“你呐!什麽都好,就是耽於兒女情長!”
他長長地歎息一聲,眼裏的惱怒已消散,轉而打起了感情牌:“罷了,馮憑雖是朕的小舅子,卻也比不得你這個在朕跟前長大的臭小子。”
宋星然心裏好笑,臉上卻得裝得嚴肅的表情,隻見皇帝宣了錢喜入殿,下了口諭:“大將軍馮憑,鬧市縱馬,草菅人命,罰去太清觀中禁足三月,靜思己過。”
宋星然自然叩謝隆恩。
宣明帝裝模作樣道:“還跪著作什麽?還不滿意麽?”
宋星然自然道不敢,心中卻覺得皇帝果真是攪弄風雲的一把好手,他為皇帝獻上台階:“馮將軍,再過一月便該回涼州,如今在太清觀中禁足,那軍務該如何是好?”
宣明帝望向他的眼神讚賞,又裝作苦惱的模樣,思索了片刻:“馮將軍身上煞氣太重,這才有了此次鬧劇,於太清觀中修養一二也是要的。”
“至於西南軍務,叫兵部尚書薛崇辛苦些,明日便帶幾個人過去,待馮將軍滌蕩煞氣,再回西南不遲。”
見皇帝終於順心遂願,宋星然讚道:“此舉甚好。”
宋星然完成了宣明帝交代自己的任務,於宮中告退時,已近戌時,天色黑沉,隻有個月亮孤零零地掛在遠處,灑下些冷冰冰的銀輝,鍍在皇城的飛簷碧瓦上。
真是沒勁,還是與清嘉呆著有趣。
這個想法倏然撞入識海。
他笑笑,像是在嘲弄自己這不成熟的情緒。
皇宮早便下了鑰,他繞到角門,出了宮。
宋諒的車架早便備好,見他出現,迎上來,道:“爺,曲姑娘說要見您。”
宋星然陷在馬車中,很困倦地揉了揉額角,現已夜深,原來打算歸家的,畢竟昨日才大婚,縱然清嘉是個乖巧柔順的妻子,也怕她不悅多思。
他想了想,還是點頭同意。
曲煙波今日,確實受了很多屈辱,也替他辦成了一樁好事。
——
雲琅閣中,曲煙波衣裳半褪,側著身子,於鏡前細細打量後背傷況。
那衙役手上有些功夫,板子敲擊下來時,聲響乒乓十分駭人,落在皮肉卻是輕的,有幾道劃破了皮,微微發腫,擦了藥之後,隻剩下些淺粉色的印痕,大約十來日便能好了。
她盯著鏡中的自己,心中又冒起酸氣來:宋星然那位美若天仙的新婚妻子,身上定是潔白無暇的。
他如今有了妻房,以後更會與自己劃清關係。
曲煙波眸中閃過果決,她整理好衣容,端坐著,目光凝向博山爐上嫋嫋上升的煙氣。
宋星然來時,隔著房門,便聽見幽怨的琴聲陣陣,如泣如訴。
琴音傳情,他不會不懂,隻覺得頭疼,心中暗道了句麻煩。
但曲煙波今日很豁得出去,這樣的人,是該好好安撫,何況這些年,她的差事也辦得很不錯,如今看起來是要到頭了,但也要好聚好散的。
宋星然推開了門。
曲煙波眼圈發紅,抬眸時,盈盈一滴淚自眼角滑落:“大人來了。”
宋星然歎了口氣,心裏的為難並未表現出來,隻說:“今日辛苦你。”
曲煙波哭著搖頭,她邊笑,邊大著膽子,挽起宋星然手臂,親昵地將他拉了進門,她將眼淚擦去,展顏道:“大人在門口站著作什麽,煙波已溫好了酒。”
宋星然抖了抖袖袍,不動聲色地拉開二人距離。
曲煙波是個懂分寸之人,讓他省心省力,所以也才捧了她三四年,但他娶妻時,京中有關他與曲煙波的謠言竟漫天亂飛,沸沸揚揚,像是人為操控的手筆。
他去查,七拐八繞卻落在雲琅閣頭上,讓他不得不重新審視曲煙波。
無論如何,此人已不能再用。
若非那丫鬟偶然被踩死,他與曲煙波根本不會再有交集。
宋星然抿了口杯中物,入口清爽,是鬆醪酒。
鬆醪乃是搜集了鬆針、鬆花、鬆脂,與那米酒一道,三蒸三釀而得①,酒液芬芳,氣味清新,的確是他偏愛的。
然他其實很少在旁人麵前表現出來,這些年,每每來此,曲煙波都會準備鬆醪酒,瓜果點心,配飾熏香,全是他喜歡的。
當時不覺得有問題,如今再看,竟有種被暗中窺視之感。
宋星然掃曲煙波一眼,她今日受了傷,未點濃妝,衣裳也比往常輕薄,外衫是影霞紗,如煙似影,去了幾分風塵,顯出幾分楚楚可憐。
他端起酒杯,一飲而盡,才道:“這些年,你做得很不錯。”
客套疏離一句,曲煙波聽得眼圈一紅,險些落下淚來。
這些年星然與她私下相處時大都冷淡,或靜坐沉思,或聽琴賞樂,從無半點逾矩,是她情癡亂想,在幻想著自我沉淪,如今她的下場,也與從前那些,被他遺棄的棋子,一模一樣,可憐可歎。
曲煙波垂下眼睫,將眸中複雜的情緒掩蓋,抵著酒壺手柄上的機關,默然將自己與宋星然的酒杯都斟滿,再抬頭時。已掛上虛假標準的笑:“我敬大人一杯,為大人做事,煙波從來心甘情願。”
也不等他回應,便一飲而盡。
那酒壺,名為兩心壺,能裝兩種容液,先前給宋星然的一杯鬆醪酒,是正常的,往後這一杯……
宋星然捏著酒杯晃了晃,眸光沉靜地打量這個聰慧的女子,淺淺地呡了口酒。
曲煙波見他喝下,心頭大石墜落。
宋星然飲罷酒:“今日之後,我會與你換個良籍,身契文書也歸還與你,此後你便是自由之身,無需在煙花之地周旋,天地寬廣,自由自在。”
他自袖口掏出一張銀票與地契,推至曲煙波眼前:“永平坊的兩套宅院,也歸你所有,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明日,你便無需在雲琅閣呆著了,若你想尋個好人家,可也與宋諒說一聲,無人敢輕慢於你。”
宋星然對她,不可謂不大方,不可謂不闊綽,若她一顆心非綁在他身上,真是自由之人,怕是會喜得高歌一曲。
但她不舍得。
她想好了宋星然會與他漸行漸遠,卻沒想他會一刀兩斷。
曲煙波沉默著,房中便安靜得隻剩下燭火與熏香燃燒的聲音,那青煙一絲一縷地升起。
宋星然也不多言,隻默默飲酒。
曲煙波見他喝完一杯,又續滿一杯,她舉起自己麵前酒杯,歎聲道:“煙波該多謝大人的,今日一別,日後怕是無緣再見您,願您安好,與夫人,和諧共老。”
此話說得倒是很好,宋星然挑眉,不曾思慮,便將酒灌入喉。
該說的話已然說清,宋星然將錢契壓在桌上,起身欲走。
但站起身的一瞬,一陣眩暈襲來,幾乎要站不住,雙手猛然撐在桌上,將杯盞掀翻。
宋星然深知自己酒量,半壺鬆醪酒絕無可能灌醉自己,他深吸口氣,一手撐著身體,一手扶著額頭,臉色黑沉,眸中已有些混沌,他質問:“你給我喝了什麽?”
那酒中混了少量迷情散,無色無臭,難被察覺,且熏香中混了提純的紫稍花與菟絲子,兩廂作用,藥效才來得洶湧。
曲煙波忙上前去攙扶,她心疼道:“冤枉!大抵是您今日操勞,酒又喝得著急,才有些發暈罷了,煙波扶您到榻上休息一會兒,再叫人送些茶水來。”
眩暈隻是瞬間之事,坐下來症狀又緩解不少,隻是曲煙波貼近時,身上的氣味讓他升騰出一陣煩躁悶熱之感,他皺著眉將人推開,再開口時,嗓音出奇的沙啞:“叫宋諒進來。”
曲煙波的鬼話,他才不信。
曲煙波見宋星然臉色漲紅,心知起了藥效,並未如他所令外出尋宋諒,而是大著膽子去攙扶他:“大人,您歇息一會……”
她靠近時,宋星然五內焚起一陣邪火,隻覺得女兒香氣馥,濃鬱得讓人頭腦昏漲,竟也一時不曾推開她。
曲煙波試探著,輕輕趴在他胸膛,伸手去解他緊閉的衣襟,懷著竊喜與歡愉,指尖輕輕在他胸口點了點。
她褪了紗衣,雪白的臂膀纏在宋星然身上,似毒蛇一般逶迤而下。
宋星然眸中蒙著迷霧,連身前女子的模樣也變得模糊,抓住曲煙波的手,意識不清地喃了一句:清嘉。
曲煙波愣了愣,回過神後,更是發狠地去扯宋星然衣裳,湊在他麵前,紅唇微張,就是要去吻他。
宋星然卻倏然瞪大雙眼,猛地伸手掐住曲煙波脖子,“乓啷”一聲,將她掀在地上。
體內血氣翻湧,意識眼見著便要模糊,他使力,生生將酒杯捏碎,破碎的瓷片嵌入肉裏,疼痛與鮮血才堪堪叫識海清明少許。
他艱難地撐起身子,跌跌撞撞地往外走,行走時揮動的衣袖叫那些花瓶擺飾統統掀翻,發出響動,待他行至門邊時,宋諒已然趕了過來。
宋星然衣衫淩亂,表情虛弱,清俊麵容浮著一層詭異的紅暈。
曲煙波倒在地上,淚水漣漣。
當即心下一涼,他扶著宋星然,發現他手心滾燙,似握著火炭,擔憂問:“爺,您還好嗎?我去尋大夫來。”
宋星然虛乏地點了點頭。
他在雲琅閣是有休憩之處的,大夫也被宋諒拽著衣裳提過來。
大夫小心翼翼地診了脈,卻隻說:“這迷情散,混了旁的草藥催發,是已然發作,再難壓製,要麽是男女合歡,抒發了便舒暢了,要麽便硬生生扛過去,消散得慢些,也就三兩個時辰的事情。”
宋諒看了一眼麵色蒼白的主子,還是叫大夫開了寧神靜氣的藥方,聊勝於無嘛。
送走大夫後,宋諒見他那命苦的主子半臥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長腿耷拉在床邊,看起來是很虛弱,但麵色卻漲紅,顯然難受。
他遲疑問:“爺……咱要回府麽?”
離了那詭異的熏香,宋星然不至於失去神智,但渾身似有火焚,分外躁動,聽了宋諒的話,唇角勾起苦笑,搖頭。
他如今狼狽模樣,哪裏舍得折騰清嘉,若這迷情散藥效邪氣,害了她身體,更是不妥,再者帶著一身脂粉氣回家,哪個女子受得了。
宋諒沉思半晌,又小心問:“要不……尋個幹淨的雛兒來伺候您?”
宋星然有些潔癖在身上,雖開了幾家青樓探聽消息,又裝得浪蕩模樣,卻從來不沾染近身,但如今事態特殊,宋諒也把不準他的想法。
宋星然愣了愣,順手抓起旁邊枕頭將宋諒砸了個正著,無奈且氣惱:“滾犢子。”
最後主仆二人一合計,搗鼓了一池子冰水,宋星然在冰水中泡了三個時辰,方算挨了過去,此時天色已然微光,翻出魚肚白來。
起來時,宋星然濕發濕衣,混像個水鬼,他雙唇慘白,不由自主地顫抖著,連連打了幾個噴嚏。
宋諒忙給他裹上幹燥的布巾,安慰道:“大約是夫人想您了。”
清嘉此刻確然在想宋星然。
他一夜未歸,派人去打聽卻又傳回了他英雄救美,纏綿悱惻的絕美愛情,氣得清嘉難以安眠。
三朝回門,眼看著天就要亮,索性不為難自己,從床上坐起來。
清嘉憋著一肚子火,抄起他的枕頭便扔了出去,咬牙切齒,罵道:“狗東西!”
作者有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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