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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五章 夜府深深

  踏進府門,曾經的華麗精致此刻變得窗寒霜冷。偌大的謝府仿佛蒙了層玻璃罩子,如幻如夢,看不真切。


  我仿佛置身於另一個世界,這個陰冷的世界與繁華世界是平行的,似乎找到一個法門,就可以返回過去的繁華。


  我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走到擎蒼院門口,抬頭望向那塊匾額,俊逸灑脫的字體映入眼球。踏過木板小橋,站在庭院中,那塊石桌上擺著曾經擺著一張琴,月華如流水一般傾灑在他墨色的長發 ,他纖長發青的手指在琴弦上撫弄,輕啟唇瓣,和琴而唱,低沉婉轉:“花月下夜上維棠,無止盡又是夢一場。怎奈窗寒霜冷嗚咽傷,不知誰喊今逢場,龍翼斷已不能上飛黃,萬宗迷迭澄心狂。”


  一曲終了,他望著我:“你怎麽哭了?”


  可惜現在沒有人再這樣問我了。我擠出一絲笑容:“沒什麽,隻是想你了。”


  西府海棠仍在花期,花還未謝,人卻已逝。


  夜幕下,幾株海棠樹上的花瓣宛若晶瑩的寶石。今夜天空一顆星光都沒有,它們恰好充當了這些星光。我在石凳上坐下,抬起頭迎著一股涼風。花瓣從樹上飄落,悠悠地灑在我身上。不一會兒,就積滿了膝頭。


  我伸出手,撿起一片花瓣放入手心,認真地端詳著。這花瓣真有趣,裏麵是淺的,外麵是深的,好像人心的兩半,一半是清然,一半是重擔。


  我將深紅的一麵翻朝上,在手心攥緊,指甲深深陷入肉中。


  院牆忽然有響動,我連忙望去,隻見一個影子從牆頭翻了進來,掉在牆角。外麵的天空很快被火把映紅,傳來甲胄撞擊和喧嚷的聲音。我壯著膽子走過去,角落裏的人似乎是扭到了腳,正在“嘶嘶”呻吟著。


  我走過去,問道:“你是誰?”


  似乎是有人闖入了謝府,向擎蒼院這邊走來。那個黑衣人抱著腿快速對我說道:“姑娘莫驚,我本是皇帝親兵黑甲衛中的一員。適才是來城中探聽情報,不料被叛軍識破了身份。姑娘是殷恒王朝的人,自然也會幫在下吧?”


  我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冷冷說:“你跟我來。”


  一隊士兵操戈闖入擎蒼院,我點著一盞琉璃燈,鎮定地坐在庭院裏,緩緩偏過頭:“諸位這是?”


  他們顯然為在這麽大的府邸中看到尚未逃走的年輕女子而感到驚異,帶頭的愣一愣神,走上來說道:“深夜叨擾,還望姑娘贖罪。隻因一個殺人犯畏罪潛逃,我們怕他繼續作惡,所以挨家挨戶地進行搜捕。姑娘若見了陌生人,一定要告知我們,免得遭到傷害。”


  我向他微微一笑:“這裏除了諸位官爺,還有他人嗎?整個謝府的人都因怕你們而走光了,如今隻剩下我這孤女守著這座院子,諸位也不想放過嗎?”


  那個帶頭的臉色微囧,道了聲叨擾,帶著士兵退去。


  等到人走遠了,我望著琉璃燈上的倒影,說了聲:“出來吧。”


  花櫥後麵走出來一個蒙麵男子,他錯位的腳骨已經正好了,此刻走起路來竟與常人無異。


  “看來也是好身手。”我向他淡淡一笑。


  “隻是能夠忍耐而已。多謝姑娘,我還要去皇宮打探消息。若姑娘還在此處,日後必來道謝。”他說完便要走,我連忙喚住他:“你要去皇宮?”


  他站住身子,轉過頭對我說:“是。有什麽不妥嗎?”


  “沒什麽不妥,隻是,”我站起來,提著一盞琉璃燈,緩緩走向他,“你能不能,帶我一起去。”


  他狐疑地打量著我,半晌說道:“你去皇宮幹什麽?”


  我把臉揚起來:“這你就別管了。我剛才救了你,你應該還我。”


  他停頓了一會兒,抬手拉下麵罩,一雙深邃的眼睛含笑望向我,這人在我的腦海中有著深刻的輪廓。


  “裴文璣!怎麽是你?”我失聲叫了出來。


  “本來隻是路過,如果你真的想去皇宮,我就帶你進去。”他唇角噙笑,別有意味地瞅著我,神情卻嚴肅起來:“你的臉色……你怎麽了?”


  經曆了這一日,我知道我的臉色一定很蒼白。短發緊貼著我的臉頰,我將它們攏於耳後:“是天太冷了。”


  他偏著頭看我:“真的?”


  “你帶不帶我去皇宮?”我眼神堅毅地盯著他,不想和他說太多。說的越多,越容易暴露脆弱。如果他發現我現在的真實狀況,恐怕不會帶我去皇宮。


  “好,我們走。”他倒是出乎意外地很爽快,拉著我的手就要走。


  “你怎麽進去?現在皇宮內外全都是賀蘭殷嶽的守衛。”我跟著他的步子小跑著。


  “山人自有妙計。”他轉過頭,朝我眨了眨眼睛,接著便要拉著我翻牆。


  “喂!有門!”我連忙扯住他的袖子,他停了下來,皺著眉想了想:“倒是忘了。”接著向門口走去。


  我一時無語,默默跟著他走出謝府。


  在城樓上時,我曾聽胡骨矛說皇帝身負重傷,還不知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問向裴文璣:“聽說皇上受傷了?怎麽回事?”


  裴文璣拉著我拐過一個個偏僻的巷弄,避過來來往往的士兵:“今日傍晚,皇上與叛軍首領賀蘭殷嶽在宮中一戰,兩人均身負重傷,此時正在竭力救治。不過城外兵馬集結,他們不敢拿皇上怎麽樣。話說回來,你去皇宮不會是想看望皇上的傷勢吧?”


  “我確實是想看傷勢,不過不是皇上的,而是賀蘭殷嶽的。”話一出口,裴文璣將我壓在牆上,極其認真地盯著我:“你到底想去做什麽?”


  “放心,絕不會有損殷恒的利益。”我迎上他的眼睛,他的肩膀在我眼前,竟使我莫名的安心。


  距離這麽近,他這才注意到我身上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淋濕,甚至快被我暖幹了。“你今天到底做了什麽?”他舉起我的胳膊,拿起我潮濕的袖口質問我。我把臉偏向一旁:“這不幹你的事。”


  他沉默地望著我,等到身後的一列士兵走過,拉著我躲進另一條巷弄:“早晚有一天,你會願意對我說的。”


  我一直很喜歡他不管閑事的作風,這樣可以使我的自尊心受到一絲保護。哪怕是一點點。


  裴文璣果真知道一條通往皇宮的,可以避開巡邏士兵的道路。當我從迫不得已從狗洞鑽進皇宮之後,我滿臉質疑地怒視著他:“你堂堂紫金光祿大夫,居然帶頭領著一個大家閨秀鑽狗洞?這就是你的妙計?”


  他壓抑著聲音,哈哈大笑:“我可沒見過像你這樣的大家閨秀。跟我來,先給你找件衣服換上。”


  情勢緊急,我隻得跟著他從深深的草叢中向宮中蟄伏,臨了還不望回頭看一眼那個狗洞。不知是宮裏的哪位主子養的狗,倒便宜了我們。


  這座宮殿,靜靜地沉伏著,仿佛是一場等待我喚醒的夢。我緊跟著裴文璣躲進一間耳房裏,在我打量著這間小屋子的時候,他已經從箱子裏找出來了一套宮女的服飾,要我換上。


  我從他手中接過衣服,他卻目光炯炯地看著我。我咽了下唾沫:“你,你是不是要回避一下?”


  他好像有些不甘心地背過身:“外麵守衛那麽多,你不想讓我出去送死吧。我保證不扭過去,你換吧。”


  我咬了咬嘴角,躡手躡腳地從箱子裏又找了塊黑布,走到他身後,連招呼都沒打就蒙在他的眼睛上,他剛要反抗,我說道:“別動,這樣我才放心。”他抬起的手滯住,緩緩放下,任由我在他腦後打了個死結。


  蒙好之後,我跑到他麵前揮揮手,他抿著唇沒有絲毫反應,看來應該是看不到了。我這才放心地跑到他身後,將身上冰涼透骨的濕衣服脫下來,換上了幹燥舒適的宮女服。身上不再粘重潮濕,果然輕鬆了許多。


  可是我的頭發……


  “換完了嗎?”他忽然出聲,嚇了我一跳。


  “哦,哦,換完了。”


  他欲將黑布摘下,卻發現我打了死結,雙手一用力,把布扯斷了。他轉過身,仔細打量著我的裝扮,走了過來,瞅了瞅我的頭發:“這不還是一個剛剛蓄發的小尼姑?這可不行。”


  可是我的發套早就不知道丟到哪裏去了,我急的發問:“那怎麽辦?”


  他想了想,說道:“你在這裏等著。”說完就閃出了房間。我坐在房間裏,抱著雙膝打量著周圍的事物。這間屋子裏陳設很簡單,除了一口裝細軟的箱子外,沒有什麽有用處的東西。等了大概有一刻鍾,門忽然打開,我警惕地盯著那裏,隻見裴文璣抱著一具昏迷的士兵走了進來。我嚇得從炕上跳下來:“這是幹什麽?”


  他吃力地說道:“別在那裏愣著,過來搭把手。”


  我連忙跑過去,幫著他將那個士兵抬到裏麵。他將士兵交給我之後,緊接著又從外麵拖進來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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