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心悅龍兮龍不知(3)
第七章 心悅龍兮龍不知(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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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吃飽了,就又有些乏了——昨天傍晚她是睡了一會兒,但後來就是一整夜沒合眼。於是她又走回了溫泉穀,打算在寢殿裏再睡一會兒。
現在已經知道了星在哪裏,也知道了一個確切的能把星救出來的方法,月銀容的心裏真的踏實了許多。
她也不會去想星在黃泉裏會遇到些什麽——她們可是無可匹敵的龍啊,無論遇到什麽,星都是能夠解決的。雖然沒有神力,但是龍身還在,龍的力量與鱗甲,足夠應付任何宵小之徒了。
月銀容知道自己現在隻要安心等待就好,素玨一定會答應的,素玨一定會允她去尋五顆龍珠來打開那黃泉甬道。
畢竟,星可是為了救素玨才落進了那黑色的漩渦。
畢竟,“知恩圖報”可是人類的道德準則之一。
月銀容慢慢地走回了自己在溫泉穀的那間寢殿,剛一進去,就有一個黑色的身影迎了上來。那身影並不屬於小一小二小三小四,而是屬於剛才落荒而逃的管清濁。
月銀容眉頭輕皺,眼睛眯起。
管清濁稍稍猶疑了下便開了口:“你剛才去了哪裏?”
月銀容眉毛一挑,並不回答,而是反問道:“你怎麽又來了?”
管清濁垂頭看著自己的靴子。
月銀容一邊繞過他的身子往床邊走,一邊說著:“我剛才出去找吃的去了,現在吃飽了,我要睡覺了。”
“銀容。”管清濁轉過身來,對著月銀容給他的背影喚了一聲。
月銀容並沒有放慢步伐。
“月銀容。”管清濁又喚了一句,月銀容這才停下了腳步,但她並不回身,隻是輕輕地說:“有什麽事你說。”
月銀容搞不清楚管清濁這個男人,她乏了,她也不想搞清楚了。
“你不是不知道怎麽戴金釵嗎?我教你。”管清濁悶悶地說,語氣有些奇怪,仿佛是在努力克製著什麽。
月銀容微微側身,扭頭對著管清濁的方向說:“等我睡醒了吧。”接著就繞過屏風,徑直走到床邊,然後就往床上一趴,上身伏在枕上,眼睛一閉,很快就睡著了。
管清濁呆愣在原地,看著月銀容就這麽當著他的麵上了床,就這麽當著他的麵進入了夢鄉。
雖然隔著一塊屏風,但這屏風為了美,做得頗為通透,根本起不了多少遮掩的作用。
朦朦朧朧的床,朦朦朧朧的人。
這就是狐族赤裸裸的勾引。
管清濁的雙手在身側握成了拳頭。
他轉過身,不去看屏風後床上那熟睡的美人。
現在怎麽辦呢?是離開?管清濁朝門口的方向邁了一步,然後又站定不動了。他猶豫著,又回過身來,看著床上睡得正香的白金護法。
接著,管清濁就真的像是被魅術蠱惑了一般,輕手輕腳地走到屏風前。
管清濁的腳步停在了屏風前。
他雖然離月銀容還有一段距離,但已經感受到了月銀容那均勻的一呼一吸。
他感受到了這香閨之中,氣流微微的流動。
他靜靜地站著,體會著其中的旖旎。
他的大腦是空白的,心則不斷質疑自己,卻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麽。
剛才跑出溫泉穀後,他回到了自己的那個地宮裏冷靜了一下。
是的,即使是在金玉殿,管清濁也住在地下——這是素玨給他的特權。
素玨答應他,隻要他願意留在金玉殿,那麽,就可以任選一處地方,為他變出地下宮殿,這地宮會是管清濁的私人領域,素玨無論如何都不會踏足。
管清濁留下了,金玉娘娘也的確信守她的諾言——七年裏,她從未在管清濁的地宮裏出現過。
生活在地底,常人可能難以忍受,但管清濁從出生起就待在地底,早就習慣了,也是因為常年的地底生活,他的皮膚也比常人要更加白皙,甚至經常會給人麵無血色的感覺。
地宮裏有仆從,但沒有侍女。不過仆從也不用長時間待在地下——管清濁更多時候喜歡自己一個人待著。
他的地宮裏還隔出了專門製香的房間,以及專門製糖的房間。隻是他製的香,金玉殿裏人人都聞過了,而他做的糖,隻有月銀容吃過。
他剛才一口氣奔回到自己的地宮裏,當昏暗將他包圍,他重新感到了安全。
安全感讓他的大腦能夠重新開始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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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是這時,他終於從自己是否被魅術蠱惑的自我懷疑中衝脫出來。
他想到了另一件更重要的事情。
月銀容剛剛與自己坦白了狐族的身份,並且,月銀容沒有殺死自己。
這說明了什麽?不正是說明了,他已經贏得了月銀容的信任了嗎?這不就是他昨日送月銀容糖吃,又連夜趕製那龍形金釵的目的嗎?
他長長地呼吸了幾下,終於讓自己快要蹦出嗓子眼的那顆心,慢慢地平靜了下來。
月銀容已經相信他了,那正是他上官神濁說出自己的秘密,與月銀容進一步拉近距離的好時機。怕什麽魅術呢?難不成那月銀容還能吃了他的心?
管清濁想到此處,獨自在昏暗的地宮中苦笑了起來。
他的心不是早就決定交給月銀容了嗎?自己竟然一聽到她是狐族,就這樣一聲不響地跑開了。
不知道月銀容會如何想?她會生氣嗎?會覺得是黑銀巫滿嫌棄她了嗎?會覺得他管清濁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嗎?
不行,他必須再去找她,他得澄清自己,天賜良機,他不能就這樣,因為什麽可笑的自尊作怪,就放棄去爭取了。
琢磨了良久,管清濁打定了主意,重新回到了陽光的懷抱裏。
他倉皇失措地逃走,又躊躇滿誌地回來。早晨來時帶著金釵與愛意,落跑時帶走了自己脆弱的自尊心,再來時又帶了一腔熱血與激情。
他有一肚子的話想和白金護法說,可是白金護法竟然完全不在乎,直接上床睡覺去了。
起初他又以為,這是狐族的魅術,是月銀容有意勾引自己,可當他站在屏風前,感受著月銀容從容有力的呼吸,他發現自己又錯了。
嗬,這個月銀容,根本從未把他放在心上啊。
虧他剛才在黑暗中,忖度了那麽多,糾結了那麽久,什麽情況都思考了,滿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卻沒想到,月銀容連他剛才為什麽離開都沒有問。
月銀容對他毫無興趣,視他如空氣。
一張熱臉孔,實實在在貼了個冷屁股。
想著想著,管清濁的熱臉孔,變得更加滾燙了。他又自取其辱了。
管清濁覺得自己渾身都木木的,從頭發麻到了腳趾頭,憤怒又一次裹挾了他。但很快,他握緊的雙拳就鬆開了。
他難道要怪月銀容不把自己當一回事嗎?他以為自己是誰呢?是,他是身份尊貴的黑銀護法,可是月銀容是白金護法,聽稱號就比他高一些,更何況月銀容有神力,他沒????????有。
他什麽都不是。
管清濁整個人一下子變得頹然。他慢慢地轉過身,走到桌旁,坐了下來。接著,他看到地上,月銀容之前脫下的那件淡黃色輕紗袍子。
管清濁俯身,將那袍子拾了起來。袍子柔軟的觸感,讓管清濁想起了自己早些時候在靴子裏感受到的,月銀容的體溫。
他幾乎是下意識地,細心地將那袍子疊好,放到了桌子上。
他還在這裏做什麽?他看著那疊好的袍子發著呆。
他感覺,他已經沒有力量再站起身,然後跑出去,跑回到他自己的那個地宮裏去了。
以前他從不覺得那裏有多清冷和黑暗,但現在他害怕了。
他總覺得他隻要在這裏坐下去,等到月銀容醒過來,他以後就不會再隻是一個人了,他不會再隻是一個人去戰鬥了。
是的,白金護法大人剛才不是說了嗎?“等我睡醒”,他管清濁隻是聽令行事。
不能再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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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銀容睡了一個時辰,管清濁默默地等了一個時辰。
月銀容下了床,隔著屏風,看到那個熟悉的黑影,還坐在桌子旁。她心裏有些驚訝,也有些更奇怪的感覺,就好像是某種期許得到了滿足一樣。
是的,她感到愉悅,她站起來,走過去。
管清濁聽到身後有動靜,知道是月銀容醒了,但他還是望著桌上的袍子,並不敢回頭去看。
也許是因為他不想再做兩個人中主動的那個人了,也許是因為他怕再一次“自取其辱”。
“管清濁,我醒了,教我吧。”月銀容在管清濁身後不遠處站定,說道。
管清濁心裏一喜,在等待月銀容醒來的這一個時辰裏,他心中對月銀容一切的腹誹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了,好像她從未做過什麽令他不高興的事情。
但想到之前月銀容的冷淡,他又覺得自己也不能一點兒脾氣都沒有,於是管清濁就板著一副臉孔,站起身,轉過來,看著月銀容,假意有些不悅地說道:“還以為你要睡到天黑。”
月銀容想了想,笑嘻嘻地說道:“謝謝你。”
這三個字是月銀容來到凡間以來,第一次對一個人類說。月銀容不是不懂得表達謝意的,隻是,要她對一個人類表達謝意,就好像要一個人類對一隻貓表達謝意。
管清濁讓月銀容感到了一種難以名狀的愉悅。她也不再覺得眼前這個男人長得怪了,反而覺得他越看越順眼。
她說“謝謝你”,與其說是在表達善意,不如說是在表達自己內心的歡喜。
管清濁並不知道這其中的關係,他隻聽到月銀容在與他道謝,他感到自己之前被月銀容無情踏碎的自尊,又重新恢複了完整,不僅完好如初,還被月銀容在上麵細心地又包裹了一層華麗的布匹。
管清濁的冷臉板不住了,他的嘴角情不自禁地上揚了起來,接著他就動情地說道:“護法大人,我願為你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不必與我客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