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背你看星星
第三十八章 背你看星星
他的手抓著她有過舊傷的肩膀，火一樣的疼痛迅速蔓延她全身，她的頭發不斷被海風吹著，她看到他的眼圈已經發紅，那幽深的眼神藏著她的倒影，伊米的眼淚一下子就出來：“我求求你不要再問了，都過去了，都過去了，你已經有了江雅白，人生的軌道不過是往我這裏偏移了一點，最終你還是要回到自己的人生軌道去跟她在一起。事情不過是恢複到了你遇到我之前的樣子，現在的你已經很幸福很幸福，你什麽都沒有失去過。”
“什麽都沒有失去，什麽都沒有失去，”顏宇航冷笑，他後退兩步，一下子失神地跌坐下去。
伊米抱著雙肩也癱坐下去，夕陽已經染紅了整個海麵，海鷗不斷從天空飛過，貼著欄杆俯衝下來又很快飛走了。
伊米看著那些海鷗消失在夕陽的餘暉當中，眼淚奪眶而出。風已經有點涼，夜色漸漸暗下去了，顏宇航搖搖晃晃站起來，遊艇繼續朝著遠方開去。
伊米扶著欄杆站起來走到他身後：“天色已經晚了，你還要去哪裏？”
“去我想去的地方，你如果要回去，就直接跳進海裏吧。”顏宇航硬邦邦丟過來一句。
過了很長時間，暮色四合，夕陽已經淡了，黑夜的深藍朝著海麵不斷圍攏過來，遊艇還在前行者，仿佛要一直這樣開到時間盡頭。
顏宇航稍一回頭，看到伊米跪坐在欄杆邊，神情失落，濺起的海浪是不是撲到她身後，滿是海水的濕氣，他實在不想去憐惜她，所以收回了目光：“你怎麽不說話了？”
“說再多，也是沒用的。”伊米抱著自己發冷的胳膊，低著頭。
“要是我永遠不送你回去呢？”顏宇航此刻的想法是認真的：“我真想，親手把你丟進這海裏，或者把你丟在哪個荒島上。這一輩子，我都不想再見到你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
伊米終於微微抬起了眼眸：“我知道你做得出來，你恨我。”
“你難道就不怕嗎？”顏宇航恨她這樣的平靜。
“爸爸說過，害怕是沒有用的，我為什麽要害怕？”伊米看著不斷遠去的白色浪花：“這幾年，我隨著爸爸重新進過沙漠，進過森林，也爬過不同的高山，唯獨從來沒有下過海洋，有的時候，我也真想一頭紮進去，看看海底下是什麽世界。”
顏宇航的心一下子觸動起來，他想起那個狂風暴雨的夜晚，她在他懷裏抬起頭對他說“我不害怕了，爸爸說過害怕是沒有用的”，那時候的他是如何緊緊再把她抱在懷裏的，又是如何甘願連同她一起沉沒在海底也願意的？
而如今，又是如何跟她互相不斷刺痛彼此的心的？他隻覺得眼前沒有熱度的夕陽都會灼痛了自己的眼睛。
他永遠不想再回頭，跟這樣，跟她慢慢消失在海的最遠方吧，不管那裏是什麽，他隻要他跟她，他恨自己這樣的沒出息。
“這一帶的海岸線，我不止一次來查看過，沒有岩體剝落的跡象。”顏宇航冷靜道：“你的分析隻是片麵的，我走過的海遠比你長，你才見過多少大海？今晚我會在自己的私人島嶼上過夜，明天才會回去。”
“私人島嶼？”伊米重複道。
兩年前，顏宇航剛剛大學畢業，剛好這一帶新開發，他抓住機遇，用很劃算的價格事先買了了一座島嶼，這兩年，這座島的的價格不知道漲了多少倍。
他在島上建了一座木屋，定期放了幹糧、水，還有換洗衣物、藥品以及一部滿電的手機，每當有空的時候，想要散心的時候，他就會來這裏。
這個仿佛天地間隻有他一個人的世界，讓他覺得心安，可以慢慢梳理跟安放自己無數的心事。
不知道開了多遠，伊米覺得剛才的城市像個虛無縹緲的夢境，完全不是真實存在，而眼前仙境一樣的海景才是最真實的，她無法想象怎麽樣跟顏宇航在荒島上度過一個晚上。
海麵最後一點點的潮紅也收住了，天終於完全黑了。
海水的前方，卻陸陸續續出現閃閃的光芒，似乎是從海底發出來的亮光，伊米往海麵底下看去，驚奇地發現了發光的水母，她的整顆心忽然像是猛然被一隻用力的手完全拉扯出來一樣，痛到無法呼吸，她的眼睛藏著無數光芒，那是淚光跟水母的光芒在交織著，她伏在欄杆邊上無法自控地哭出來。
“當年撞到頭破血流想要帶你去看而沒有看到的，沒想到那麽意外地在這裏看到了。”顏宇航眼角帶淚，聲音卻是如風冰冷：“我長這麽大，唯獨那麽對你用過心，唯獨對你，但真是可笑，當年的魯莽在你今天看來，或許隻是一場鬧劇，我是自找的。”
“不是鬧劇，不是鬧劇。”伊米在心裏拚命呐喊著，不是鬧劇，是你愛的勇氣：“你知道，那不是鬧劇。”
“當年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起了。”顏宇航看到了前方島嶼的影子，放慢了速度：“島嶼到了，天也完全黑了。”
閃閃發光的水母是一條長路，從海上一直蔓延到了海島邊，仿佛在給他們開路，這些可愛的精靈是黑暗中的溫暖所在，伊米看著水母的光芒，仿佛看著海中一盞盞盛開的明燈，忽然就想起了那年，父親在院子裏麵掛滿了一排又一排的燈盞。
到了晚上打開開關，一盞盞明燈隨風清揚，迷花了她的眼。那個充滿了幸福快樂的院子，現在不知道怎麽樣了。
遊艇停在岸邊，顏宇航跳下船，再把她拉下來。
這島上一點亮光也沒有，伊米隻覺得寒冷跟害怕，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當中她唯有緊緊跟著顏宇航黑暗的身影，直到他停下來，對她說道：“你就站在這裏。”
她什麽也沒有問，站在原地，隻聽得到他越走越遠的腳步聲，伊米忽然想起顏宇航說要把她丟在荒島上，或許他會當了真。
她在黑夜之中站了很久，呼呼的風不斷撲在臉上，似乎不知名的妖魔在靠近，伊米有那麽一刹那的確是慌了神。她回頭看著海岸的方向，除了海浪的聲音，什麽都看不到。一點亮光慢慢在黑夜之中放大，伊米回頭，看到顏宇航點亮了火把，正燃起篝火，若隱若現的小木屋就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
伊米的心中突然湧起了幸福感，她朝著那對篝火走去，風很大，煙霧也很大，然後她很喜歡。
他抬頭，看到火光映紅了她發白的臉，透過火光看過去，她儼然還是當年那個弱不禁風的少女，顏宇航的內心湧動著莫名的東西，他把手上的柴火丟進沙坑，然後沉默不語，兩個人坐在這熱烘烘的火堆邊，都不說話。
伊米的手機忽然響起，她拿出來一看，是父親打來的，這個時候已經晚了，父親肯定正在找她，並且已經著急了。
伊米正不知道怎麽跟父親解釋，顏宇航已經把手機搶過去了，伊米伸手過去要搶回手機，被顏宇航死死抓住她的手：“我不希望任何人來打擾，哪怕我跟你無話可說！”
伊米的手在顫抖，她看到他火光之中憤恨又熾烈的眼神，似乎就連同他的呼吸跟心跳，她也能清晰地感覺到。
隔著這麽近的距離，兩個人都有點難以遏製自己的心情，電話還在不斷響著，顏宇航接通後，伊向源的聲音焦急地傳出來：“伊米，你去了哪裏？”
“伯父，伊米跟我在一起，明天一早，我會把她完好無損地送回去。”顏宇航掛斷了電話，並且拆了電池遞給她。
伊向源聽到顏宇航的聲音，整個人都癱坐在沙發上，半天回不過神來。
擔憂的事情還是會應驗，他最怕伊米跟宇航又重新糾纏在一起，這件事情，看似已經沒完沒了，可是眼下，他什麽都做不了。
“顏宇航，你為什麽要這樣？你是故意的。”伊米握著自己的手機，就連說話都在顫抖。
“我就是故意的。如果不想被人知道，你為什麽還要重新闖進我的世界，不如你來告訴我？”顏宇航用力一扯她的手，她手中的手機掉落沙灘上，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心髒的位置，伊米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心跳。
“你知不知道我現在是什麽想法？我現在隻有兩個念頭，不是跟你在這海島之上停留一輩子，就是跟你一起沉沒在這片海洋裏算了，這些年，痛苦已經不止一次讓我喪失了理智。我不想為了你發狂，但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的心，你為什麽要讓我活成這樣？”
伊米狠狠推開他，哭喊起來：“傻瓜，傻瓜，傻瓜！你為什麽要跪著去求老師，為什麽幾次三番生氣了還要那麽倔強？你可以不用痛苦不用傷心，隻要做回你的顏宇航就好，我離開你是為了讓你幸福，不是讓你過得那麽苦不堪言，，”
顏宇航震驚之下，喃喃道：“你，是怎麽知道的，，”
“不管是怎麽知道的，反正我就是知道。顏宇航，你是個混蛋，這就是我忘不掉你的原因，你為什麽要對我這麽用心，為什麽，為什麽，我寧願你一轉身就把我忘記得一幹二淨，，那些見不到你的分分秒秒，我都在計算著你把我忘記的時間啊，一年、兩年、三年，顏宇航，我不得不離開你，但又恨自己懦弱，你在我心裏生了根，你完全在我心裏生了根，上天為什麽還要讓我再遇到你，，”
她在大風中已經泣不成聲，顏宇航捧著她淚濕的臉吻了過去，伊米心中的堡壘似乎轟然坍塌，成了一堆廢墟，她掙紮著用力將他推開往後跑去，但才跑出幾米遠，膝蓋一痛，她單膝跪在了沙灘上，顏宇航把她扶起來：“伊米。”
“宇航，回到你自己的世界去吧，原諒我當年不經意闖進你的世界裏麵。”伊米推開他：“我不想，你跟我都這樣沉迷下去。”
她的高跟鞋摔在了沙灘上，光著腳踩在沙子上，冰涼濕潤的感覺，顏宇航倒掉鞋子裏麵的細沙，為她穿好鞋子，伊米的眼淚滴在他的手背上，她一轉頭，天邊漫天星子閃爍，隻是完全照不亮這片沙灘。
顏宇航站起來，他也看到了滿天星辰：“我背著你看星星好嗎？很早之前，我就想背著你在海岸邊走著看星星。”
伊米不敢相信：“你沒有聽到我說什麽嗎？我讓你回到自己的世界，讓你回到那個我沒有出現過的時間裏麵，你怎麽，”
“難道你就可以回到沒有遇見我之前的世界嗎？你能嗎？”顏宇航抓著她：“你說我太過倔強，但倔強的人是你！我沒有勇氣離開你，而你竟然能悄無聲息離開我！這些年我逆風破浪，若不是靠著這股倔強，早就淹死一百次了。你為什麽不肯承認你也跟我一樣倔強？若非這樣，這六年，你是怎麽一步步回到我身邊的？伊米，你對我，分明還抱著希望是不是，你回答我，，”
她是倔強，跟顏宇航一樣倔強，顏宇航說得沒有錯，要不是因為倔強，這幾年，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麽熬過來的。她總會想起當年的情景，她跟他躺在山頂的草地上，說起各自的夢想。
顏宇航的夢想是那麽偉大，那麽優秀，就算這輩子再也見不到他，但伊米想要跟他一起朝著那個方向出發，她倔強著，想要讓自己的心貼近他的夢想多一點，想要追上他的腳步，隻是她沒有料到，命運的紅線到頭來又把他們連在一起。
“我的倔強，是沙漠給我的勇氣，也是當年跟你一起逆風破浪帶給我的勇氣。”她輕輕道：“在見識過那樣恐懼的夜晚之後，生命之中似乎再也沒有什麽事情可以把我打倒。能再見到你是上天的安排，不是因為我對你還有想法，，”
“我不相信，一字一句都不信，你跟當年一樣，一點不擅於說謊，可恨我當年竟然被你騙過了，到了你消失才發覺被騙！”顏宇航幾乎要把她的手腕捏斷了：“你知道不知道俱樂部跟研究所為什麽要以 NF 來命名？當年帶著你出海，那艘船的名字就是逆風號，如今那艘船已經不能用了，但我舍不得處理，還停在研究所的海灣上，這六年來的每一分每一秒，我就是對著這些回憶生活著，而你都在哪裏呢？隻有我停留在原地而已。”
“逆風號？逆風，，”伊米一陣一陣哭出來，她再也堅持不住了，所有的偽裝跟麵具都卸下，再也堅強不起來，也狠心不起來。
顏宇航緊緊抱著她，那麽緊緊抱著，似乎要跟她一起融化掉，融化在一起，“我曾經，逆風破浪去愛你，那時候以為隻是喜歡，後來才知道那是愛情，伊米，你怎麽會那麽舍得一輩子不見我，你怎麽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