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
說完那句話後塗幼安便下令讓謝無妄把被子收起來, 她死死盯著謝無妄的背影,見他把東西整理好重新放進櫃子裏才鬆了口氣,但目光依舊盯著對方, 待確認這個人真的躺下來後便狠狠地轉過身去不再理他。
新婚之夜說這些話確實不妥,是他思慮不周。
自知理虧的謝無妄一直老老實實地平躺在那裏不敢亂動, 隻是對方身上熟悉的暖香還是讓他忍不住心猿意馬。
察覺到身體某處奇怪的變化後謝無妄覺無奈,他聽著身邊的呼吸聲變得綿延悠長後便打算起身倒杯涼茶壓一壓,隻是沒想到上半身還沒完全撐起來就被本該睡著的人一把按了回去。
“你想跑哪兒去?”塗幼安神色平淡地壓著他的肩膀。
謝無妄有些無措, 連忙解釋道:“我不跑哪裏去,就是起來喝杯水。”
塗幼安眯了眯眼睛, 借著還未完全燃盡的婚燭仔細打量著謝無妄,見他眼神躲閃氣息不穩後冷笑一聲,直接翻了個身將人壓在下麵。
這個位置實在微妙, 塗幼安剛坐在小腹上謝無妄便瞬間繃緊了身體, 他正想開口解釋就見塗幼安帶著暖意的掌心就從脖頸一路劃到胸膛,寢衣也被她的動作折騰的逐漸鬆散開來。
“怎麽硬邦邦的。”塗幼安按了幾下後一臉嫌棄地開口, “我還以為和我一樣都是軟的呢。”
“我——”謝無妄屏著呼吸想要解釋,但下一秒就因塗幼安的動作徹底被拋到腦後。
嬌軟的手指打著圈從他的腹肌再次劃到鎖骨, 塗幼安感受到謝無妄愈來愈僵硬的身體後忍不住輕笑一聲,接著便垂下頭緩緩拉近兩個人之間的距離, 垂下來的青絲也落在謝無妄耳旁, 不小心蹭到時總是帶來難耐的癢意。
塗幼安在鼻尖就要相抵時突然停住不動, 兩個人的呼吸逐漸交纏在一起, 見謝無妄麵露難耐後終於側頭咬住他的耳垂,慢吞吞地從耳畔一路蹭到唇邊。
心上人的主動讓謝無妄徹底失去理智,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步出了問題, 總之反應過來時已經抬手扣住了塗幼安的後腦, 另一隻手也緊緊掐著軟腰,如同猛獸吞咽食物般瘋狂進攻。
謝無妄覺得塗幼安方才說的很對。
確實很軟。
少女的腰算不上纖細,但卻如同豆腐一般滑膩柔嫩。
他不敢用力,生怕一不留神就會將這塊嫩豆腐掐碎,可為了不讓滑溜溜的豆腐逃走他又必須保持著合適的力度。
謝無妄索性放棄思考這些問題,憑借著本能將人緊緊箍在懷中。
這個吻從來勢洶洶逐漸變得如水般纏綿繾綣。
塗幼安環著謝無妄的脖頸,用自己的犬齒不停磨蹭著對方唇瓣上那道破皮的傷口,若不是她努力讓自己保持清醒隻怕很快就要淪陷進去。
眼尾泛紅的謝無妄實在是讓人心亂如潮。
本就疲乏了一天,塗幼安很快就放鬆下來,整個人都酥軟無力地靠在對方懷裏,如同含著泉水般的黑眸看得謝無妄更為情動。
肩頭掛著的薄衫一下子便滑落在臂彎,青年十分輕鬆地抱著塗幼安翻了個身,將兩個人的位置對調後才依依不舍地放開已然紅腫的雙唇,偏過頭十分輕柔地吻去她臉上的汗珠。
就在兩個人都衣衫半解的時候塗幼安終於回過神來,她連忙一把推開謝無妄將自己裹進一旁的被子裏。
本來是為了懲罰一下謝無妄,但差點就要將自己賠進去。
兩個人氣息都十分淩亂,塗幼安看著神色茫然的謝無妄眨了眨眼睛,十分善解人意地開口:“夫君方才看起來似乎並不想洞房,那不如我們今夜還是早點睡覺休息吧。”
說完這句話塗幼安又扯出壓在身下的元帕丟在謝無妄麵前,嬌滴滴地開口:“子晏哥哥一定會想辦法處理這東西的,對嗎?”
故作甜膩的聲音聽得塗幼安自己直泛惡心,可謝無妄卻被她這聲“子晏哥哥”搞得更為難耐。
驟然停下的結果就是謝無妄獨自一人被卡在這裏不上不下,他看了眼早已翻過身準備入睡的塗幼安,有氣無力地回道:“好,我會處理的。”
說完這句話後婚燭也徹底燃滅,謝無妄在平複完氣息後也默默躺回床上,待聽見身旁傳來平穩的呼吸聲後又忍不住勾唇一笑。
或許是習慣了塗幼安往日裏羞怯乖巧的模樣,謝無妄都快忘了這個小姑娘是第一個見到自己雙眸卻絲毫不顯畏懼的人。
幼時的回憶都算不上太好,許多事情謝無妄也早已忘記。
但和塗幼安的初見卻總感覺好像是昨天才發生的事情一樣,他甚至可以清楚地記起當時對方根根分明的長睫上沾著的細碎灰塵。
*
幹枯斷裂的頭發已然長到腰際,因為許久沒有人打理發尾都團團糾纏在一起,瘦小的身軀無法撐起身上那身過於寬大的衣服,不過那衣服雖說破舊了些,但卻幹幹淨淨並無汙泥。
隻一眼看去,完全無法分辨出這究竟是個男孩兒還是個女孩兒。
白牆上那道無人修補的縫隙是這個院子裏唯一能看見外麵的地方。
謝無妄不能離開這個院子,所以每日吃過午飯他都會坐在樹下看著這道縫隙楞楞出神。
屋內空無一人,先前來送飯的男子早已離去,而外麵看管門口的侍衛也懶洋洋地靠在外麵的牆壁上小憩。
反正隻要這小子不亂喊亂叫,不要試圖從這院子裏逃走,他愛幹嘛幹嘛。
那天也是如此,吃完飯後謝無妄又坐在樹下望著那道縫隙發呆出神,卻沒想到突然聽見一道軟糯清甜的聲音從那縫隙裏鑽出來。
“你一直在這個院子裏待著嗎?”似乎是為了能讓他聽清,牆外之人一字一句都咬得格外用力。
謝無妄被嚇了一跳,但除了緊縮的瞳孔外幾乎看不出他有任何被嚇到的跡象。
雖說每日都有人前來教他認字,但卻並不算有多用心,除了基本的東西外幾乎不願與他多做交流,一到時間便拿起東西匆匆離去。
他已經很久沒有和人正常說過話了。
“……嗯。”
謝無妄過了好半天才小聲回複,本以為牆外之人早已離去,卻沒想到很快就聽到了對方的回複:“那你好厲害啊!要是讓我在家待這麽久我肯定會傷心的!”
小姑娘的語氣裏充滿了崇拜之意,陌生的情緒在心底蔓延開來,謝無妄不知道這是什麽感覺,神情中也露出些茫然無措。
縫隙中透出的光線突然被人遮住,緊接著謝無妄就在那道縫隙裏看見了一雙如同黑曜石般晶瑩剔透的瞳仁。
明澈烏黑的雙瞳裏倒映著自己小小的身影。
謝無妄心下一緊,突然想起曾經那些人在看見自己後神情中毫不掩飾的厭惡,他有些慌亂地垂下頭,用自己亂蓬蓬的頭發遮住全臉,心下期盼著對方趕緊離去。
“哇,你的眼睛是綠色的嗎?”小姑娘扒在牆上努力貼近縫隙,墨色的瞳仁裏浮出幾分羨慕,“真好看啊,比我娘親那個綠綠的手鐲還要漂亮呢。”
雖然識的字不多,但謝無妄還是知道“漂亮”是誇讚的意思,隻是他從未在別人口裏聽到這樣的評價,一時也不知道應該要如何回應。
不過那姑娘好像並不在乎自己有沒有回應,她坐在牆根處揪了幾根雜草開始胡亂編織起來,嘴裏還絮絮叨叨地不停和他說話。
她說漠北這邊有好多人的眼睛都是五顏六色的,昨日她還看見一個眼睛是藍色的小姑娘;她說她的父親很會打架,把這片地方的壞人全都打跑了,這地方住著的人總算不用終日提心吊膽睡不好覺了;她說自己喜歡吃甜食,但是漠北這邊做生意的人好少,她娘親廢了好大的勁才給她買到一小盒糖瓜。
“你肯定沒有吃過糖瓜。”小姑娘的聲音裏滿是自豪,“我明天帶來給你嚐嚐吧,可好吃啦。”
說到這裏小姑娘又老氣橫秋地歎道:“唉,我可真是個善良的人啊,就連我的小弟也還是跟了我半年才吃到一小顆糖瓜呢。”
半天沒能得到會有的塗幼安終於問道:“你在聽嗎?”
謝無妄輕輕地點了點頭,在意識到對方看不見才發出聲音:“……嗯。”
“那你叫什麽名字啊?”
這次牆內之人沉默了半天才回複:“我不知道……”
不過小姑娘依舊不怎麽在乎,她站起身拍掉了手上的泥土:“那我就叫你小綠吧,你可以叫我綏綏或者幼安,想要叫我老大的話我也不會拒絕的。”
塗幼安又嘰嘰喳喳地說了半天,待夕陽浸染了天邊後才終於站了起來。
“我得回家吃飯啦,我明天再來找你玩兒吧。”小姑娘將自己用雜草編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努力塞到裂縫裏,拍了拍手上的灰塵後十分瀟灑地開口,“送你啦,不用謝我。”
謝無妄直到牆外之人離去很久後才起身將那團亂糟糟的東西從裂縫裏拔了出來,他看了半天也沒看出這是個什麽東西,可卻依舊如珠似寶似的將破破爛爛的東西塞進自己懷裏。
這是他收到的第一份禮物。
也是他第一次產生了名為“期待”的情緒。
爾後的半個月,那個小姑娘每天都會在固定的時間出現在牆外,她還按照約定把糖瓜帶來讓他嚐了嚐味道。
很甜。
甜到讓他不知所措。
謝無妄也是這時候和她交流後才知道這座破破爛爛的院子外總是有人在巡邏,而塗幼安是掐著他們換班的空隙時間偷偷溜進來的。
“也不知道你究竟是個什麽身份。”塗幼安的編織手藝一如既往地爛,“我每次過來都要費好大的功夫呢,昨天還差點被人發現,還好我機智躲在草叢裏避開一劫。”
“……那你為什麽還要來?”謝無妄有些不解。
“你不覺得這樣很有意思嘛,躲過那些人的偵查很有成就感呀。”塗幼安已經快將這牆根處的雜草拔光,她叼著不知道從哪裏揪來的葉子的說道,“我師父說了,能成大事者都要勇於冒險。”
屋子裏留著的不明編織物越來越多,那時的他天真地以為這種日子會持續下去。
直到那天牆外傳來小姑娘壓得很低的啜泣聲。
謝無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也不知道要如何開口安慰對方,在猶豫了許久牆外卻逐漸安靜下來,還沒來得及詢問就聽到小姑娘和他說:“我以後不能再來找你玩了。”
“……為什麽?”謝無妄隻覺得胸口說不出的沉悶。
“因為我要離開這裏了。”塗幼安揉了揉眼睛,聲音裏帶著濃濃的鼻音,“今天有人闖入城裏,殺了好多人,和我一塊玩兒的小跟班也死了,我娘親說要把打算把我送去燕京。”
謝無妄想要問的問題很多,但最後到嘴邊卻化成了一個“嗯”字。
“哼,你好沒有良心啊。”塗幼安的聲音裏多了幾分氣惱,“我甚至專門來和你告別,難道你沒有覺得很難過嗎?”
牆內沉默了好久,看著已然落山的夕陽塗幼安也不再等待,輕聲告別後便徹底離開了這裏。
等到太陽完全沉入山後時牆內才終於傳來小小的聲音。
“很難過的……”
*
夢境到這裏戛然而止,因為謝無妄突然被身上多出的重量驚醒。
睜開眼緩了一下後才發現塗幼安幾乎半個身子都壓在自己身上。
她手臂搭在鎖骨處,小腿橫在膝蓋上,似乎是覺得這個姿勢不太舒服,索性動了幾下靠過來摟住自己,下巴也輕輕抵在肩膀上蹭了蹭,呼出的熱氣全部噴在頸窩之中。
這番親密的動作再次讓謝無妄身體僵硬起來,腦海裏不僅回想起那夜發生的事情,還有臨睡前對方為了懲罰自己的刻意撩撥。
大概是方才夢裏的情緒還未完全消散,謝無妄破天荒地沒有多想,他將自己的手臂抽出來將人摟進懷裏,抱緊懷裏如同糯米團子軟乎乎的人終於覺得那份不安消散了許多,閉上眼再次沉沉睡去。
天蒙蒙亮時謝無妄再次醒來,但塗幼安依舊沒有醒來的跡象。
因為不需要給公婆請安,所以她睡得十分坦然。
謝無妄也沒有將人叫醒的打算,他小心翼翼地用視線描摹著塗幼安的五官,在看見那雙櫻唇後腦子一熱垂頭貼了上去。
如同年糕般的觸感讓謝無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想更進一步卻又害怕吵醒對方。
謝無妄感覺自己就像在偷東西的賊,一邊貪婪地汲取對方的美好,一邊害怕對方會發現自己的不堪。
就在他忐忑不安時房門突然被人敲響,謝無妄心下一緊,下意識就要拉開兩個人的距離,奈何半夢半醒的塗幼安死活不肯撒手。
謝無妄也不敢繼續掙紮,隻能將塗幼安摟入懷中仔仔細細的捂住她的耳朵,看著懷中人在哼唧了兩聲後沉沉睡去才壓著聲音詢問:“何事?”
半夏的聲音也壓得極低:“姑爺,宮裏派了人過來,說是陛下宣您和姑娘進宮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