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


    過了好半天半夏和白芷才聽見屋子裏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在得到謝無妄允許後兩人終於推門而入,但剛進去便發現屋內床帳隻掀了一邊,自家姑爺此刻正坐在床邊準備換鞋, 而自家姑娘看起來似乎還躺在床上沒有起身。


    床帳後麵傳來塗幼安夾雜著睡意的嘟囔聲:“怎麽突然就要進宮啊?我好困,我不想起床……”


    謝無妄沒有回複, 他隱隱約約猜到了皇帝的意圖,隻是又不能告知塗幼安

    他回頭看了眼睡眼惺忪的塗幼安,抿了抿唇後別過頭準備起身, 卻沒想到塗幼安半夢半醒地坐起來下意識圈住他的脖子,上半身緊緊地靠在他後背。


    柔軟的觸感讓謝無妄想起昨夜那場未完之事, 他麵色潮紅地閉了閉眸,壓著燥意道:“起床吧,回來再睡。”


    “……好吧, 那你幫我穿下衣服。”


    塗幼安的態度依舊那麽理直氣壯, 就連半夏和白芷都忍不住心下一驚,兩人連忙留出餘光往那邊看去。


    但謝無妄卻沒有生氣, 臉上也並無不滿之色,他隻是紅著耳尖飛快地瞥了眼站在那邊垂著頭收拾東西的兩位婢女, 抿了抿唇後輕聲道:“別鬧……”


    “我才沒有鬧呢。”塗幼安睡眼惺忪地爬起來掛在他後背上,卷著他還未束起的長發懶聲道, “這衣服是你脫的, 自然也要你穿上才合適啊。”


    麵色窘迫的謝無妄成功驅散了塗幼安零星的睡意, 她忍著笑意偏過頭頭偏頭蹭了蹭他的臉頰, 壞心眼地對著耳朵吹了口氣,聲音也拖得老長, “夫君——”


    真是輸給她了。


    胸腔內的熱氣不斷攀升, 這熱度總感覺下一瞬就能將人融化。


    謝無妄死死盯著地麵, 僵著身子抬手替她把鬆散的衣服攏好,隨後認命地開口問道:“……你要穿哪件衣服?”


    塗幼安眨了眨眼:“那件靛青色的吧?”


    成婚第一天穩重一些總沒錯。


    少女清甜的聲音裏藏著幾分沙啞,就連半夏和白芷都被這聲音撩撥的耳尖泛癢,兩人紅著耳根對視一眼後半夏默默走到衣櫃旁取出那身衣服遞給謝無妄,見塗幼安終於掀開床帳下床後十分默契地背過身準備首飾。


    或許是有了一次經驗,謝無妄這次穿衣服的速度快了不少,他係好扣子後抬手將塗幼安壓在衣服裏的長發撈出,不經意瞥見頸側的痕跡後動作一滯,紅著耳別開視線後又聽到塗幼安的聲音鑽入耳中。


    塗幼安看著俯身為自己穿衣的謝無妄心頭一癢,踮起腳貼著他耳邊問道:“要不要我幫你穿衣服啊?”


    謝無妄慌慌張張地後退了兩步,眼神飄忽地說:“不、不必,你先梳妝就好,我、我自己來,我自己來就好……”


    半夏看著突然結巴的謝無妄一臉疑惑,但見塗幼安神色無異也沒有放在心上,趕緊拿起梳子替塗幼安挽發。


    “我還以為自己能睡個好覺呢……”塗幼安半眯著眸靠在半夏小腹上,結果又被人推起來坐直。


    “姑娘別鬧,剛梳好的頭發一蹭又要亂了。”半夏把塗幼安推直,將金釵插入發間後端詳了一下,隨後滿意地給替塗幼安整理衣服。


    她沒什麽心理準備,所以在看見衣領下密密麻麻的痕跡後頓時愣住,反應過來後連忙別開了視線。


    姑爺這是用了多大的力氣啊……


    塗幼安沒注意到半夏的表情,她聽見這個稱呼笑道:“你昨天不是還說要改口叫我夫人嗎?”


    半夏看了眼謝無妄的背影,不好意思地說道:“昨晚碰見姑爺時我不小心喊錯,沒想到姑爺說不必刻意糾正,依舊喚您姑娘就好。”


    “哦——”塗幼安看了眼換好衣服的謝無妄。


    這個呆木頭。


    昨日那元帕也不知道謝無妄用的什麽東西,反正看起來還挺真實,白芷收拾床鋪的時候看見臉紅得像被煮熟的蝦子一般,出門時還差點被門檻絆倒。


    畢竟是進宮麵聖,塗幼安也沒磨蹭太久,很快便收拾好和謝無妄一起走到門口,馬車早已備好,兩人坐在馬車中謝無妄又開始後悔沒有單獨備馬。


    狹小的空間總是讓他胡思亂想……


    塗幼安也沒理他,上了馬車後便從食盒裏拿出糕點小口吃了起來,謝無妄也不知道說什麽,隻是默默地坐在那裏給她倒茶。


    “你吃嗎?”


    “不吃。”


    “哦。”塗幼安喝了口茶,然後歪頭看向謝無妄,“那你一直看我做什麽?”


    “……我沒有一直看你。”謝無妄移開視線木著臉為自己辯解。


    “你怕什麽,我又不會吃了你。”塗幼安撇了撇嘴,語氣格外委屈,“年初那陣子也是,你一看見我就躲,好像我是前來捉鬼的鍾馗一樣……”


    謝無妄聽見這句話心虛地抿了抿唇。


    倒也沒有說錯。


    畢竟他心裏確實有鬼。


    不過謝無妄麵上依舊不顯,隻是默默看著杯中茶水不曾接話。


    “那你昨天晚上那些話是什麽意思。”塗幼安看著麵無表情裝死的謝無妄哼了聲道,“怎麽,現在嫌棄我是個胖姑娘,所以後悔與我成親了是嗎?”


    “我不是……”謝無妄猛地抬起頭看向她,對上視線後又不自在地移開視線,過了好半天才開口道,“我不會嫌棄你。”


    “從前沒有,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


    對方語氣裏的鄭重讓塗幼安愣了一下,可安心過後便是更多的疑惑。


    既然不會又何必那副態度?

    正想開口詢問就見謝無妄深吸了口氣,隨後抬眸直直看向自己,眸子裏的認真讓她心跳錯漏一拍。


    “你我之間……並無感情,之所以成婚是因為我先冒犯於你,導致你別無他法隻能嫁給我。”


    馬車已然行駛到了鬧市,外麵充滿煙火氣的聲音一下子便穿過車簾落入房內。


    外麵很吵,而謝無妄的聲音又放得很輕,可塗幼安依舊能清楚地聽見他說的每一個字。


    “一個四肢健全的成年男子,在意識清醒的情況下冒犯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即便你那夜中了藥,即便你說你並不介意,可這些都不是我放肆的理由。”


    說到這裏謝無妄閉了閉眸,本就一直纏繞在他心間的痛苦和愧疚終於在此刻泄露出半分。


    “所以這段婚約從一開始對你就是不公平的。”謝無妄鼓起勇氣直視塗幼安,看著那雙始終澄澈的杏眸沉聲道,“若不是我沒能克製住自己,你一定還能有更多的選擇。”


    “我隻是覺得,你始終有選擇的自由,而不是被一紙婚約困死在這裏。”


    說到這裏謝無妄有些狼狽地垂下頭,眸中壓抑著的痛苦讓他的聲音都有些顫抖:“可我昨夜還是——是我始終沒有克製力,抱歉……”


    馬車內徹底陷入沉寂,謝無妄垂著頭默不作聲,而塗幼安也難得卸下偽裝麵無表情地打量著謝無妄的神情。


    她還是第一次碰見說這種話的男子。


    誠然如他所說,每個女子都不想被人針對發生這種事情,但於她而言,在那種時候還能碰見謝無妄才是真的走運。


    塗幼安覺得自己大概是天生就缺乏道德感的約束。


    就算沒有那一夜的意外她也依舊會想辦法嫁給謝無妄,這件事情在她眼裏差不多就是將自己的新婚之夜稍微提前了一些罷了。


    “謝無妄。”最後還是塗幼安先開口打破了沉寂,她看著抬頭看來的謝無妄莞爾一笑,“我覺得你比我想象中有意思多了。”


    到這一刻塗幼安不得不承認自己是有些奇怪的癖好。


    她每次看見謝無妄露出這種茫然無措的表情都會心癢。


    謝無妄愣了愣,似乎是沒有想到眼前之人會是這個反應,他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但沒來得及反應就被塗幼安拽住衣領拉了過去。


    如同羽毛般輕柔的觸感輕輕落在臉側,又因著是貼在耳邊,熱氣直接鑽入了耳洞。


    這個動作實在是過於大膽直白,謝無妄這下徹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像個石雕一樣維持著那個姿勢一動不動。


    始作俑者卻眉眼彎彎地看著他,臉上看起來沒有絲毫害羞之意。


    塗幼安看著馬上就能冒煙的謝無妄接著之前的話問:“但昨天晚可上是我們兩個人的新婚之夜啊,本就應該行周公之禮,就算真的發生了你也無需道歉啊。”


    麵前之人依舊沒有動靜,塗幼安揉了揉他通紅的耳根後提高聲音:“我問你話呢!”


    謝無妄這才如夢初醒般回過神來,他想要推拒對方但又不敢用力,對上那雙水潤的杏眸後更是格外心虛,被逼問了半天後才囁嚅著道:“我就是覺得……沒有孩子的話,改嫁也更順利一些……”


    哼,就知道這人說不出什麽讓自己開心的話。


    塗幼安黑著臉把人推到了一邊兒,謝無妄也知道自己方才之話不妥,時不時就偷偷看她一眼,臉上就差寫上心虛兩個大字。


    馬車也在此刻停下,塗幼安立馬掀開簾子從車上下去,謝無妄自知有錯便一直亦步亦趨地跟在塗幼安身後。


    女子在前男子在後的景象倒也引來了不少人的側目。


    *

    皇帝今日似乎心情不錯,看見兩人拜見時臉上難得露出些慈愛之色,但閑聊了幾句後似乎也不知道繼續說些什麽。


    本想開口留兩人吃完飯再走,可看見謝無妄冷若冰霜的表情後又不知道如何開口,猶豫了半天後也隻是說了些體己話後便讓他們早點回去休息。


    塗幼安敏銳地注意到皇帝一直飄向屏風後的視線,心中正疑惑就被打發回家,她被皇帝這番操作搞得一頭霧水,待離禦書房稍遠便開口問道:“陛下這是什麽意思啊?我還以為有什麽事情要說呢。”


    身旁之人沉默了半天後才淡淡道:“許是因為對你愧疚吧。”


    “我?”塗幼安更加莫名其妙,“不至於吧。”


    隻是謝無妄臉色算不上太好,塗幼安也就沒在繼續追問,但心裏也忍不住開始揣測起來。


    難不成燕京傳言還是真的不成?


    塗幼安立刻緊張起來,但仔細一想又覺得不會。


    謝無妄的異族血統不可辯駁,大梁與周圍國家積怨已久,想來就算是親兒子皇帝也不會讓他參與爭權。


    心下稍安,塗幼安也連忙追上謝無妄的腳步並行離開。


    待兩人的身影徹底離開後肅王也從角落處走出,他看著禦書房的方向眼底晦暗不明,隨後開口對身後的侍衛說道:“去查查謝無妄的來曆。”


    他一直以為謝無妄不過是父皇身邊的一條狗,又因著隨父征戰多年從未對二人關係起疑。


    但新婚頭日麵見帝王,除了皇子之外還有誰能有這種待遇。


    “天要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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