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四章 陰謀畢露
我盯著她,不知道她到底想說什麽。
“你是家中長女,我們陸家不管有什麽,都是你先享受。不管是去西院和皇家貴胄一起讀書,還是參加宮宴,都隻有你的份。我隻不過比你年小兩歲,就要與你差這麽多。你還記不記得那年,賀蘭太後初到我們府上,說我們兩個:好一個白梅紅梅相交輝映。可是她接下來說得卻是:特別是這朵白梅,眼神聰慧,將來可堪傾城。姐姐,你知道我有多麽渴望長大嗎?我自認為不輸給你,我長大了,也一定是聰慧美麗、可是我等了兩三年,最後才發現,你我是不同的。無論我如何努力,都不可能做到你那種程度。無論我如何努力,父親似乎永遠都看不到我。我也是陸家的女兒啊,你們寵我,誇我,卻從不讓我有任何能與你匹敵的機會!”
陸夜蕾越說越激動,怨恨的話語字字鑽入我的耳中,讓我的心一分一分地痛起來。
“姐姐,你我同父同母,你又比我好在哪裏?你不過是早入了西院讀書,從而也得到了……認識殷曜和賀蘭殷嶽的機會。好像一切都是順風順水,你想要的,不想要的,都會有人捧到你麵前。你沒有開口求著去西院,賀蘭珺君親自登門給了你這個機會。你沒有開口求殷曜和賀蘭殷嶽喜歡你,可是他們都愛你愛得死去活來。你沒有開口入宮封妃,可是你卻有燕青宮,成為了麗妃!而我呢?這些,我就算開口相求,都得不到。”
“蕾兒……”我喉頭哽咽,眼眶聚滿了淚花。她說得這些,我從來都沒有想到。我以為把她藏在翅膀下嗬護就可以,卻沒考慮到她也想要飛翔。我還牢牢記得父親說的話,我們陸府已經風頭不小,把妹妹藏在閨中是為了保護她,也保護我們陸家現有的風光。“蕾兒,不是這樣的。你那時候還小,你不懂。父親他隻是想要保護你。我,我也是……”
她猛地吸了下鼻子:“現在說這些已經沒有意義了。可是我終究是你的妹妹,你寵我,疼我,我也不是白眼狼。你以為,是我殺了你?是,在最後一刻,你是死在我的手上。可至少你沒有太多的痛苦。你以為,我為什麽能夠殺了你?這一切推波助瀾的,到底是誰?你有想過嗎?”
她唇角揚起的弧度在昏暗的燈光下顯得格外詭異,雨水浸濕的衣服變得冰冷,黏在我的皮膚上,不由得打了個寒噤,連聲音都變得顫抖。“是誰?”
“怎麽,你還沒有想起來嗎?那些讓你備受折磨的事情,你都不記得了嗎?”她的聲音變得魅惑,似乎在帶著我一步一步向深淵邁進。
“即使當時不是我動手,你也不會活多久。你的頸上,早就懸了一把刀。”
“你,你這是什麽意思!”
“姐姐,其實我很同情你。你以為皇上,他真的很愛你嗎?他可是皇上,即使你僅僅是一介女流,隻要讓他感受到威脅,他便會毫不猶豫地將你踩在腳底。不管怎麽樣,你都是一個結局,那就是死。”
“是你把我騙到祿竹山莊!”我惡狠狠地盯著陸夜蕾,根本不想聽她這些自我辯解的話。
“沒錯,要怪就怪你太傻。事到如今,我也沒有什麽不能告訴你的了。把你騙到祿竹山莊隻是第一步。我想你一定奇怪,為什麽你會在兩個月後還能祭拜自己的棺槨?嗬嗬,那是因為,你被皇上禁足了兩個月。你的皇上,他居然兩個月都未能發現你已經死了!”
“不!是你騙了他!我已經知道,是你找人易了我的容代替了我。如果不是你在其中挑撥,殷曜怎麽可能看都不看我一眼,又怎麽可能沒有發現那個人是假的!”
陸夜蕾的神色明顯變得慌張起來,僅僅是片刻就恢複了鎮定:“是,沒想到你居然查到了。你倒是比我想象中聰明了一點。可是我也沒有那麽笨。即便皇上真的要去燕青宮看望麗妃,所謂的麗妃就會從高台上墜落,跌入河中,屍體全無。日子久了,在下遊打撈上來的,不過是一具泡的麵目全非的浮屍而已。我本以為在祿竹山莊時你已經死了,讓人在你的臉上潑了硫酸,換了下人的衣服,扔到了貧民巷裏。即便被人發現,也說明不了什麽。沒有料到,你居然陰差陽錯地被那個醫聖給救了。”
聽她講述完這段陰謀,我震驚了。木然地盯著麵前這個身姿嬌弱的女子,我沒有料到她居然會想到如此縝密的計劃。我原以為,她是在爭執中失手殺死我的,卻沒想到她居然還做了兩手準備。不論如何,我都逃不過一個死。不管是在野外被野獸咬死,還是從高台上墜亡,或者是被她殺死。這麽一想,心裏居然也沒有那麽多遺憾,不再糾結殷曜到底有沒有去燕青宮看過我。
可是她做這些,當真沒有留下蛛絲馬跡嗎?為何殷曜沒有查出來,還是……他不想查呢?
“蕾兒,你變了。我全然記不起,你入宮後的點滴。在我記憶裏,你隻是那個會追在我後麵打鬧的小姑娘。你什麽時候變成了現在這副模樣?我是你的親姐姐,你真的下得了手嗎?”這一刻,除了心痛,還是心痛。既心疼自己,又心疼我的蕾兒。
陸夜蕾將腦袋偏向一旁,避開我的目光。“你不用和我說這些,做就是做了。我還不至於不敢承認。今日恐怕就要死別了,我也沒什麽好後悔的。縱使你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我也不屑於再欺騙你什麽。可是姐姐,有一件事我不得不說,你可以認為我是在為自己開脫,但是我做的這一切,如果沒有皇上的推波助瀾,不可能這麽順利。”
“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我的死,還另有隱情?我的身體忽然激動地顫抖起來。
門忽然被踹開,還沒來得及聽陸夜蕾究竟想說什麽,四個士兵走進來分別壓著我們走出房間。城樓上每隔一個凹口都點著一支火把,把城樓照的如同白晝一般。陸夜蕾的臉龐在火把的照應下顯得格外蒼白。我看到一個蓄著絡腮胡子的壯碩漢子走過來,看到陸夜蕾時眼睛明顯一亮,周圍的將士都稱他為胡統領。
胡骨矛滾動了下喉頭,推著陸夜蕾走到最靠近城牆的位置,擎著一支火把,舉到她麵前,端詳著她嬌弱不堪的小臉,對城下的軍隊喊道:“城外的聽著!你們的皇帝現在受了重傷,在我們手中。隻要你們敢輕舉妄動,不但是皇帝,連這個美人,我都立刻掐死在手裏。”他果真收緊了手指,蕾兒的臉在他寬大的手中幾乎扭曲,一雙眼睛幾乎要擠出水來。
“現在,隻要你們答應退兵十裏,我們不但可以保證皇帝的安全,還會請人繼續為他治傷。不僅如此,還可以將這個靜妃娘娘奉還給你們。”胡骨矛戲謔地看著陸夜蕾,一雙眼睛從頭到腳慢慢打量著她,我看到蕾兒的身體已經開始微微顫抖。
城下的人咬緊牙關,猶豫半天,隻好答應了這個條件,立時開動退兵十裏。靜妃即刻便被送出城外,交還給城外的軍隊。我這樣一個看似無足輕重的小角色,就沒有人管我了。他們隻準靜妃帶一個侍女出城,而我則被釋放,隻是不準出城。
我站在城門後看著陸夜蕾在雙方劍拔弩張的戰場由林霜攙扶著緩緩走向城外,心裏不禁揪成一團,生怕哪裏射出一支冷箭。還好,她的身影漸漸消失在冰冷的雨霧中,最終上了城外的馬車。
城門緩緩關閉,這一次分別,恐怕不會再見了吧。
不能出城,對我來說也沒有什麽。雖然待在兵荒馬亂,隨時可能被砍死的血城之中,可是我不用為見到謝家人的人該有怎樣的說辭而發愁。我還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他的家人們他已經死了。
那個為我點過絳唇的男子……已經死了。
我的心,似乎也隨著去了。
本以為春天到了,一切都會好轉,甚至偶然有過放棄報仇的念頭,可是沒想到造化弄人,也許正是我的不堅定害了他。
我果然是沒有資格在大仇未報之前追求什麽風花雪月。
我轉身走向禹陽城中,晟街上一片荒涼,雨點細如牛毛,卻仍然孜孜不倦地傾灑著。我茫然地踏回晟街,舉目空曠,城中的大部分人都走了,也許有的是攜家帶口,在泥濘中磕磕絆絆,可是好歹,人都在一起。
幾個時辰之前,我也是很幸福,哪怕回到禹陽,都有人陪我。
想著想著,淚水又忍不住順著臉頰向下流淌。涼風吹得眼睛生疼,而我卻不知道該去哪裏。
當我恢複清醒之後,才發現不知不覺走到了城東巷。抬起頭,謝府的匾額映入眼中。叛軍此刻忙著在皇宮裏掃蕩,還沒有工夫搜刮城中的各大府邸,我還有機會再次踏足這裏。兩個守門的士兵攔住了我的去路,所幸我身上還有謝府的腰牌,遞了過去,他們沒有多攔,放我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