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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被她救下

  原懷沉吟片刻,示意周圍的士兵退出一段距離。“姑娘現在可以說了嗎?”


  好吧,我知道條件有限,他不會把我帶到什麽僻靜場所,可是我還是怕嚇到他:“將軍,我知道賀蘭將軍來到禹陽城,不單單是為了王位,也是為了一位女子。”事到如今,我並不再相信這個說法,可是還是想試一試。


  原懷露出危險的神色:“為何提到這些?”


  我抬起臉,盯上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因為,我就是那個女子。”


  麵前的將軍神色一頓,忽然從腰間抽出劍,架在我的脖子上。還好他及時刹住了手,我才沒能成為禹陽的又一縷冤魂。他的聲音如此恐怖:“又是一個冒充的,我現在就把你殺了,看你還有什麽手段能傷賀蘭將軍。”


  如果我知道說了這句話他的反應會那麽強烈,打死我都不會泄露身份。“且慢!”我嚇得閉上了眼睛,連忙呼道。


  身旁沒了動靜,我緩緩睜開眼睛,看著原懷一動不動的姿勢,聲音有些發顫:“我知道,將軍的馬叫斂塵,是我贈給他的。還有他的劍叫嵌靈,也許……也是我贈給他的。”


  “還有什麽新鮮點的嗎?”他箍住我身體的手越來越緊,頸上的劍也更貼近。


  “他殺了我的夫君。”我還沒意識到,這句話已經從喉間脫了出來。眼前一陣迷蒙,我盯著那個將領,冰冷的話語裏蘊含了無數恨意。那一刻,即使是架在脖子上的劍,也不能讓我強忍下這股仇恨。


  也許生命就到此終結吧,但好歹,我反抗過。他的表情十分困惑,卻遲遲沒有動手。


  “無塵!原將軍!”不遠處忽然傳來一聲女人的驚呼,我萬分沒有想到,這一刻攔下原將軍的,居然是……


  一輛簡易的馬車上慌忙走下來一位女子,身著瑰麗的華服,卻在蕭條景象中顯得狼狽不堪。發上的髻子明明是精心梳妝,此刻也散了一半。她身段窈窕,素手提住裙邊,在林霜的攙扶下跌跌撞撞地跑過來。


  是夜蕾。


  “原將軍!”她花容失色地跑過來,驚愕地看了看我,又看向原懷:“萬請將軍手下留情,這個女子是……這是我要的人!”


  原懷看了看靜妃,狐疑地打量著我,卻不見動作。


  陸夜蕾又走前幾步,幾乎是用著哀求的神色,祈求著他:“求求原將軍手下留情,千萬要留此女一條性命,區區賤命,留她又何妨?”


  “賤命,也能興風作浪。”原懷冷冷吐出這幾個字。


  出乎我的意料,不可一世的靜妃居然跪在一片泥濘之中,大雨滂沱,她幾乎睜不開眼睛,一張小臉楚楚可憐:“求求將軍,求求將軍!放過她!”


  原懷也沒料到,馬上將劍抽回:“靜妃娘娘怎可如此。還是快起來吧。”


  “多謝將軍!將軍大恩,本宮……夜蕾沒齒難忘。”陸夜蕾從地上站起來,裙擺已經滿是泥濘,她在得到對我赦免後,立刻將我抱在懷裏,仿佛我們之間從未發生過那麽多事,我居然是她最大的牽掛一般。


  我沒有任何表示地,在陸夜蕾的攙扶下走向馬車。那根本就不能算攙扶,她根本自己都走不穩。林霜跟在後麵走上馬車,放下簾子,暫時將這狹小的空間與外麵隔絕。


  從來沒有見過蕾兒這麽狼狽的時候,她一臉的無奈和哀愁,拿了塊半幹的帕子隨意將臉上的雨水擦掉。


  我木訥地盯著她,在想她到底是個怎樣的人。


  “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她問我。


  “找賀蘭殷嶽。”我不含一點感情地回答她的問題,眼睛也不再看她,隻是盯著對麵的車壁。


  “找他幹什麽?告訴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個笑話嗎?”


  “他殺了我的夫君。”一陣寒意竄上脊背,我的手腳幾乎要凍僵了。


  陸夜蕾十分詫異地看著我:“夫君?你……皇上並沒有死。你到現在還想著他。”


  “不,我的夫君,已經死了。”


  “你……你說的,不是……你的夫君,叫什麽?”


  “謝晉燁。”


  我的夫君是謝晉燁。他說過,如果這一生一定選擇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我。他本可以在程州逍遙,過他們謝府的公子哥生活。經商之家,恐怕一輩子都不會有什麽大災大難,可是他卻選擇了和我一起回禹陽。這段陳年恩怨明明與他無半分關係,他卻因我喪命。


  君若有情,妾定不負。他就是我的夫君。人總是在失去後才懂得珍惜,可是我在失去之前就很珍惜,為什麽還是要失去,還是要讓我受到這種痛心疾首的懲罰。


  陸夜蕾的神情依然很詫異,她想了半天,才想起是哪個人:“你是說……謝府的四少爺?”


  我沒有回答她,抱住雙膝縮在馬車的角落裏,沒有淚,因為我不會在她麵前流淚。


  她聲音裏幾分落寞:“沒想到,你會愛上別人?隻可惜,那個人死了。現在剩下你一個,可怎麽辦呢?”


  我聽到這句話,抬起頭惡狠狠地瞪住她:“難道不是你?難道不是因為你,我才會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不曉得我的眼神有多麽可怕,林霜伸開手臂護在陸夜蕾麵前,好像是怕我會突然衝過來掐死她。


  我冷眼看著這對主仆:“四兒呢?”


  林霜的身子忽然顫了一顫,陸夜蕾靜靜地說:“死了。”


  “死了?”我的丫頭四兒,跟了我十年,居然被她這麽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終結。


  “她不死,會泄露很多事情。”陸夜蕾說起這些話,居然麵不改色,連先前的幾分哀愁都不複存在。


  “你的心怎麽如此狠毒!”我驀地站起來,卻礙於中間隔著一個林霜,沒能對她怎麽樣。


  “姐姐,眼下大家都要死了,你想要做什麽,都無濟於事。”她抬起臉望著我,眉眼清麗秀致,卻包藏了一顆可怕的心。


  馬車一直在向前行駛,我忽然意識到,她出現在此處並不是偶然。“這是要去哪?”


  “去城外,當人質。太後讓我去的。皇上雖然被救了過來,卻僅餘一分遊絲。救不救,全看他們的意思,所以我要去城外,看他們是否願意退兵十裏。”


  “那我呢?”


  “你跟我一起,自然也是人質。待會兒,若是談判不成,你我可能就死在城牆上了。若是能殉國,也算是留了英名。”她低下眼睛淡淡說出這番話,似乎已經是認了命。


  “我不能和你去,我要去找賀蘭殷嶽!”


  “姐姐,”她眉間露出許多同情,在我看來分外刺目,“你去找賀蘭殷嶽幹什麽呢?質問他為何殺了你的夫君?你可知,這會讓他成為多大的笑柄?更何況,他與殷曜兩敗俱傷,此刻也隻剩一口氣了。”


  我不應該再信她的話,不過兩敗俱傷的事,也許是真的。從他們兩個的脾氣考慮,很有可能是這個結果。車外雨點漸漸停歇,夜色愈重,車內連一盞燈都沒有。隻有在顛簸時晃進來幾許外麵街道上火把的亮光,投在夜蕾哀愁的臉上,格外淒苦。


  車內一時無言,隻剩下三具身體偶爾晃動一下,朝著城門駛去。


  到了城樓下,早有接應的人,將我們三個粗魯地扯著往城樓上登去。城樓慘狀尤盛,雖然屍體已經被清理,還是能看到每一塊階石上都灑有血跡。


  這些士兵將我們三個關到城樓上的一間屋子裏,象征性地綁在椅子上。陸夜蕾如同一隻淋雨的小獸一般被拎來拎去,一言不發。


  即便是靜妃的身份都被這樣對待,我也不敢多說什麽。


  屋角一盞油燈嗶嗶啵啵地燃著,成了唯一的光熱源,我真怕一陣小風從窗戶的縫隙中滲進來就能把它吹滅。


  燭火隻照亮了陸夜蕾一半的臉,她癱坐在椅子上,無聲無息,如同一具沒有生氣的軀殼。我怕她就這麽死了,咳了兩聲。


  她緩緩偏過頭看我:“著涼了嗎?”


  就像是從來沒有發生過那些事一般,她對我的關心。一股熱淚幾乎要奪眶而出,卻被一股強烈的恨意壓下。“陸夜蕾,你究竟有沒有心?”


  “姐姐,如果我沒有心,剛才,你就死在原懷的劍下了。”


  “我怎麽知道?他也許本來就不會殺我,你的出現,也許又是你的計謀。你想以此迷惑我。”


  “那些……那些事……你都記得多少呢?”她小心地問我。


  我閉上眼睛,眼前便是地毯上大灘的血跡:“我想起來,是你把我帶到祿竹山莊,是你殺了我。我把你引進宮,而你恩將仇報,殺了我。”我盯著她明滅摻半的臉,將這個事實告訴她。


  她愣了一愣,忽然發出一陣陰沉的笑意。“嗬嗬,哈哈……哈哈哈……是這樣麽……”她望著我的臉變得扭曲,含著一股自鄙的意味:“在你看來,也許是這樣,沒錯。我就是那個恩將仇報的人。你向來高高在上,動一動指頭便是對人至高無上的施舍。可是姐姐,你的榮耀又從哪裏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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