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 【第2章】淒苦小孤女
第115章 【第2章】淒苦小孤女
大羅之主廣納收藏, 擁有三千世界全部的寶藏。
望凝青渡劫失敗之後,曾以一顆天道石作為代價,從大羅之主手中換走了玄初鏡鏡靈,以此為媒介入三千世曆練, 尋求超脫之法。
但望凝青不知道的是, 即便沒有那一顆天道石, 玄初鏡靈也還是會去到她的身邊的。
“這個中千世界能夠穩定下來也多虧了你和你的弟子。”大羅之主撥弄了一下塵世的光影,水月鏡中出現了向寄陽, 以及那雙非人卻華美至極的眼睛。
“但是祖龍之血流傳出去了真的沒關係嗎?”大羅之主拍著大腿, 那叫一個心疼, “你的血脈作為最頂級的收藏品也是完全夠格的。”
“晗光不知道自己神魂有缺, 我不能讓她冒這個險。”那人轉身揮袖, 白衣的仙人、玄衣的道君都瞬間化作煙雲飄散, 絲絲縷縷地匯入此人的身體。
“你這操心真的是毫無道理。”大羅之主無語了一瞬,頓了頓,這才喊道,“銘劍。”
闔目靜坐之人抬頭,一張修眉俊目看不出年歲的麵孔,仿佛冰雪雕琢而就,微微上挑的眼尾威嚴貴氣, 一雙漆黑深邃的眼珠卻沉如藹藹暮色。
與大羅之主對弈之人, 正是晗光仙君的道侶兼師尊——清虛守寂一脈的立道人,銘劍仙尊。
棲雲真人、平微道君、銘劍仙尊, 三人乃是銘劍斬出的善屍、惡屍與本我屍。三屍性情不同,喜好不同,但本質上依舊是同一個人。
惡屍平微為貪;善屍棲雲乃癡;本我銘劍為嗔。同時,三屍還分化成了妖、鬼、人三族, 棲雲為真龍;平微為鬼神;銘劍為人者。
此次棲雲入世曆劫正是因為那一方中千世界遭逢大寂滅而成修羅場,天道法則殘缺,立世基柱未生,生滅輪轉之際需要一點變數與契機,這才有了棲雲。
但是,棲雲前腳入世,後腳自己的倒黴徒弟就被丟進了修羅場裏。
要不是銘劍兜得快,晗光又實在聰明,這神魂殘缺的小徒弟怕不是早就被卷進了天地的熔爐裏。
晗光是銘劍的逆鱗,望凝青普一入世,銘劍便來到大羅天找大羅之主下棋。晗光入修羅場一事要說沒有這位的陰謀算計,他是萬萬不信的。
那刻錄了人族道統的樞心本就是天道的基石之一,隻是因為靈力不足,這才通過妖魔與人界大能之間的互相砥礪構成了小型的“血月”,以此反哺天道。
那是一個無底洞,至少在天道重新圓滿之前,百首妖鬼圖就是一座研磨血肉的磨盤。
被封印在其中的妖魔是祭品,持有百首妖鬼圖的修士亦然。
祖龍之血乃清聖之物,可以鎮壓化解百首妖鬼圖中堆積下來的怨穢之氣。棲雲取了自己的心頭血煉化了百首妖鬼圖,這才將之傳承給了素塵。
然而,祖龍之血過於霸道,百首妖鬼圖無法將其完全消解,最終便會在契約者的身上顯露出非人的表征。
——那雙蒼古落日般淒豔的金瞳。
“這都是早已書定的命運。”
大羅之主抬指懸空一點,命理簿便嘩啦啦地翻過一頁又一頁,最終停在了素塵命運的“起點”。
“所有的因果都已寫在落筆之前,樞心是天道的繈褓,而這縷道恰好來自晗光用來換取一線生機的天道石。你看,冥冥之中,一切都是注定的。”
“丹平沒有孩子,‘素塵’是丹平自荒古戰場中抱出的嬰兒。她為了從邪修的手中奪回這個被煉成魂器的嬰兒,為此身受重傷,修為盡廢。”
大羅之主津津有味地翻看著素塵的命理簿,抑揚頓挫地道:“而事情就是那麽巧合,同樣是被煉成魂器,同樣也拜了一個不得了的師父。”
“若不是命理簿中的一切軌跡都是因果演化,我還以為是晗光的昨日重現,舊事重演。你說是與不是?”
銘劍仙尊不答,似乎再次入了坐忘之境。
“銘劍,你到底在害怕什麽?”大羅之主也不在意,他支著腦袋,自言自語,“她不找回過去的自己,便沒法得到真正的超脫。成仙,更是無稽之談。”
“你的弟子早已麵目非昨,她堅毅如此,心映明月。你卻還被困在舊日的夢魘中,不得解脫。”
……
下雨了。
望凝青抬頭看著飄零的雨絲,緊了緊身上的蓑衣,將寬大的鬥笠再壓低些許,擋住那自縫隙間漏進來的、涼絲絲的雨。
靈貓不在身邊,望凝青孤身一人背著一個竹匣,身上隻有一些零碎的銅錢,還有一柄家傳的太刀“出雲八景”與懷劍“袖花”。
望凝青現在的名字叫做竹內青子,出身清貴的武家小姐,但家中不幸遭遇變故,父母亡故,家仆散盡,不得已之下隻能前往平安京投奔遠親。
竹內青子的母親是公家大名白川世家的外嫁女,雖然是旁支,但和主家也算親近。遞了信,有了回複,竹內青子便孤身一人啟程前往平安京。
十二歲的少女,臉蛋上的嬰兒肥尚未褪去,小手還有些肉肉的,卻已經能配著刀,獨自跋涉千裏。
“倭國,平安京……”
望凝青知道倭國,但對這邊的本土文化並不熟悉,雖然一路行來能從細枝末節之處看出華夏盛唐的影子,但到底還是兩個完全不同的國度。
踏進平安京後,這種感覺就變得更加鮮明了起來,平安京有“平安樂土”之稱,街道車水馬龍,建築簡素優美,的確有人間淨土之感。
“宮中鬧鬼,聽說是早年亡故的藤原中宮怨氣不平……”
“井中……更衣的屍體……土禦門的大陰陽師久我蓮……”
“白川家的晴雨姬年紀雖小卻蕙質蘭心、容姿絕麗,據說她抿唇一笑便令大雨驟歇,就連九條家的公子都說今生非晴雨姬不娶……”
望凝青一路走走停停,聽了一耳朵小道消息,正如命書中所寫的那樣,這是一個崇尚物哀寂落、風雅多情的年代。
平安京時期的倭國因為天災多發,地震、疫病、怨靈作祟,人命如朝顏花般轉瞬即逝,導致上至達官貴人下至平民百姓都有種憂愁的消極。
與避世尋仙、遠離世事的華夏魏晉不同,同樣是消極,平安京時代卻崇尚“生時燦若夏花,死時美如秋葉”的死之意境。
這次入世,靈貓說為了讓她更好地融入世界,所以決定不出現在她的眼前。
望凝青思考後也能理解,畢竟靈貓存在本身便是在時時刻刻提醒她“晗光”的身份。是否會受到影響,她不清楚,但不妨礙她進行嚐試。
望凝青不害怕犯錯,但是同樣的錯誤她不能犯兩次。
同時,靈貓提醒過望凝青,此次輪回世界並非華夏,因此司命星君能夠插手的範圍有限,很多事情都要靠望凝青自己解決。
——比如,妖怪。
想到這,望凝青握緊了藏在袖中的短刀。
這個世界存在著陰陽師與妖鬼,而竹內青子雖是武家的女兒,除了一手家傳的刀術以外便沒有其他可以拿得出手的技藝。
而在這個世界中,望凝青感覺不到靈力,這具身體本身也不具備修行的根骨,萬一遭到了意外,她很難有自保之力。
最後,是關於這個時代的氣運之子——和上一個世界一樣,這個世界有兩個氣運之子,大陰陽師久我蓮與白川家的晴雨姬白川彩子。
但和上個世界有所不同的是,白川彩子是非“此世”的彼世之子。
簡而言之,這個時代的氣運之子嚴格來說隻有久我蓮一人,白川彩子則和望凝青一樣,是從另一個世界重生到此世的彼世之人。
白川彩子降臨此世之後,運用了自己來自彼世的知識改變了這個時代,從而分薄了久我蓮的氣運,也讓兩人的命運死死地糾纏在了一起。
“用話本故事來說,就是天生一對的男女主角,穿越千年來愛你什麽的。”
靈貓是這麽總結的。
如果沒有白川彩子,久我蓮便是這個時代最為璀璨耀眼的明珠,而白川彩子來到了這裏,這便是屬於他們二人的傳奇故事。
那竹內青子在這個故事中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望凝青來到白川宅前,仰頭看著占地麵積極廣的庭院和氣派的大門,對未來的艱辛已經有了初步的構想。
竹內青子是白川彩子的“影子”。
在霓虹國的古時候,身份貴重的大名或者將軍會在自己的領地中挑選與自己身材樣貌相似的人作為影武士,避免暗殺或者投毒。
按理來說,白川彩子身為久居深閨的柔弱女子,又是美名遠揚的晴雨姬,本不該配備“影武士”這樣的替身。
但是,誰讓白川彩子體質虛弱,這個世界又真的有妖怪作祟呢?
“一笑晴雨”這是白川彩子“晴雨姬”名號的由來,在這個名號傳出不久之後,便有大妖在白川家的牆壁上刻下了短訊,稱等晴雨姬長大後便來求娶。
妖怪求娶之事讓晴雨姬的美貌更加深入人心,也讓白川彩子和久我蓮產生了交集。但是即便有大陰陽師在旁側保駕護航,白川家主依舊無法安心。
恰好此時竹內青子前來投靠遠親,她與白川彩子有七八分相像,又是無依無靠的孤女。白川家主心下一合計,便讓竹內青子成了白川彩子的影子。
“竹內小姐……對吧?”前來為望凝青開門的女仆沒有任何表情,她衣著精致,氣度不凡,顯然不是普通的侍女。
此時女仆葵上下打量了一番望凝青的行頭,擰了擰眉,神情說不上是滿意還是不滿意。
“我是白川家的女仆葵,家主讓我來接竹內小姐。”
“有勞。”望凝青摘下了鬥笠,果不其然看見了女仆葵臉上一閃而過的震驚。
女仆葵原本想說些什麽,但是見了竹內青子的容貌後卻突然收了聲,隻是安靜地在前方帶路,顯得行止有度,規矩嚴明。
望凝青也不見怪,隨手撩起鬢邊的散發別在耳後。她跟在女仆葵身後走,愣是將葵襯得宛如諂媚的仆從。
竹內青子被迫成為白川彩子的影武士,對於原本是武家小姐,身份同樣也是貴族的竹內青子來說無疑是一種侮辱,但寄人籬下,低頭總是在所難免的事。
從道德立場來看,竹內青子似乎不能被稱為“反角”。但是——
望凝青踏入內院,穿過長廊之時,眼角的餘光捕捉到一抹明亮的顏色,在簡素的屋舍間簡直如彩蝶穿花一般迷人。
身穿和服十二單、被眾多侍女包圍的女孩,遠遠地朝著這邊投來了關注。
——白川家的公主,晴雨姬彩子。
一個跨越千年時光自未來降生於此的少女,掌握著遠超此世的智慧與知識,懷揣著一腔執念,隻為久我蓮而起舞。
她是竹內青子最嫉妒、最憎恨、最想殺死的人,而之後竹內青子也用自己不長的一生踐行著這樣的憎恨。
靈貓這次為望凝青選擇的身份,從一開始就是無解的死結,這世上誰都可能和平相處,唯獨竹內青子和白川彩子不能。
因為來自千年後的白川彩子,正是被與自己容貌相似的妹妹青子奪走了全部,包括父母的愛,朋友的關懷以及暗戀之人的欽慕。
上輩子被青子奪走了一切,這輩子看見了與妹妹長得一模一樣的竹內青子,怨恨也同樣在白川彩子的心中滋生。
而另一個無法共存的原因,則來自白川彩子本身。
望凝青麵無表情地走過長廊的轉角,與白川彩子的視線交錯而過。
——白川彩子排斥所有的同齡女性。
嗯,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