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尤物
第37章 尤物
周淮安摸了摸女人的纖腰, 鬆開手,開著暖氣的昏暗房間裏,懶洋洋地掛著笑,就這麽在女人身後看著她。
女人回頭看周淮安, 就看見他鼓勵的眼神, 笑意加深幾分, 於是隻能硬著頭皮。
她拿起麵前的酒,新倒一杯, 才端起自己那杯酒走過去。
角落這塊, 和熱烈的包廂氣氛格格不入,眾人皆識趣不敢打擾。女人掐著步子,有燈光輕飄飄地掃過來, 她意外看見了他的臉。
一人孤零零坐一頭,唇紅齒白, 光線斑駁了男人的眉眼,下頜角長出淺青胡茬,麵前擺了一堆零零散散的酒瓶,卻看不清醉意, 一股頹廢的男人味。
此時他伸手撐著眉骨, 漆黑的瞳孔半闔, 女人卻看出來他身上的幾分脆弱。
失戀的男人最適合乘虛而入。
是個好機會, 女人自信勾唇。
腳步在裙擺下一寸寸收攏, 她輕輕在沙發上坐下來,長腿順著柔軟的身子微傾, 她把距離拿捏得恰到好處, 不至於令人反感, 又能讓身旁的男人完全嗅到她身上的女人香。
女人抬起頭看他, 卻發現他仍自顧自灌酒,神情多了幾份冷漠。
“帥哥,喝一個?”
那隻好看的右手捏著酒杯,襯得手背冷白,這一句話讓他看了過來,隻是他瞳仁極黑,就這麽一瞬,男人似乎在看她,又好像在看別的東西。
就一眼,她看見男人沒來得及掩藏住的很多情愫,隻是一瞬而逝,女人被他勾住了。
膽子也大起來,刻意拉低的鎖骨下露出一片,她偷偷貼得更近,不遺餘力地盤算下一步。
“滾。”
男人喝一口酒,酒漬殘留在唇角閃著水光,“我沒興趣。”
一雙手指緩緩摸上袖口,在上麵留下幾道淺淺的褶皺。
“誒別生氣,我們就單純喝個酒而已。”
女人自以為藏得很好的算計太□□,紀聽白用力捏著她的手甩出去,一聲脆響,女人倒在酒桌上,酒瓶劈裏啪啦地砸在地毯上,無瑕的肌膚留下幾道斑駁的血痕。
紀聽白把外套脫了,扔在一旁。
瓊瓊不喜歡人碰他。
紀聽白心裏想著,她會生氣的。
他手裏的杯子放在女人臉旁一寸,手指毫無停頓的捏著她的下巴,對著光線,強迫她把臉抬起來。
“你聽不懂?”
女人被掐得說不出話,下意識地喘息著,卻越來越窒息難捱。
動靜太大惹得大家側目,眾人摸了摸鼻尖,卻沒有人敢過去看熱鬧,在這樣的地方,或虛榮或存活,尋常的道德準則自然無用。
“真不解風情。”
周淮安仿佛沒看見地毯上的血漬,吸了口煙踩過來,“行了,別嚇壞人家,人姑娘嬌嫩著呢。”
周淮安無視那張陰森森的臉,把人扶起來,拍了拍她的臉蛋,“真是造了孽了,還是哥哥我好吧。真是不懂珍惜,現在鬧成這樣。”臉上仍掛著笑,輕飄飄的語氣讓她毛骨悚然。
女人嚇破了膽,臉色蒼白如紙,顫抖著身子不敢再看紀聽白的眸子,顧不上渾身裂開的疼痛,趕忙縮到一旁。
周淮安給紀聽白倒了杯酒,嘖了一聲,“你在這兒這麽為她守身如玉,她能知道?”
他又補一句:“也就你,跨年夜在我這淒淒慘慘,說不定孟瓊這個點早就窩在你哥懷裏你儂我儂了。”
紀聽白盯著他,杯壁的指骨越捏越緊,“別讓我現在揍你。”
周淮安聽見這聲,抬頭對上他那雙薄薄的琉璃似的眸子,似乎下一秒就會碎得一幹二淨。周淮安頭皮發麻,不敢吭聲了,陪他喝了兩杯又覺得無味。
倒是身旁這人跟沒事人一樣當水喝,瘋狂極端,是真不怕把自己弄死。他真被孟瓊吃得骨頭渣都不剩了。
周淮安煩躁地撓了撓頭,又不敢踹他,“你要賣慘找孟瓊去,光我心疼你有什麽用。”
紀聽白心口一窒,好幾分鍾後才啞聲道:“她不見我。”
那夜開始,孟瓊把他的所有聯係方式都拉黑了,他瘋了似的找她,可她愛去的每一處她都再也沒去過,甚至連白鷺灣的門鎖也刪了他的指紋。
在這段感情裏抽身地幹脆。
一切就好像,這個人從來沒有在他世界裏出現過。
周淮安有點同情他了。
“舊的不去新的不來。我知道分手挺難熬,但是吧你也不能作賤自己——”
“沒有分手。”紀聽白說,“我沒答應。”
“行唄,我打不過你,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周淮安又嘀咕,“就這樣了還揪著不放,人家都不見你了。”
紀聽白不和他爭辯,和孟瓊的這段感情裏他偏執到病態。
他漆黑的瞳仁盯著某處,目光幽深。
他說:“還有機會。”
這下一激靈,直接把周淮安給嚇醒,他還算了解紀聽白,“什麽機會?你——你不會準備給你哥做三吧?”
紀聽白垂了眼眸,不說話。
她是愛我的。
紀聽白這樣告訴自己,他很清醒地認知到,和她在一起,哪怕見不得光,他也不會介意。
烈酒的辛辣入喉已經無感,暴露的欲念開始蠢蠢欲動,他真的很想見孟瓊。
一場鬧劇般的戀愛裏,隻有他在當真。
如果這段感情沒開始前,或許紀聽白能催眠自己,能在她身邊就很好,孟瓊給他嚐夠了甜頭,他就無法再回到過去的沉默。
他愛孟瓊,這種執念深入骨髓,可也憎恨她的欺騙。
吹過來的風是溫熱的,在裸露的臉側蔓延開來,像極了她說分手那晚的細密親吻,流連地吸吮,離開後徒留下冷透的紀聽白在原地,獨身看完一整場紛飛大雪。
整個身子後倒,背肌很快陷入冰冷的沙發,空氣裹著濃鬱的酒精味,紀聽白平躺著眯眼,睫毛打在下眼皮,烏黑纖密,在眼瞼染出淡淡的陰影,忍不住顫了顫。
如難捱的每一刻,又想起來她那句話。
===第40節===
“我要結婚了,真不陪你玩了。”
孟瓊給他的,也會給程時琅嗎?
紀聽白克製不住地想起她的金色卷發纏繞在他胸膛,削瘦的蝴蝶背脊在他的指腹下染出一朵又一朵玫瑰。
她會不會朝別人這樣笑,醉酒後也會和程時琅撒嬌嗎,會不會也嬌滴滴地環著別人的脖頸親昵地接吻。
被掏了心,剝了皮,四肢百骸都痛。
半闔的眼眸微睜,一聲無可防備地、沉悶的悶哼聲從唇齒間泄出,刺得黑沉的眸光燃起來猩紅,無可控製。
眉眼間的躁鬱感聚得更沉,化不開的暴戾和陰翳,紀聽白舌尖抵著口腔壁,壓下唇齒間湧出來的血腥味,他把酒杯放了,瞥一眼身邊的周淮安。
伸腿踹了他一腳,抿著唇極其不耐煩:“走了,過除夕。”
天寒地凍,山尖的雪落得更深更厚,幾乎從天上失控得往人的骨頭裏落。
周淮安蜷縮在羽絨服裏,腳下踩著厚厚的雪層發出沉悶的響聲。
站在城外的山頂,幾乎俯瞰整個京城,瑩白的、橘黃的星星點點亮光,簇成大片人間煙火,除夕佳節,邀雪歡慶。
山頂幽深寂靜,枯枝搖曳欲折,閃亮的雪絨花從遙遠的星河墜落,在紛紛揚揚的大雪裏,似乎過著兩個世界格格不入的深冬。
車剛熄火,紀聽白開車門時才想起外套扔在酒吧沙發,索性在後座隨意拿了件黑色大衣,昏暗的車廂裏,他低著頭看了眼標,才後知後覺發現是孟瓊不知什麽時候新買的。
雪光透過琥珀色車窗照進來,紀聽白拿衣服的右手懸著,手指緊了緊。
簡單柔和的黑色,尺寸正好,她的眼光向來極好,紀聽白低頭,指腹反複摩挲的那處,袖口紋了幾處手工刺繡,極具東方美感的元素,精致又優雅,也會是他喜歡的款。
紀聽白沉默了很久,直到車外的人來敲車門。
冷利的發絲被冷風吹得翻飛,周淮安打了個噴嚏,把羽絨服裹得更緊,“東西找人堆好了,按你要求來的,什麽時候放?”
白色霧氣在空氣中凍成冰絲,黑色的傘麵一會兒積滿了雪。
紀聽白看了眼發亮的手機屏幕,差三分鍾到零點。
他也撐了把傘下車,和周淮安站在一起,腳下是萬家燈火。
“這麽浪漫的場景,可惜了,我要帶個女人來多好。”周淮安一臉遺憾。
紀聽白沒理他,手機屏亮起的熒光照得他麵色更冷,手指流暢地撥出熟悉的號碼。
撥不通,意料之中的結果。
紀聽白又拿了周淮安的手機,指腹敲下一串號碼,信號很好,瞬間撥了出去。
看了眼時間,二十三點五十九分。
聽筒那頭很快接通,嗓音很低,帶著熟悉的卷音。
“喂,哪位?”
那嗓音聽得紀聽白心頭一顫,握著聽筒的指節泛白。
他沒說話,伸出手掌,雪花輕輕落在手心,紀聽白閉起眼睛,仿佛是孟瓊在他麵前瀲灩說笑的模樣,緊緊相擁看這場冬雪。
零點整,萬眾期待的新年煙花,從人民廣場點火迸發,如約而至。
那是一年一次的煙花秀。
城市上空刹那間便繁星滿天,迸發的煙火如花海般燦爛,炸裂又重燃起來,繁雜的美與飄揚的雪花交織,整座城沸騰起來。
紀聽白清晰地聽到孟瓊那頭的煙火聲,與她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
“喂?”又重複一遍,那頭顯然沒什麽耐性,“不說話我掛了。”
“不要。”
下一秒,紀聽白艱澀地開口:“瓊瓊,新年——”
嘟——
電話掛斷。
瘋狂沸騰的血液此時冷卻下來凝結成冰。
紀聽白凝視著遠方某處燈火,他低低地笑起來,一字一句把話補完。
“瓊瓊,新年快樂。”
語氣極輕,下一秒和冷風在雪裏消散。
紀聽白沒再撥過去,他站在雪裏陪她看這場煙火,他知道她在看。
那場城市煙火持續十多分鍾才停歇,京城上空恢複黑暗的死寂,在眾人流連忘返之際,一場更絢麗的煙火自東邊山尖衝破重重黑暗。
遲遲不肯睡去的孩子格外敏感:“媽媽快看!還有煙花!”
“誒?今年有驚喜嗎?”
與此同時,無數人抬頭仰望。
閃耀的金色禮花卷席黑暗,無數簇煙花在飛揚的雪花中點燃炸裂,銀白色、淡紫色、赤紅色,瞬息萬變的上空交織無數斑斕色彩,聚成一朵又一朵嬌豔的玫瑰,炸裂後的形狀無一例外,整座城市上空都被銀花火樹包裹,化成一片耀眼且高貴的花海。
玫瑰花瓣如雨,紛紛墜落下來,人人觸手可及,簇簇暗淡破碎。
“那個仙女好漂亮呀!”小孩躺在媽媽溫暖懷抱裏,指著煙火最後定格那段景。
是個卷發女人的肖像,金色禮花幾筆勾勒,神韻俱佳,數秒便消散,如流星墜地,與灰燼一同掉入深淵。
最後一桶煙火結束,周淮安坐在車裏,看著黑黢黢的殘渣漸漸被風雪侵蝕,覆蓋最後一處,了無痕跡。
聽著雪落聲,紀聽白在車外坐了很久,夜空寂寥,天寒地凍,不知過去多久,腳邊堆滿了燃盡的煙蒂,齒印森森。
周淮安從車裏看過去,惆悵地歎了口氣,心裏第無數次咒罵孟瓊。
他算是看出來了,這場原以為浪漫的煙火盛宴,轉而為紀聽白的報複性自虐新方式。
數小時後天亮,新年伊始,雪下得深。
副駕駛的車門從外打開,一股冷風灌進車內,紀聽白隨意坐上去。
“走了。”
“又走了?”周淮安打著瞌睡沒醒,經不起再折騰,“去哪兒?”
“回家,睡覺。”
“哎。”周淮安下意識應一下,忽覺不對,“誒?”
周淮安側頭朝副駕駛座瞧去,紀聽白正闔著眼沉默,黑色大衣領口沾了雪水,睫毛沾染的雪花沒來得及融化,看上去又一夜未眠,眼瞼下淺青色更濃,清冷孤傲又帶著幾分頹意,整個人看上去了無生氣。
周淮安琢磨著紀聽白那句話,這淋了一夜雪,是想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