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第83章
出宮後,宋、李二人馬不停蹄地去了長亭樓與謝雲嵩議事。
為掩人耳目,三人錯開時間,但宋星然才走入大門,方要上樓時,便聽見身後有嘰嘰喳喳的議論聲。
“那位,是宋閣老罷?”
“是,就是他。”
“瞧著挺俊俏的,怎麽竟能放任他家夫人在外頭養戲子呢?”
“真綠阿。”
宋星然腳步一頓。
養戲子、夫人、綠帽子,這幾個關鍵字在他腦中組成一個荒謬的故事,同時生處一陣啞火:這什麽胡言亂語,是哪個不惜命的,竟敢散播謠言,汙蔑清嘉。
宋諒見他臉色沉了下來,忙解釋:“爺,坊間的風言風語,做不得數。”
宋星然狠狠瞪他一眼:“我自然知道是假的,這廢話還要你說麽?這是何處起的謠言,還不速速去查——”
他在樓梯拐角駐足那陣,樓下那陣議論愈發熱火朝天起來:“他那夫人,大約也不是什麽好東西,水性楊花,這樣高的門楣,她也敢堂而皇之地養戲子。”
“我曉得,雙喜班那班主是吧,好像叫什麽,,”
“王子塵!”
“是,也不知從什麽窮鄉僻壤冒出來的,咱們京城的戲班,什麽張家班、李家班,梨園爭得雞飛狗跳,他呢?才一個月便能如此風頭,定然是咱麽國公夫人在背後撐腰。”
“誰說不是呢?今日開鑼,據說那宋夫人又在天字一號捧場了,咱們國公爺,,”
議論聲止住一瞬,隨即迸發出一陣曖昧的笑。
分明是嘲弄宋星然。
宋星然聽得怒火中燒,手捏在樓梯架子上,青筋都迸出來:“這些人——把他們嘴給爺撕碎了!”
他才要發作,後背被人拍了一記,他氣衝衝地回頭,對上李炎意味深長的眼神:“別鬧大了,若真如此,你這頂綠帽子要戴的穩穩當當。”
宋星然瞪了李炎一眼。
他帶了個修羅麵具,張牙舞爪地有些嚇人,宋星然呸了聲,終究還是將好友的話聽了進去。
李炎瞧他神色,便知他想通了,張臂環著他肩膀將人往樓上帶:“你呀——關心則亂,小心不要中了旁人的詭計。”
“祝清嘉是什麽秉性,你不清楚麽?為你幾次出生入死的,你若真懷疑她,還算個男人?”
“且王子塵還是咱們作主引入局的,如今謠言四起,是咱們的不對,未曾控製好局麵。”
宋星然將他手臂甩開,又氣惱又無奈:“要你說,我自然不會怪她。”
二人踏入包廂,屋內燭火未燃,隻有角落的夜明珠在珊瑚樹上幽幽生光,宋星然一張俊容在昏暗的熒光下更有種破碎的氣質,連李炎個男人都覺得自家兄弟這副姿色若真被人綠了實在天理難容。
聽他口氣低迷道:“這世道,女子本就比男子多了許多掣肘,我這些年的事情,傳得這樣難聽,見了我頂多說一句風流,也不敢說別的,我這些年入仕為官,這些流言蜚語也影響不了我。”
“但女子不同,教條卻是苛刻得多。隻怕是一口一個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
宋星然歎了口氣:“終究是我沒有保護好她,這些謠言,分明是有心人要攻訐我,否則這王子塵,能掀起什麽波瀾?”
“我願意她隨心,每日歡歡喜喜,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去玩,如今鬧成這樣,我隻怕這些帶刺的話會傷到她。”
李炎聽他傾吐完這些,才拿起火折子將屋內燭火點亮。
他拍了拍宋星然的後背,安慰道:“知道你這些年不容易,你夫人也受了牽連,日後,明之,我許諾你,日後我定會努力——咱們一同耕耘,叫女子的日子過得更輕鬆自在些。”
這話,李炎是真心的。
從前,他好像也自負自大,陰詭別扭——是莫雪笙給他的評價。
他聽了之後,本來生氣的,與她甩了臉後,獨自靜思了一夜,不得不承認,她說的也沒錯。
她淡漠又張揚,似雪域上的高照的驕陽,熾熱的光常常照耀到他不為人知、潮濕、陰冷的地方,灼得他不適,卻又,,莫名心生向往。
莫雪笙是有抱負的女子,他也很願意同她攜手,完成她的願望與向往。
宋星然回眸望向李炎,覺得好友眼底透著一層火光——竟是從不見過的溫煦,是剛點了燭火的原因麽?
“你們兩個肉麻兮兮地是要做什麽?”
謝雲嵩疑惑的聲音打斷了二人之間或憂鬱或迷離的氛圍,他風塵仆仆地趕來,衣角都翻亂了。
三人落座,才說起了今日皇帝新近決定的大事——立儲。
宋星然說出自己的想法:“十五日後的中秋夜宴,老皇帝原來不欲操辦,阿炎這幾日攛掇著,請他大大地熱鬧一場,將王子塵召入宮中獻藝,屆時便鬧一場認親的戲碼。”
“隻認親?”
“那與陸相公的事情呢?都不提麽?”
宋星然也在斟酌,是該直接扯破,還是隻劃一道口子,那些包裹其中的秘密往事,叫皇帝一點點去查。
若是從前那心細多疑的皇帝,必然是見一點端倪便撒網去查。
李炎搖搖頭,表示不認同:“老頭子,近來仿佛被人下了藥,精神頭很差,我怕事情鬧不大,他都感知不到,王子塵認親,隻怕他還喜氣洋洋地贈王子塵個便宜國舅的名號。”
謝雲嵩也表示認同:“致命一擊,莫浪費了兵器。”
三人正密謀著如何排兵布陣,突然門邊傳來急切的敲門聲:“爺!有急事要稟!”
是宋諒。
宋星然一聲“進”才砸下來,宋諒已迫不及待破門而入,他拿著張皺巴巴的紙條,遞到宋星然跟前:“方才有個小廝塞了張字條過來。”
紙條上書:宋夫人有難,醉蓬萊,寒玉廳。
宋星然攥著紙條,眉頭皺緊:“可有追尋到是何人?”
清嘉今日改是去聽戲了,那瓦子就在醉蓬萊附近,他今夜打算遲歸家,至今不曾得到府上來信,說清嘉抵家。
所以宋星然幾乎是瞬間便信了這個說法。
他冒不起險。
宋諒搖頭:“那小廝隻說是門外有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塞了幾錢銀子使他傳信,我再派人去外頭搜尋,連個影子都沒了。”
宋星然來不及思索,便落下一句“失陪”,急匆匆地往醉蓬萊趕去,才出長亭樓大門,迎麵便碰上了天青雪青,說是
“那雅座周圍蒙著白紗,朦朦朧朧是能瞧見人影的。”
“我兩在外看守,裏頭隻有聽雪同夫人,但戲都散場了,裏頭確實是夫人的聲音,說自己再呆一陣。”
“但過了半柱香的功夫,天都黑了一陣了,雅座上也燃起了燈火,我們便覺得不對勁,叫人也聽不到回應,甫一進門,才發現裏頭是兩個假人!”
“我們發動人手去尋,也找不著了。”
宋星然心底咯噔一下,冷冷地瞥了他們一眼:“先去找人,遲些再罰你們。”
——
清嘉艱難地睜開眼,渾身似有火燒,一陣莫名的熾火自五內湧起,燒得她大腦都發昏,腿腳也似灌了鉛一般沉重。
這是個陌生的環境,一間房,陳設布置都不曾見過,但牆上掛的畫是次品,身上蓋的被子也隻是尋常棉布,顯然不是什麽名貴的好地兒。
“聽雪呢?”
清嘉一出聲,便被自己嬌滴滴的聲音嚇了一跳。
她這是被人下藥了。
方才,她是在雅座上聽戲,一切都是好好的,吃了一盞茶,吃了幾品果子,在天色昏黃,好戲幾近結束時,她便覺得困倦。
最後,好似真的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昨夜宋曦半夜鬧了幾次,她昨夜睡得並不安穩,當時也不覺得有異,左右這瓦子來了好幾次,門口天青雪青還看著呢。
誰知一鬆懈,便真昏睡過去,再次醒來時,已中了旁人陷阱。
她身子重得很,腦子也不大清醒,行動間發出幾聲厚重的響動,但才將腳放下床,腳底一陣肉乎乎軟綿綿的詭異觸感,她尖叫著向下望去,才發現床底下,竟躺著個王子塵!
王子塵被她一腳丫子也踩醒了,緩慢地睜開眼,眼底也是茫然,揉著眼打量了她片刻,才道:“孟兄?”
他聲音是從未有的低啞,麵頰上也呈現出怪異的潮紅。
王子塵扶著床緣將身子拽直,不小心碰了清嘉垂在床沿的手,肌膚交觸間,二人之間仿佛有陣怪異的吸力,瞬時間,誰都沒有挪開手。
這一下的輕觸更是帶出了體內許多怪異的渴望來。
清嘉聽見王子塵急促的喘息聲,腦袋嗡了一聲,終於找回零星清明,忙挪開身子,跌跌撞撞地下了床,縮到一個離他最遠的角落。
他們都被下藥了,不能靠太近。
如今尚有理智殘存,還勉強能掙得開,待藥性漸漸發開,便會好似星火燎原一般,隻被身體原始的渴望操控,與禽獸也沒有區別。
她不喜歡王子塵,也不想與他發生關係。
此刻,清嘉已無力去思索賊人是誰,隻想勉強想著如何脫困,抱著自己瑟瑟抖了一陣,才瞧見大門的影子,踉蹌著往門口走去,卻發現門早被鎖得死緊。
窗台上的香爐更是嫋嫋生煙,也不知是什麽醃臢東西。
清嘉一把將香爐掀開,胡亂地將那爐香踩熄,才脫力呆坐在地上,餘光卻瞥見王子塵眸光閃爍,漆黑的雙目,一點理智都沒了,直勾勾地盯著她,仿佛野獸盯上了獵物。
清嘉更心慌,憑著本能,順手抄起桌上的水壺,對著王子塵的腦門用力砸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