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靜妃訪寺
她向前走了幾步,回身問道:“她現在還在靜蘭寺嗎?”
“是,娘娘。我已查明她身旁的那位女子在江湖上小有名氣,是醫聖顧明鳶。”
“一個尼姑,一個醫聖?唱的是哪一出戲?好,既然你要找我,那我便好好同你們玩玩。林霜,安排下去,我要去靜蘭寺一趟。”
“是。”
寺裏的四季青已經發出新芽,舒展著枝條,承接著陽光。我正在寺裏拿著花灑澆這些灌木,忽然見前殿的尼姑四處奔跑。度元也從前殿跑了過來,看見我在澆水,停到我麵前拉住我說道:“你待在後麵別亂跑,待會兒靜妃娘娘要來。”
“你說什麽?靜妃要來?”我欣喜若狂,丟下花灑,不顧度元的勸告,一門心思往前殿跑。離開陸府後,沒想到還能再見到她。
前殿的人跑來跑去,一副忙忙碌碌的樣子。我剛進去,普惠師傅就叫住了我:“你來這裏幹什麽,快回去。”
靜蘭寺的人個個都怕我給她們添麻煩。我一下急了:“普惠師傅,你別趕我。我保證不添亂,就站在旁邊看看行嗎?”
普惠師傅黑著一張臉,怎麽都不願讓我留下,一個勁兒地往殿外趕我。我心有不甘地被趕了出來,站在殿外衝著裏麵跺了跺腳,氣衝衝地說道:“哼,不讓我在裏麵待著,我自有辦法。”
既然她們不讓我在裏麵待著,那我就偷偷去,靜妃拜佛的時候,她們肯定不會大張旗鼓地把我趕出去。
我坐在中殿的門檻上,兩手支著腦袋,等著靜妃。寺裏的尼姑忙得不可開交,沒有人來指責我對佛祖不敬。就這麽坐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前麵終於傳來了聲音。一定是靜妃娘娘來了!
我聽到聲音,馬上站了起來,連衣服上的土都沒有來得及拍,就向前殿跑去。前殿已經戒備森嚴,守衛看到我,以為我是寺裏派來的,沒有阻攔我。
我從後麵溜了進去,站在柱子後麵,向殿內張望。
靜妃今日的穿著又與我以前見到的不同,她著了一件淡藍色的宮紗,腰係白色腰帶以示戴孝,外麵披了件紫貂絨袍。她正跪在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麵向菩薩,閉著眼睛喃喃。
我側著耳朵,聽清她說些什麽,奈何距離太遠、聲音太小,根本就聽不到。不過就這樣看著她也足夠了,她細膩的脖頸曲線柔和,鼻梁高挺,下巴微翹。真是個美人,我抱著柱子貪婪地打量著她。
靜妃拜過佛之後,在林霜攙扶下慢慢起身。她與普修大師寒暄著,我忽然聽到了我的名字。
普修大師麵露難色,遲疑片刻,說道:“度元,你去把無塵找來。”
我聽到普修叫我的名字,高興極了,從柱子後麵跑了出來,高聲應道:“不用找了,我在這裏!”
靜妃慢慢偏過頭,看到我自己出來,眼中滿是詫異之色。但她很快就對我微笑:“無塵小師傅,好久不見。”
靜妃托乏,去了普修為她準備好的禪室裏休息,把我也叫了過去。我在普修和度元擔心的目光中,以及其他尼姑羨慕的眼神中得意地走了進去。
禪室內生了炭火,靜妃卻說氣悶,讓人把炭火熄了,把窗戶和房門都關上。她屏退了眾人,對我一笑:“無塵小師傅,這裏沒人,你坐下,我們好好說會兒話。在陸府裏總是不方便的。”
我有些受寵若驚,這份親密是我等了太久的。她見我半天不動,走了過來,拉住我的手。我感到手心一顫,她的手掌似乎也有輕微的顫動。她看向我的目光有一種說不出的柔和。
“娘娘身份高貴,還會有什麽不方便的嗎?”
陸夜蕾聽了這話,又是一笑,卻神色淒涼:“其實我並不喜歡這種感覺。我的家,幾乎算不得是自己的家了。自從晉為妃嬪,有多少事情身不由己。我何嚐不想像你一樣,過自由快活的生活。如今我的一言一行都有無數雙眼睛盯著,少不得要謹慎一點。隻有在你這裏,我才感覺到自在。你萬不可因為身份而疏遠我。”
原來她還有這麽多的無奈,這倒是我之前不曾想到過的。她與我說話,不再用本宮這個詞,我知道她的心意,連忙衝她點點頭。
靜妃見我點頭,欣慰地說道:“我這次來靜蘭寺,名義上是上香,其實,是來找你。”
“找我?”我吃驚不已。
“你總是讓我想起一位故人。你告訴我,你可認得那位故人?”靜妃的眸子如琉璃一般折射著光芒,期待地望著我。我也有強烈的感覺,我們曾經是相熟的,可是,我不知道到底應不應該對她說。顧明鳶向來小心翼翼,這種小心也感染了我。如果因為我的一時大意將這個秘密透露出去,招致禍患,將來怎麽跟她交代。
我疑惑地望著她:“不知娘娘說的是什麽故人?”
陸夜蕾抓著我的手突然握得更緊了:“你當真不是?”
她的眼神那樣急切,我不知是該為這種急切感動還是恐懼,腦子裏一片空白,脫口而出:“我也不知我是不是……”
陸夜蕾忽然麵露喜色:“那好辦。我的故人,腦上曾經受了傷,你可不可以讓我看看?”
無論是情理還是身份,我都無法反駁,更不願意讓她失望,於是我點了點頭。在靜妃的目光中,我摘下了頭上的尼姑帽,一顆纏了繃帶的腦袋暴露在靜妃眼前。
她麵色一變,睜大眼睛看著我的動作。我將繃帶一圈圈地解開,裸露的頭皮漸漸呈現在她麵前。最後一條繃帶解開,陸夜蕾忽然大叫一聲,臉色蒼白,倒在地上。
“你怎麽了?”我大驚失色,沒有想到會出現這一幕。我想把她扶起,門外的人聽到叫聲,立刻衝了進來。“娘娘!娘娘!”他們把門撞開的前一刻,我抓過帽子扣在了頭上。禪室內頓時亂作一團,靜妃暈倒,眾人忙著救她,並沒有人注意到散落一地的繃帶,我被人群擠了出去。我呆呆地站在禪室外麵,看著裏麵慌亂的一團,不知所錯。
我還不明白發生了什麽事,我腦上的傷疤竟然讓靜妃有如此大的反應。我到底是誰?
我想知道的答案現在都不能得知了。這裏已經不容許我再插足,他們把靜妃帶走了。我踉踉蹌蹌地走向後院,感覺心裏像被挖去了什麽東西,一片空空。
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模糊,我已經沒有了意識,不知是什麽支撐著我一直走下去。忽然有一個人抱住了我,焦急地叫著:“無塵,無塵!”可是我沒有力氣回答她,反而在有了依靠之後,將全身的力氣都托付給了她,閉上了眼睛。
麵前生起了一層迷霧,我站在一棟高閣之上,下麵全是雲團,如蓬萊仙境一般不可探尋。有一個女子坐在不遠處,纖纖玉指撥弄著一架古箏。我慢慢走向她,在隻剩五步距離的時候,她忽然轉過身,甜甜地叫了我一聲:“姐姐。”她額上垂著的一塊綠色的寶石晃我的眼睛。
我眯著眼睛,舉起衣袖擋住這刺眼的綠光,放下衣袖,卻看到她正在我麵前,離我不到半米距離。她笑著要來拉我的手:“姐姐,你怎麽了?”
忽然腳下的地麵裂開,我懼怕地往後退去,不知不覺已經退到了邊緣。欄杆隻有小腿那般高,我不小心絆倒了欄杆,向後墜去。墜落的過程如此漫長,驚悚變成了乏味。我掉到一塊草地上,霧氣散去,出現一片濃密的莽林。我提起裙子在樹林裏奔跑,灌木叢裏似乎埋伏了無數野獸。我使勁地向前跑,終於看到森林的盡頭。
我拚命向盡頭跑去,忽然跌到了一個人的懷裏。一抬頭,那人向我甜甜地微笑:“姐姐。”
醒來的時候,我的胸口如撕裂一般劇痛。度元在我的包裹裏翻來翻去,不斷被我那些奇怪的東西弄得臉青一陣白一陣的,好不容易才找到了一個小瓷瓶,倒出一顆藥丸,喂我服下。
我服下藥,度元拍著我的胸口,那陣劇痛漸漸消失,我終於緩過這口氣。
度元說我麵色蒼白的不得了,快要把她嚇死了。我慘淡一笑,估計比鬼臉還難看,她的臉色又不對了。
我掙紮著要坐起來,度元連忙扶住我:“你別動。”
我衝她擺擺手,示意我沒事。度元卻說道:“還好顧神醫提前有交代,不然真不知道該怎麽辦。你這幾天就好好休息吧。”
她說了什麽我並沒有聽進去,此刻我仍然想著靜妃。我腦袋上的傷口究竟有什麽秘密?我得去找顧明鳶問個清楚。
打定了主意,我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度元按住我,不讓我亂動。“你幹什麽?”
“我要去找顧明鳶。”
“你現在這副樣子,怎麽出去?我已經讓人去找她了,你在這裏老實等著!”
我被她一吼,又愣住了。頭忽然有眩暈的感覺,世界旋轉起來,我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