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陌生男人
第146章 陌生男人
……
一個月的時景悄然逝去,翻眼功夫已是新年初四,京港漸入暖春。
大年其間,方彥回家團聚,一家四口表麵其樂融融,實則各自滿腹心事。
餘後幾日,方子芩都在周家老宅呆著,美其名曰給老夫妻騰二人世界,其實是不想跟方彥頂麵相撞。
畢竟那些事情,宋玉容眼不見心淨,她心底膈應。
偌大的廳裏,周晚坐在餐桌旁,陪周蘇蘇吃飯,替妹妹擦嘴捏紙兩個小手忙得換不過來。
見她邁步下樓,周晚捏起手機喊:“嬸嬸,剛才有人給你來電話。”
方子芩尋思著會是周湛,劃開未接來電,映入眼簾的是一串陌生號碼,歸屬地深城。
心頭一怔,許是刻板印象,她腦中浮出“時貫霖”三個大字。
剛要掐暗屏幕,手機再次響起,走到門口按下接聽鍵,她禮貌問聲:“喂,哪位?”
那頭背景音十分嘈雜,有喊聲,有娛樂場所的音樂鼓點聲。
也就兩秒鍾的空檔,傳來道沉沉男音:“是方子芩小姐嗎?”
聽著陌生的嗓子,又指名道姓,方子芩不由得警惕半分:“請問您是?”
“我是深城盛世的時貫霖。”
時貫霖?
她首先抓住重點,下意識的疑惑:“時先生有事?”
手機那邊似是輕笑了聲,很輕,配合著喧雜的背景音,險些沒聽清:“聽說方小姐家是做服裝生意的,這回來京港,想順便跟方小姐談點生意。”
時貫霖講明來意,卻令方子芩更不解詫異了。
深城時家大名鼎鼎,跟京港周家有得一拚,盛年這種小企業根本不入人眼。
但凡是有點智商的人,都不會認為這句“談生意”是正兒八經的生意。
在心中片刻的沉思權衡之下,方子芩斂起困惑,聲音一如往常平靜:“時先生所謂的生意,怕不是這麽簡單吧?”
對方說:“既然方小姐有疑慮,不妨我們約個地方當麵談?”
她雖然心有想法,但不會傻到任憑一個男人約她就出去,更何況對方是時貫霖這等人物。
方子芩十分警醒:“疑慮倒不算,我隻是不明白時先生的用意。”
“果然是個聰明的女人。”時貫霖在電話裏一腔坦蕩:“上回在如也跟周總鬧了點不愉快,尋思著能借點由頭跟他賠個禮。”
所以這是找不著周湛,尋上她了?
她快速理清其間的門道,亦是口吻冷淡:“那這事您更應該找他。”
“方小姐這不是明知故意嘛!實在是周總在國外找不著。”
對外,她身份尚是周湛妻子,於情於理這些事算分內。
再者說,京港是周家的地盤,任他時家權勢大,也不敢在這撒野。
方子芩應聲:“那時先生約個地點,咱們見麵談。”
“那就麻煩方小姐移步東苑。”
一聽東苑,她回得快:“好,待會見。”
收起手機,她開周湛那輛保時捷去東苑,他的車過去不認生。
正值新年的東苑不勝平常,人煙稀寥,氛圍冷清,迎客生領她一路到三樓門口。
輕輕叩門:“時先生,方小姐到了。”
“請進。”
門板支開,露出張剛毅帥氣的男人臉,星眸濃眉,但不是時貫霖,是他隨身助理韓東旭。
男人見人眼開,抿著笑意:“方小姐來了,快請進。”
東苑三樓往上是特待貴賓區,隱秘性極好,進門時她稍稍偏頭環顧了圈,周圍意料中的沒一個攝像頭。
愈往裏走,空氣中飄起陣陣沉香,撩開那道黑色紗簾,但見有張正形圓桌。
男人側身對門口,盤膝坐在墊子上,此時正倒水溫茶。
他聞聲扭頭,是一張略帶攻擊性的俊臉,眉骨優越,漂亮的鳳眸眼尾翹著弧,給人一種危險又迷人的氣質。
方子芩第一眼的印象便是:這個男人真不上鏡。
她在媒體報紙上沒少見,但那都是隔著屏幕,真人給人的氣場更為強悍奪目。
隻是稍稍半眼,便有種被人攻擊的錯覺。
“時先生,您好。”
時貫霖打量她,鳳眼中無不是驚豔:“聞名不如一見,方小姐果然漂亮得很。”
說著,他順勢給她溫了杯茶:“能喝得慣普洱吧?”
不大的小方桌,位置靠窗,她餘光撇到屋簷處有個攝像頭在轉,方子芩頷首坐了過去。
“還好。”
見她神情緊繃,目光略有飄忽,時貫霖伸手斟茶,吐聲:“方小姐要是害怕,可以打電話叫朋友過來陪你。”
她微笑道:“習慣性警惕。”
時貫霖的茶溫得差不多,伸手給端過來,落杯時,她注意到男人手指纖長,甚是好看。
喝茶不比喝酒,你來我往,交杯換盞的敬來敬去,套路繁瑣,飲茶基本上意思到了就好。
方子芩端起,象征性的抿一口:“茶不錯。”
“我從深城特意帶過來的。”時貫霖眼底精明透徹:“方小姐要是喜歡,我叫人再送些來。”
深城,廣府人最愛點心飲茶,茶葉也是遠近聞名的。
她臉上笑容不改:“不必麻煩時先生,今日我來倒不是貪這杯茶,主要想跟您把事說清楚。”
見人依舊防備不卸,時貫霖也不急於表明心意,他姿態懶散往後靠,極翹的睫毛掀了幾下,說:“方小姐可知前幾日如也的事?”
“知道,是個誤會。”
時貫霖勾起唇角,眼底淺笑,笑得好生俊美:“確實是個誤會,這不我親自上門賠禮了。”
聞言,方子芩麵色很快閃過一抹打量,按理說時家在商界不畏懼周家。
既然是誤會,解釋開便敞亮了,他沒必要這般臉貼臉的上趕著賠禮道歉。
“既然是誤會,解釋開就好了,時先生大可不必這般認真,我先生也不是那般計較的人。”
時貫霖懶懶靠椅背,方子芩幾乎能看清他腰線往上的風景,他十指交叉擱在腹處,兩根食指來回繞圈。
男人眼間抿起幾分興致,說:“周總不計較,不表示我能原諒自己,也怪我管理無方,那夜才讓秘書走錯了包間。”
不待她吭聲,時貫霖繼而道:“事雖小,但聽說都傳到了媒體耳中,想必是給兩位生活上也造成了不小影響,實在抱歉。”
第147章 城市套路深
麵對麵坐著,光是聽說話,方子芩便心裏有了幾分數。
她的感覺很準,時貫霖不似傳聞中的那種玩世不恭貴公子,看似溫和謙讓,實則眼底盡是薄涼狠辣。
不著痕跡的掩起打量之色,她岔開話題:“聽說時先生秘書是鄴城人?”
“嗯!”男人好看的唇角抿一下,說:“方小姐跟周總好像對我這個秘書,都很好奇啊!”
方子芩半點不藏,話說得自然又坦蕩:“我先生跟我說過,倒是認得她。”
時貫霖聞言,隔著不寬的茶桌,饒有興致的觀察她,忽而輕笑道:“她叫閔姿,鄴大剛畢業。”
“這些私事,時先生倒不必對我詳細透漏。”
聊談間,有侍待生端菜進門,整齊劃一的擺放好,從一數過去都是京港特色佳肴。
“盛世打算在京港擴展業務,若是能得到周總的鼎力支持,往後盛世旗下的服裝業我都撥給盛年。”
待人走完,拉上包間門,時貫霖抬眸看她,方才徐徐道來步入正題。
時家與周家關係薄厚,她一無所知。
在這種情況下,方子芩不敢替周湛攬這個主:“不好意思,我替不了他做主。”
“誤會了,我隻是希望方小姐能在周總跟前,替我美言兩句。”
果然是個狡猾的生意人,態度表麵模糊,從不把真實目的輕易暴漏。
她彎了下唇,背脊繃直,毫不虛言:“這個恐怕我也辦不到,畢竟生意上的事,我們互相從不過問。”
方子芩拒絕得果斷幹脆,時貫霖亦沒繼而強行發言。
兩人之間約莫沉靜了三秒多,幾米開外的房門被敲響,打破緊迫的氛圍,隨而是道女人清淺的嗓音:“時少,周總來了。”
臉上有玩味隱隱浮動,坐在對麵的男人唇瓣起開:“你先進來。”
門被拉開,冷風拂進吹起旁側的黑色紗簾,隱約間方子芩看到女人身形高挑,麵容清冷。
尤其是那雙深棕色的眼,透著的光竟與方彥那般像。
由於她麵上無表情,濃密纖長的睫毛微耷,眉眼間蒙了一層薄薄的冷意。
方子芩盯著那張好看又冷冽的臉,聲音無形中嗆起口冰氣:“時先生品味果不虛傳,連手下秘書都是人中龍鳳的長相。”
難怪周湛能認錯人,若不是仔細瞧,乍一眼看過去跟她卻實有幾分相似。
昏暗燈光中,朦朦朧朧就更似了。
閔姿邁步進門,抬眸掃到時貫霖對座的方子芩時,麵部猛然一抽搐,眼底浮現濃烈的躲閃。
“小閔,這位是方子芩小姐,也是周總的太太。”
時貫霖介紹著,閔姿隻淺淺在她身上掃了眼,隨即收起眸光:“周太太好。”
這個名字,她何曾不識,閔如君沒少提及過。
方子芩抿了口茶,以此掩住情緒的激烈,垂眸好聲氣的開口:“還是叫我方小姐吧!我不太習慣以夫姓稱呼。”
“方小姐好。”
兩人之間異樣的氛圍,時貫霖盡收眼底,但他不多事問。
他偏頭看閔姿:“周總人現在在哪?”
閔姿低頭垂目,聲音更是輕如蚊鳴:“在隔壁包間等您。”
對此,方子芩並無知訊,周湛更是未跟她提及半個回國的字眼,所以至於她對這事也頗為懵。
時貫霖作勢起身,眼睛瞟向她:“方小姐,要不要一塊過去?”
她滿臉興致缺缺,不耐的說:“我就不去了。”
“這麽放心周總?”
“你們男人談正事無非就那點話術,還能聊出花來不成?”
他打趣:“你真不怕我給周總獻殷勤,找幾個妹子?”
“時先生要是有那個雅興,我真是替他謝謝您。”
兩人聊扯犯嘴之間,腳步已然邁到了外邊,方子芩頓足,餘光沿著門縫望過去。
寬桌前,周湛繃直背脊落座,手中A4紙大小的文件掩掉大半邊臉,短發似理過,鬢角幹淨利落,滿副模樣寫著兩個字“貴氣”。
自是坐在那,便獨成一道風景。
時貫霖喉結翻動,視線挪至方子芩臉上,調笑:“真不打算進去聽聽?”
她和顏悅色,話卻鏗鏘:“你名義上是約我,實則約到我人後,立馬把消息傳給了他的人,時先生約我不過是吊我先生出來的幌子。”
“果真聰明。”
方子芩眼底笑意漸濃:“那我還是提醒時先生一句,下不為例,我先生可不太愛這種把戲。”
說完,她轉身往外走去。
時貫霖立在門前,不急進門,反而是瞄住那抹漸行漸遠的窈窕身形,眸子間的深意愈發迸裂。
一路下到一樓,方子芩目不斜視,即便如此,餘光不免覺察到暗處那雙杏眼。
她麵目清冷,邁步到大廳時駐足,美眸翻起:“別躲躲藏藏的,真當我看不見你?”
“子芩姐。”
閔姿跟她一般高,氣場卻差得不是一星半點,因情緒緊迫,那張姣好的麵容揪著。
方子芩唇角勾起抹弧度,卻笑意不達眼底:“誰是你姐,這話可別亂喊。”
她狠咽口唾沫,似壓了壓慌色,重新叫:“方小姐。”
看著麵前人兒惶亂無措的神情,方子芩別開視線,低低聲氣的說了嘴:“給時貫霖當秘書,想給自己找個靠山嗎?”
聞言,閔姿心尖一顫,幾乎是不可抑製的掀開眼皮,怯生生看她一眼。
隨後,輕而細的嗓音溫吞吐出:“嚴格說起來,我不算時少秘書。”
看到她,方子芩心情很複雜煩亂,既惱火又要憋火,睨著麵前的女人,她逼問:“當我瞎?”
“我隻是他臨時助理,時少來京港談生意缺個跑腿的,正好我找工作趕上了。”
許是她急於解釋,嬌嫩的臉擠兌得通紅。
方子芩仿佛都看到她眼底,因急切引起的霧氣:“你不用跟我解釋這些。”
閔姿極輕的應了一聲。
過去秒多鍾,她咬住幹巴唇瓣,說:“雖然第一次見你,但我覺得你不是壞人,而且你放心,我來京港沒有別的目的,等時少回深城自然我也會回去鄴城。”
方子芩整顆心提在嗓子口,麵上看著漫不經心,毫不在意,實則內心翻滾。
“那最好。”
走開前,她冷冷甩下這話。
第148章 睚眥必報的人
周湛跟時貫霖談完散夥,將近晚上七點多。
方子芩回頭瞥了眼桌子,上邊整齊擺放著兩瓶90年的康帝,這酒可不便宜,百來萬一瓶。
於是順了一瓶走,周湛看她那眼神,活似在說:“你這是在丟我的臉,上輩子沒見過好酒,還是窮瘋了?”
她不以為意,倒不是沒那點錢,純粹覺得丟那太浪費。
兩人同乘一部電梯下樓,方子芩視線有意無意瞥了兩下,周湛心底悶著氣,沉聲道:“有什麽話就說,別慣會使眼神。”
手裏抱起酒,聞聲,她這回眼都懶得抬:“你不是說去一個多月嘛!怎麽提前回來了?”
“那邊事情處理完了。”
出於好奇又怕他識破,她佯裝口吻隨意:“公務?”
“私事。”
打出門來,周湛臉色就不好,怕再費口舌互懟,方子芩更懶得問了,同樣寡淡著臉,紅唇抿住。
“叮”電梯敞開,她率先邁步出去,他跟在身後半米遠的位置,不老高興的道:“以後別隨便應人。”
這話是在責備她應承時貫霖的約。
本意是替他解決麻煩,反倒來吃力不討好,惹得一身怪罪。
方子芩順不上氣,嗓子眼嗆得幹澀,邁動的步子加緊,周湛抬眸間,把她這些情緒別扭斂盡眼中。
回程的車內,互不攀言,氣氛降至冰點。
到周宅後,兩人幾乎是前後隔了十幾米進的家門。
晚間吃得少,淩晨十二點多,她窩在二樓的廳間啃蛋糕,電視機裏放著《貓和老鼠》。
埋頭掏食間,眼前橫生出一道筆挺頎長的身影,和著那股好聞的薄荷香。
她知道是周湛,卻故意裝作看不見。
男人傾身過來,坐在對麵:“要不要出去吃點?”
嘴裏抿著甜點,方子芩心情尚好,不跟他置氣:“這麽晚我怕吃太多消化不良,還是算了。”
周湛當然聽出她言外之意,不願跟他待一塊。
麵色稍有緩和,他問:“你今晚不是拿了瓶康帝回來,打開喝點吧!”
好久沒喝酒了,方子芩也有些犯酒癮,且聽男人語氣真誠,她便起身去拿。
周湛就坐在那,蒙了層暖意的眼,看著她取酒拿杯,上下一通搗鼓。
她細嫩的手指,捏住開瓶器轉了圈,力氣不足沒扭開。
“我來吧!”
“嗯!”方子芩毫不扭捏,順手就遞給他。
男人的力氣到底是大,三兩下擰噠開,一股濃鬱的酒香撲鼻而來,繞滿整個廳間。
她狠狠聞吸一口,金錢的味道,酒未進嘴臉先泛起了微紅。
整層二樓僅此他兩,客廳偌大寬敞,隻溫著盞暖橘調的吊燈,光線柔柔撲散下來。
半杯多醇香濃酒下喉,方子芩有點微醺,滿臉擠著酡紅,淡色的唇敞開呼氣。
一個小動作,看在周湛眼中,竟是無比誘惑,他原本深冷蒙霧的眸子,瞬而沉得不見底。
沙發柔軟得很,她整個陷入其間,半仰起脖頸,烏黑發絲如海藻般披散,加上她渙散的目,那種畫麵美極了。
頭偏了偏,方子芩目光堵住他的:“你今天跟時貫霖聊什麽了?”
周湛正眯眼出神,被這道突如其來的喚聲喊醒。
但見女人美豔的臉紅通,如藕細嫩的胳膊搭著,眼睛倦懶得透出幾分野貓的魅惑。
此時她鎖骨下微微擠出道溝壑,周湛一眨不眨盯住那處,眉頭瞬間蹙起,隨而又舒展,麵上雖不動風雲,內心早已不堪重負。
“想讓我幫他疏通關係。”
半睜眼躺著,方子芩未接話,像是沉思了下:“我今天見到她了。”
周湛指尖燃起支細煙,輕霧繚繞中,他淡聲問:“見著誰了?”
她雙腿蜷在沙發裏,後背輕懶的靠著,眼底分不清喜怒,幾根手指扣住高腳杯,濃稠烏色的液體在杯中晃蕩。
“方彥那個私生女,閔姿。”
“怎麽了?”這話的本意是,他怕她跟人發生爭執,不愉快,下意識的關切。
做了個深呼吸的動作,方子芩扭頭舉杯,目含幽怨的看他:“不說這些,喝酒。”
“過去的事追究不了,你眼下打理好盛年比什麽都強。”
也不知是好心,或是警惕,周湛說了句。
她扯動唇角,皮笑肉不笑說:“她們過得去,我可過不去。”
他要垂眸才能與女人對視,內雙眼皮壓住,棱角分明的臉上無波無瀾:“那你打算怎麽做?”
許是靠得累倦了,方子芩起身,將酒端放至桌前,赤腳蹬地走去櫃前。
但見她從迪奧的手提包中,取出一小疊紙單,摁在周湛腿側的沙發上,長條形的單,上邊附了數額不同的款項。
方子芩嬌豔帶嗔的眼,染著微醺,此時努力圓睜:“這些年,方彥上下給母女打了大概一千來萬。”
對周家來說一千萬不算什麽,對盛年乃至方家都是筆不小的數額。
她從不讓人失望,甚至令人敬佩的狠。
看著那一條又一條,如似控訴方彥罪行的賬單,周湛些微失笑:“你從什麽時候開始積攢這些的?”還那麽整齊有序。
“高三那年。”她漂亮泛懶的眸子,朝他眨巴,小手一攬將賬單收回。
“你爸不知道你在背後調查他?”
方子芩笑了,許是酒精微醺作祟,又或是給周湛這話說笑的。
總之她慢慢的直起身子,盯他的眼中帶笑,明明是笑,但卻一副比陰冷更薄涼的模樣:“不知道,就算知道他又能如何?一個自身難保的人。”
打十幾歲起,她就不聽方彥使喚了。
周湛問:“除了這些,你還查到什麽?”
笑意的美臉忽地僵住,方子芩抬起眸,眼神空洞的望向天花板,眼不眨的說:“他藏得深,不容易查到,所以這不才找四哥你幫忙。”
但凡她能辦到,又何須巴結他這顆大樹。
莫名中,周湛隻覺女人神情覆著層薄薄的風霜,他頭一回與她換位思考,站在她的角度想事情。
五歲父親家暴出軌,父母感情破裂離異,繼母的到來更是加劇了家庭氛圍的壓迫感。
尤其是宋玉容柔弱的性格,在家中她終日目睹父親的暴行。
方子芩養成如今睚眥必報的性格,與原生家庭關係頗大。
“方子芩!”
第149章 真相浮出水麵
他忽地喚她一聲,她偏頭看向他的眼中泛起迷茫,眼皮微耷拉,滿滿的懶倦氣質。
周湛似是沉了口氣壓製情緒,說:“我手裏查到點東西,不過目前還沒確切證據,所以你可能還得再等等。”
以為她會神情急切,豈料方子芩無比冷靜:“這麽說她來京港確是有目的?”
“不是,我查到的是另外一件事。”
酒精攪神的緣故,呆滯的盯了三秒多天花板,她問:“不能透漏點?”
周湛不跟她打謎語,快話表明意思:“關於你父母跟閔如君之間的事,我的人還在追查,眼下的訊息不一定準確。”
方子芩沒接話,亦未回應。
廳間陷入沉靜,女人依舊久久不出聲,她大半個人陷在沙發間,麵目微遮。
從他的角度視線看去,不好分辨她是睡著了,還是抿唇不語在沉思事情。
周湛稍偏頭,順著頭頂橘色吊燈,撐眸掃向女人臉,酡紅的美麵上鼾態浮動,綿密的眼睫撲扇在眼底,打下一層好看的陰影。
她的唇瓣小巧紅潤,精致高挺的鼻尖有薄薄汗漬,更浸了幾分性感嫵媚。
情不自禁的,他眼底跳動絲欲,喉嚨幹澀微苦。
喉結翻動兩下,周湛作勢起身,卷起張毯子蓋在她身上。
女人烏黑的密發掩在麵前,美豔清絕的臉遮住大半,指腹小心翼翼拂過她的臉,將微亂的發絲撩開。
怕吵醒人,周湛伸手時,幾乎輕而又輕,連呼吸都不敢大喘。
方子芩眼皮蠕動,呼吸均勻,好看的臉令人挪不動眼球,他就這般躬身注視著,不知過了多久,兜裏手機嗡嗡震動,腿也立麻了。
周湛蹙眉挪動腳,在原地緩了半分鍾,輕步去門外接電話。
喬東升打來的,他在那頭聲音輕急:“湛哥,鄴城這邊發生了件急事,閔如君在會所把人給捅了。”
聞聲,心不免提起,以至於出聲嗓子低沉:“怎麽回事?”
“跟會所的客人起衝突,現在警察在裏邊處理。”
一秒多消化這個訊息,周湛努力做到麵目不驚,淡聲問:“對方人怎麽樣?”
喬東升似是壓著喉嚨,說:“人大概率是死了,這件事要不要跟方小姐通個氣?”
順話,他稍稍側身,透過敞開的門往裏看,但見女人睡得安穩,實在不忍吵醒。
幾乎是下意識的,周湛想都沒想開口:“你先留在那邊,等事情處理好了再告訴她。”
喬東升道:“湛哥,這個閔如君跟方小姐父母間的關係,有點複雜。”
“是查到什麽了嗎?”
“閔姿竟然比方小姐年紀大了三個月。”
周湛眼皮輕掀,眸色卷著幾許倦意,不待開口,喬東升繼而說起:“奇怪的是,我們還查到方彥與方小姐母親婚前,跟閔如君是相好,而且在當時大學中人盡皆知。”
話雖饒,但仔細一分析十分明了清楚。
他眼底的神情愈濃:“這個消息準確嗎?”
喬東升口吻篤定:“準確無誤,這邊有證人,們三人的大學同班同學。”
周湛捏住手機的指節挪了下,抬眸間,餘光瞥到不遠處的毛拖鞋,灰棕色的,鞋背豎著兩隻耳朵。
方子芩站在四五米開外的位置,許是剛醒轉,麵盤嗆著三分醺,七分茫然。
她蠕著唇,問:“什麽消息?”
睡得迷迷糊糊之間,聽到周湛在聽電話,幾個字眼鑽入耳中。
眉梢一挑,他麵不改色:“東子跟我匯報工作上的事……”
“周湛,你在騙人。”
她一雙黑白分明的瞳孔圓睜著,注釋在他身上的每一個眼神,都無比認真壓迫:“什麽工作,需要提到閔如君這三個字?”
周湛輕蹙的眉眼中,意外之色一閃而逝。
他喉間吞咽了下,剛要提聲說話,方子芩不依不饒:“閔如君出事了是不是?”
她的性格,與其瞞著,不如全盤托出痛快。
“嗯!”周湛聲線不辨喜怒,避重就輕的道:“剛才東子來電話,說是她在會所把人給捅了。”
聞言,隻見她勾唇,神情不知是驚多還是喜多。
方子芩喃喃出聲:“她人現在怎麽樣?”
周湛一字不掩的回:“被警察帶走了,她在鄴城沒權沒勢,估計脫身困難。”
她不語,空間再次陷入沉寂,約莫數秒後,一道不冷不熱的嗓音響起:“四哥,求你幫個忙,我想去鄴城。”
眼下將近淩晨兩點,兜一圈過去起碼要四五個小時,天都亮了。
一句話,周湛摸不清她的計劃,是想過去幫忙,亦或是解心頭恨。
立在窗前,他手伸入褲兜摸了支煙,“喀噠”點燃,銜著輕吸一口,淺薄白煙繚繞麵目。
方子芩踱步上前,奪過煙,近乎懇請的給了周湛一個眼神:“我隻是想見見她,問清楚一些事,無心挑釁。”
廳間本就靜謐得很,先前他與喬東升通話間,隱隱約約她聽到那句長談。
見她眼底的執著與堅定,周湛了然於胸:“你都聽到了?”
方子芩暗自調節呼吸,好一會才吭聲:“所以,這件事我得當麵問清楚。”
她不信,母親那般溫柔賢德,善解人意的女人,怎會是橫插別人感情的“第三者”,甚至她在腦中不斷說服自己,一定是閔如君胡說八道。
“你確定好了要去見她?”
她想也沒想的說:“我確定好了。”
女人眼眶泛紅,唇角繃得死緊,看到周湛莫名心疼難擋,他欲想伸手摟住她安慰。
內心是掙紮,怕方子芩當麵抗拒,又怕她覺得自己意圖不善,總之有心無力,手揚起半分卻又垂了下去。
去鄴城的一路上,她理智清醒,思緒複雜無比。
有那麽幾個時刻,方子芩慌亂害怕,好幾次想讓周湛把車掉頭,可每每都被理性壓製住。
她甚至覺得,隻要不捅破一切,真相便永無見光那日,但心底的原則底線不允許。
又或者說,是對方彥最後一絲的期冀在作祟。
早上七點多,到達鄴城,喬東升早早候在門口,老李過來拉門:“方小姐,小心下車。”
方子芩思緒雜亂,下車的腳沒穩崴了下,周湛眼疾手快扶住她,表情嚴肅,唇角抿了抹慍怒,語氣卻是七分溫和:“沒事吧?”
“崴了下,走走就好。”
第150章 她才是第三者
那張好看的臉,此時寡淡無色,勉強擠出的笑意也是毫無生氣。
不管旁的,閔如君捅人是事實,證據確鑿,這個節骨眼想見人極難,還是周湛好一番功夫打通關係,鄴城警方才肯讓方子芩進門麵談。
但時間不長,就半個多小時。
她隻身被帶進門,垂在身側的手指卷起攥緊又鬆開放下,動作來回重複。
此時滿臉未有半絲酒意,有的盡是理智,清醒。
隨著人一路向裏走,來到一處臨時會話間,剛犯下殺禍被捕的閔如君被帶出來,即便是濃妝豔抹之下,亦沒掩住她臉色的蒼白慌恐。
眼線讓淚水暈開,成條直線般劃拉一臉,看上去甚是瘮人。
尤其當她抬眸掃人間,那白多黑少的眼珠布滿陰氣。
她身上的緊身紅裝髒亂不堪,大半邊濕透浸著濃烈酒氣,枯發亂糟糟聳在腦後,模樣狼狽落魄不堪。
當閔如君看到方子芩那張與方彥甚似的臉時,忽地咧唇大笑,笑得陰森可怖。
她紅著眼眶:“閔如君,殺人想過你女兒嗎?”
幾乎是瞬間,閔如君止住笑,喉嚨像是卡進一塊骨頭,連聲都發不出。
好半天,她抹掉眼淚,勾起唇角故作鎮定:“方小姐,你來找我幹什麽?”
兩人都是頭一次見對方,卻詭異的如同早已相識的故人。
“你為什麽要殺人?”
閔如君扯唇,冷嗬嗬的一笑:“你也知道我幹這行的,難免肢體上有觸碰,我不讓他就強迫我,推搡之間造成了誤殺。”
這話,就在幾個小時前,她跟警察重複了起碼四五遍,所以記憶深刻,口齒清晰,未有半個錯字。
說完,她又冷聲補充一嘴:“方小姐從京港跑來,是來救我還是看笑話的?”
方子芩一時語塞,看著閔如君的眼中冷怨交雜:“都不是。”她沒那麽大度,也沒那麽無恥。
比起她的冷靜,對方要比她更冷。
她努力睜著眼,盡量讓自己看上去穩中不亂:“閔如君,你跟方彥……”
閔如君仿似聽不得這兩個字,冷聲打斷:“方小姐,我不願意提及這個人。”
她麵上是十分的鄙夷與厭惡,沒有掩藏半絲半毫。
方子芩直勾勾盯她,不放過任何一點細微情緒:“我跟你一樣,但有些事我不得不查清楚,當年你跟他還有我母親之間的事。”
閔如君嗤笑,布著淤青的嘴角揚了揚,道:“方小姐這麽好奇一個奸夫淫婦的事?”
這個女人潑辣又狠,狠起來連自己都舍得罵。
方子芩捏在腿上的手,攥緊又鬆開:“我想聽真相。”
“那得用錢來買。”
閔如君直視她,繼續說道:“不多,一千萬我告訴你真相,比蒸包子還真。”
方子芩點頭,緊抿著唇不說話。
閔如君在她身上瞅了兩眼,抬眸問道:“有煙嗎?”
“你要的話,我可以出去幫你買。”
她冷聲笑,莞爾像是尋思到什麽:“算了,買來也沒用,這裏不給抽。”
方子芩繃緊的唇張合:“如果你真想抽,辦法讓我來想。”
“好。”
深夜的會客廳極靜,一桌四座,周湛坐在左側偏位上,旁側是鄴城警廳的幾位長官,且不說討好,臉色亦是熱情。
聊談間,無不是投目觀察他眼底的神色,由此揣測閔如君身份,能驚動周家來看人。
撣在膝間的指尖輕扣下,周湛也不遮掩:“我太太父親跟閔如君是舊識,這回就是過來看看人。”
在官場上混的,不是千年狐狸,也不至於笨,腦子反應力絕頂好。
其間一位但笑出聲:“不瞞周總說,閔如君如今的情況,算是防衛過當。”
四個字“防衛過當”,周湛眸底漸沉,一聽就聽明白了,人家職業敏感,聊天不能逮什麽上什麽。
把話說到這個份上,已經是非常露骨了。
他麵色淡淡,聲氣更淡:“這是大事,該怎麽判還得怎麽判。”
五分鍾後,方子芩揣著盒煙走進門,伸手遞給閔如君。
躬身坐下,安安靜靜待她抽完一支,神情略微舒展了些,她掏出手機,沉聲開口:“錢貨兩訖,你說完我馬上叫人打錢。”
閔如君薄背靠緊椅子,長長吐出口氣,神色模糊在濃煙中。
她口吻幽幽然:“你這突然來問我,還真有點記不起來了。”
方子芩麵目瞬而繃緊,一副警惕:“你耍我?”
見狀,閔如君淡定無瀾:“我跟你爸媽的緣分,還得從二十四年前講起,你恐怕想不到我是你媽最要好的閨蜜吧!”
她緊繃的神情,明顯有掩不住的意外。
空間亮度足夠,方子芩能看出對方臉色真切,閔如君啄嘴又吸口煙:“我們三個大學同係,方彥是我男人,而你媽又恰好暗戀他。”
見著她目露厲色,閔如君像隻戰勝的公雞,渾身豎起得意。
她恨恨的對方子芩說:“你媽這一戀就是三年,在大學畢業典禮那天,她酒醉爬了方彥的床。”
“記得是畢業後的三個月,我查出懷孕,你媽也說巧不巧的懷上了,當時你媽確實有錢,而我不過一個平平無奇的女人,在權衡利弊之下,方彥選擇了你媽拋棄了我跟閔姿。”
“至那以後,便有了盛年,便有了你,便有了方周聯……”
不知是憤怒的氣,還是茫然的淚,溫熱液體在眼眶打轉,方子芩熬紅了雙眼,牙根咬緊打斷:“別說了。”
閔如君閉嘴噤聲,唇側的弧度漸深,深深看她。
仰著頭,方子芩咬住下唇,麵目間微顫,這個動作維持了十幾秒,唇瓣一碰:“你有什麽證據證明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
閔如君好似早料到她不會信,暗幽幽的盯她片刻,掀動烏青的眼皮:“這件事你姑姑方佩跟前姑丈戴成林都清楚。”
聞聲,方子芩那雙漂亮的眼,在晦暗不明下,顯然略微有些飄忽。
那種真相刨開,卻又無能接受的無力感,真令人透不過氣,又啞口無言。
兩人之間沉默數秒,她試探性的問:“既然如此,這麽多年,你為什麽不直接公布出去?”
第151章 我能信你幾分
閔如君看出她在做最後的垂死掙紮,更像是極力推翻真相,開始辯駁。
低低發笑,似在嘲諷她:“這個世界上,女人隻有為母則剛,你的母親也怕你受傷害,所以她威脅我,但凡公布我跟閔姿連棲身之地都難。”
在對方看不到的位置,方子芩攥緊雙拳,一下一下砸在腿間。
防線崩潰,她極力強忍破腔而出的情緒:“我能信你幾分?”
閔如君碾扁煙蒂,扔進鐵質的垃圾桶,隨而冷聲道:“你媽跟方彥離婚,真正的原因是她出軌,而她怕離婚後方彥跟我舊情複燃,於是安排宋玉容嫁進了方家。”
“宋玉容是你媽遠房表妹。”
真相近在眼前,一一浮出水麵的那一刻。
方子芩內心爆裂般的震駭,仿佛所有的事都迎刃而解,得到了該有的說法。
身為繼母,宋玉容能做到比親媽還待她親切,和善。
這麽多年,在方家忍了方彥的羞辱,打罵卻毫無怨言。
然而又為何,她連這個繼母的娘家一次都未謀麵,甚至當方彥每每提及時,對方都會各種遮掩。
“想必周總替你查這件事的同時,也調查到了證人,方小姐大可以去見見……”
方子芩赤紅的雙目,盯住她,狠狠咬牙勾起冷笑:“當初方彥陸陸續續劃了一千萬給你們,如今為了我的一千萬,未必你就不會撒謊。”
閔如君的臉色,冷漠到近乎毫無神色:“我都這樣了,至於撒謊?”
“那你為什麽還要一千萬?”
“為了閔姿,她不能跟著我吃苦受辱。”
虎毒不食子,哪怕自己身陷囹圄,也要處處為女兒著想。
正如此時的閔如君,正如當年她母親薛靜。
喬東升立在會客廳門前,頎長筆挺的身形,見方子芩上來,麵色死灰,不免蹙了下硬朗的眉:“方小姐,你……還好吧?”
她狠狠沉了口氣,低聲問:“你們找到的證人在哪?我想見見。”
看得出,方子芩對此不死心,非要把明晃晃的證據擺在麵前,她才承認。
喬東升黑白分明的眼球眨巴下,吐息:“人在周總那,我也不清楚。”
“你不是他貼身秘書嗎?你怎麽會不清楚?”
她聲線提高,麵目更是抿著極致壓抑的怒,像隻發飆急眼的兔子。
兩秒後,意識到失態,方子芩吞咽下口水,盡量讓臉部表情恢複如常:“周湛人呢!我自己去找他。”
“周總在裏邊談話,方小姐還是先等等。”喬東升公式腔間,又透著幾分善意勸讓。
聞聲,她扭頭用餘光稍稍打量,但見男人端坐在偏位上,那利落的側顏莫名給人種極強的壓迫感。
方子芩退出去幾步,怔了半秒後,方才坐在門口的長椅上。
她的臉色神情難看到極致,唇瓣緊抿成一條直線,許是麵貌過於冷豔,不笑時她那張臉略顯攻擊性。
約莫過去十幾分鍾,周湛邁步出來,剛毅俊朗的臉廓不辨喜怒,看不出半絲情緒。
方子芩噌地起身,與之四目相對,但見到他身側衣著製服的幾人,喉口的話瞬而咽下。
無心去理會他結交什麽,待人散盡,走到門外,她問:“我想見那個人。”
聰明如他,又怎會不知她嘴裏說的是誰。
周湛看了她半秒有餘,女人臉色呈灰白色,情緒亦是極為不穩,在嶄白的路燈映襯下,更顯病態。
扭開視線,也不看人,他口吻輕淡:“等過兩天我再帶你去。”
“我就要現在。”
方子芩一臉固執己見,語氣更是剛毅不阿,仿似不見到人她誓死不休。
周湛明顯的被她態度噎了一下,滿腦子都是怎麽哄誘,楞是三秒過去,他也沒尋著句好話。
於是,他有幾分破罐子破摔的氣焰:“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適合去見人嗎?”
兩顆渙散的眼珠紅腫如果凍,唇瓣幹裂得呈了蒼白色,整個人宛如一具被抽幹精氣神的行屍走肉。
若不是還能開口說話,任人都以為她是具雕像,麵無表情。
回想起閔如君的一字一句,如一把刀子在她心頭攪動般,痛到麻木。
但見周湛麵目強硬,她執著要見指定行不通,態度稍微軟下些,微敞了敞唇:“周湛,你能明白我此時此刻的心情嗎?”
“我隻是想見那個人,證實點東西。”
說著,方子芩手指扣住他西裝袖角,眼眶含淚,情緒看似柔軟,實則內心波瀾洶湧了。
周湛神情複雜,把喬東升遞來的紙接過傳給她:“你先冷靜點。”
有求於人,她乖乖接過紙巾,在眼角輕抿一下,平複好心情:“我現在情緒夠穩定。”
情緒穩定不光是不哭不鬧。
而在他眼中,恰恰相反,女人所有的平穩冷靜都是強忍裝出來的。
說不出是無奈多,亦或是心疼多,周湛隻覺整顆心發賭,他作勢揚手,指腹摁在女人眼尾,輕輕抹了兩下,動作盡透輕巧溫柔。
方子芩壓住溫熱霧氣,斂起眼神中的崩塌,她微仰頭,一雙烏溜溜的眼珠瞅他:“我不相信,一定是她在撒謊。”
周湛將她敏感又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心情,盡收眼底,在路邊寒風淩烈下,他輕輕扣住她後腦勺,將距離拉近。
他俯頭望她,聲音是滿滿的疼惜:“不要想了,你現在需要好好休息。”
再這麽熬下去,周湛真是怕她會當場暈厥。
方子芩深呼吸,狀似以此調整情緒,待得再抬眸時,清冷的麵孔已然換上副輕鬆:“好,我聽你的。”
他攜著溫熱的掌心,拂在她細嫩柔滑的臉龐,無不是寵溺至極。
周湛薄唇微張,抿起輕音:“你睡一覺起來,我陪你去見人。”
他敏銳的捕捉到,話音落下那刻,方子芩眼中一閃而逝的感激。
她低著頭顱,看不清臉,聲氣幽幽:“四哥,謝謝你。”
方子芩愛憎分明,雖然他蠻橫霸道起來不做個人,但這一路上,也幸得周湛幫忙搭手。
久違的一句“謝謝”,打落在心裏耳中,他說不出是個什麽滋味,酸甜苦辣樣樣皆有。
第152章 日久生情
可她接下來的話,瞬間又將他墜入冰底。
方子芩神色不明的道:“不好意思,因為我這些破事讓公布會又延遲了。”
她迫切且歉意的語氣,看得周湛眼澀,聽得他更心痛。
眼神也瞬而變得不善,透著攻擊性的薄涼,目光閃過抹複雜,他旋即三分嫌棄的說:“你要不製造麻煩,我還真不習慣。”
喬東升在一旁看得心癢頭熱,明明是恰到好處的氛圍,給這一句話攪變了味。
方子芩倒不以為意,勾唇淺笑的動作無力:“以後就不會了。”
見她虛弱的麵目,周湛意識到脫口而出的話重了些,剛想轉圜餘地,她已然邁步上車,穩穩落座。
女人的身形在他麵前算嬌小,打眼前晃過時,卷起陣清風,風中帶著她身上獨有的淡淡茉莉香。
喬東升杵在那,見他沒動身,手捂嘴咳了兩聲,問:“湛哥,剛才你那話確實挺傷人的。”
“有多傷人?”
心頭早悔不當初,嘴卻非要死硬。
喬東升砸吧下嘴:“我一個男的聽著都傷人,更何況人方小姐一女人。”
見周湛臉色未動怒,他繼而道:“對待女人這方麵,你還真不如沈少溫柔體貼。”
提及沈召清,他眉目漸深,瞳孔間分明的隱忍:“他最近在幹什麽?”
說起他跟沈召清的關係,無亞於床頭吵床尾和的夫妻感情,待風波一過,定會和好如初。
“海城京港兩頭跑唄!”喬東升言語間,淨挑著幾分調侃:“現在忙著照顧溫小姐,人連海城一片花田都顧及不上了,黎行之上回還調笑他,說再不回去澆澆水,那片花田枯死的枯死,移主的移主。”
周湛彎肘卷袖子,低聲問:“林囡那邊怎麽樣?”
麵對正經事,喬東升立即斂起笑意:“估計就這幾天的事了,整個陳家都在趕急操持喪葬。”
他眼睫一掀,似是在思索,頓了秒多鍾:“現在還能見人嗎?”
“湛哥,你真打算帶方小姐過去?”
她先前的態度明了,剛硬,不帶怕是要直接翻臉。
周湛確是有幾分無奈在的:“你看她那個臉,不帶她去能行?”
這話問得喬東升直接啞了,方子芩的脾性他不是沒試過,著實一般人招架不住。
沒有多餘的猶豫,睨住她所在的位置,眼簾微耷,心頭發軟,周湛說:“你找人跟陳家先打聲招呼。”
“要是陳家不肯見呢?”
這個節骨眼上,若人家不見也算情理之中。
一雙幽深不見底的眸子微挑:“陳家不是一直想找人合作,建立雲城的夢幻之顛嘛!”
喬東升不笨,有些話點到為止即可,他眉目蹙起:“那個項目根本就不是什麽好事,準虧不賺的,沒必要搭上周氏吧!”
周湛剛上任,目前在商界處於殺瘋了的狀態,倘若他走錯這步棋,必定是自損元氣。
“一個夢幻之顛遊樂城,不至於掉多少身價。”
喬東升深深看他,心情複雜又透著幾分敬佩,以前他隻覺周湛待人冷漠薄涼,手段極狠,卻不知他的溫柔不是用嘴說的,全都體現在行動中。
他突然問:“湛哥,你就不怕人拿這事詬病你,畢竟對方是陳少臣。”
周湛當年與方子芩的婚姻,在京港城並不算高雅,人都說他自願趕著去戴那頂綠帽子,還趕得這麽著急。
眼下這合作要是談成了,怕又得成一則笑柄。
周湛卻是麵目淡然,不以為意的模樣:“自己的人自己得護著,不然還能怎麽辦,總不能帶著她闖進陳家吧?”
喬東升突然覺得,他對方子芩的愛跟疼護,比起任何人都盛。
他勾唇嗬笑:“湛哥,我發現你變了。”
周湛臉色一沉,嗆他說:“誰不會變?”
喬東升忍俊不禁:“以前你可從不會替人著想。”跟著周湛這些年,見慣了他在商場上的殺伐果決,情場上的淡薄人涼。
當是頭一回見他專情致誌,對一個女人這般用心至深。
比起當年他心口的白月光梁文音,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你還年輕。”周湛唇角一勾,露出抹意味深長的笑:“不懂什麽叫日久生情。”
“日久生情”四個字,他明顯的加重語調。
喬東升楞是聽得臉滾燙脖子發哽,想他堂堂二十幾年,還沒碰過女人,妥妥玉男一枚,卻給上司上了一課。
……另一邊的鄴城陳家,早上八點。
陳家本是落住在雲城,林囡病重後,為了攝取到優質的醫療條件,舉家暫住在鄴城。
陳少臣還特意在鄴城購置了一套別墅,主要用途是給林囡養病。
管家從門口,神色緊迫的竄進門:“少臣,周氏的周總想見夫人。”
一提及周湛,陳少臣儒雅的麵目略微失色,透著血絲的眼睛有幾分掙紮:“他來幹什麽?”
與上次兩人交戰,至今已過多時。
“說是帶方小姐來看夫人的。”
陳少臣此時正端坐在客廳的落地窗前,屋外的暖陽透過玻璃往他身上灑,明明是暖黃的溫暖係,可他卻渾身散發著冰涼的寒氣。
薄唇輕起,他淡聲說了句:“你跟他們說,夫人病重不宜見客。”
如今的林囡別說是見客,連呼吸的力氣都微弱到不行。
管家遲疑著,支支吾吾表態:“對方說隻要見夫人一麵,就同意合資建雲城的夢幻之顛。”
那個項目是陳少臣的心頭大病,設建多年,卻無奈於遲遲沒人肯合資。
雖心頭有一瞬的牽動,可對方是周湛,動心不過兩秒,他神色如常:“想用錢砸我,我們陳家還沒落魄到這個地步。”
“陳家落沒落魄不重要,這次周總是誠心來見陳夫人的。”
這處宅子建在幽靜的半山腰,一進門入目便是蔥綠大院,越過院徑直走十來米到達四麵通透的廳。
而此時,喬東升恰好站在廳外的大門口,麵目沉穩真摯。
陳少臣當即眼帶警惕,數秒鍾後,他道:“私自擅闖別人的家,這就是所謂的誠意嗎?”
喬東升認真的看了眼自己腳的位置,示意他並未越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