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6

  李錦禾站在涼亭邊,臉上一片蒼白,滿是被震驚的折辱。沈秋卻很開心,自己好機智的,半道上維持住了人設呢。


  他站起來,戀戀不捨的拂過手下的琴弦,收起對過往的緬懷,真摯道:「謝謝你的琴。」


  李錦禾瞪大眼睛看向他,蒼白的面色和驚怒的表情一點都不像沈秋知道的那個大家公子,他mo了mo鼻子,想說什麼,卻又不知該說什麼,索性閉上嘴。


  李錦禾也不吭聲,眼皮低垂又變成他知道的那朵高潔雪蓮花模樣,沈秋卻覺得危險,他情不自禁往後退了兩步,卻見李錦禾比他退的更快。


  這處涼亭設計巧妙,涼亭外臨水一邊延長出一小段只容一人走過的木質棧道,因為年久失修早就沒有用處這次也沒有維修,李錦禾不小心踏上去,身子瞬間搖晃起來,沈秋下意識的伸手去救,卻見那人驚叫一聲跌入水裡。


  深夏的荷塘並不冷,而且李錦禾身高腿長,只消站穩便不會溺水,但沈秋仍舊感受到了大禍臨頭。


  他回頭,果然看到恰好看見這一幕的楚毅,那人滿臉慌張和疼痛,幾乎是瞬間便飛身而來:「錦禾!」


  他大叫著命人去救人,甚至自己跳了下去,沈秋站在旁邊看著,臉色越來越白。


  他想,劇情里沒有這一段啊,呵呵,看來劇情又歪了呢。他要被楚王爺用力蹂/躪了呢。


  本以為要用*償還的沈秋很快就嘗到了苦頭。


  他被人摁著脖頸溺在水中,腥臭的塘泥近在眼前,臉頰擦過塘底斷裂的乾枯荷徑,一陣刺痛,殷紅的血珠冒出來瞬間便被渾濁的水流沖走。


  沈秋一邊屏息忍受這慘無人道的懲罰一邊還有心思想:啊,現在看來,楚王爺平日里對自己的懲罰是多麼的溫柔啊。


  因為試圖對李錦禾不利,沈秋徹底的被楚毅厭惡。


  病懨懨躺在chuang上的男人渾身灼/熱,腫/脹的眼皮將眼睛擠成一個小縫,身上似乎還殘留著水腥氣,他艱難的動了動手指,眼睛期盼的看著外面,希望有人能出現,給他一點水喝。


  可是蠕動的嘴唇發不出聲音,沉重的身體沒有力氣,他如同被人釘死在砧板上的魚,慢慢的感受著自己的身體失去活力。


  他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身/下的硬板chuang硌的他後背很痛,空氣里的灰塵讓他本就不舒服的嗓子越發難受,睡了很久,終於攢起一點力氣,沈秋幾乎是匍匐著爬到了桌子旁,拿起上面的茶壺就往嘴邊遞,可是,落了一層灰的茶壺一滴水也沒有。


  有那麼一瞬間,沈秋絕望的想要放棄,但咬咬牙就過去了。


  他並不是沒經歷過比眼下更艱難的日子,只是連續幾個世界的安逸讓他忘記了自己的本質。


  撐著身體在這處看起來很破舊的房子不遠處找到了一條小溪,沈秋用水洗了把臉,又用小茶壺提了一壺回去燒開了才喝,這一番折騰,他強撐的身體越發的弱,眯著眼睛把小茶壺裡的熱茶灌進肚子便又躺回chuang上。


  他被丟在這裡半個月,每日自己去後院一樣的山頭找些可以療養身子的草藥治了眼下的感冒,雖然艱難,倒也熬了過去。


  這日,他剛吃完從後山撿來的野果,就見一身華麗長衫的男人進來。


  李錦禾無疑是英俊的,劍眉星目,純粹乾淨,和他這種看起來就稚嫩不更事的少年不一樣,那個人渾身散發的是一種介乎成人的穩重和少年的澄澈之間的魅力。


  看到沈秋,他不悅的凝眉:「看來你過得很不好。」


  沈秋不說話,抿直的唇角滿是戒備。


  是他小瞧了這人,以為高山雪蓮花和一般的蓮花不一樣,如今看來,蓮花一派都是一樣的!


  李錦禾倒不介意他這副姿態,看著他的目光憐憫又鄙夷,即便如此,這人身上的高雅氣質也絲毫未減:「我知道你跟了阿毅許久,不過,這府里如今已經有了我,希望你可以聰明一點。」


  他說著,從身後小廝手裡接過一個白玉小瓶,瓶口用木塞封住,但沈秋依然能聞到其中的刺鼻味道。


  這大概就是毒藥了,沒想到這位雪蓮花會這麼直接,似乎看出了他的疑問,李錦禾淡然的將木塞打開,遞到他的面前,語氣中不經意間帶著一絲炫耀:「不過是處理一個沒用的欒chong,這點權利,我還是有的。」


  沈秋直盯盯的看著他,好一會兒認命一般垂下眼睫,抖著手接過白玉瓶,卻遲遲不喝。


  李錦禾也不著急,他以往不屑這些女人用的手段,如今卻覺得,偶爾用一用也無傷大雅。


  看著面前秀氣的少年,他其實有些可惜的,可惜了那一手好琴藝。


  想到這幾日,時不時坐在琴旁撥動琴弦的那人,李錦禾心又重新冷硬下來:「你如果下不去手,我不介意命人幫你。」


  沈秋驚嚇的看了眼他,目光落在他身後受驚的縮了縮肩膀,攥著玉瓶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青白,好一會兒才踉蹌著退後了兩步,啞著嗓子道:「不用。我,我自己來。」


  說完深吸一口氣,咬了咬牙將白玉瓶遞到嘴邊,就在李錦禾以為他會自我了斷時,沈秋猛地將白玉瓶一揚,褐色的藥液潑灑出來,落在地上一片噗呲聲,沈秋看都沒看,蒙頭就往後山跑。


  這幾天,他為了採藥治好自己,沒少往後面跑,此時熟門熟路,七拐八繞暫時甩開了身後的人,但沒一會兒就聽到身後傳來的追趕聲。


  他很害怕,想要跑快一點,可這副殘破的身體根本支撐不了眼下的高強度運動,目光掃過林中幾條小路,沈秋一咬牙,向著一條最大的路段跑去。


  他跑了很久,身後追趕的人怒罵的聲音時遠時近,體力透支加上身體不好,沈秋已經支撐不下去,但還是機械的邁動腳步。


  因為不想死,絕對不能死!

  劇情還沒走完,他不要死!

  「咻——」


  「噗!」


  瞪大眼睛看著xiong口上兀自顫抖的箭羽,沈秋不可置信的抬起頭,就看到一群穿著黑衣服明顯不是好人的刺客,他不甘心的往後倒去,盯著旋轉而模糊的厚重樹冠,疲憊的閉上眼睛。


  啊,不知道這次會不會又碰到人魚。


  「箭頭已經取出,只沈公子身嬌體弱,接下來就看他的造化了。」有一人在說話,聲音低沉平穩,帶著讓人心安的力量。


  「嗯。」這是另一個聲音,冷冰冰的,似乎對他並不在意的樣子。


  沈秋試圖操控這具沉重的身體,但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死了嗎?

  這是新的懲罰世界?


  他不確定,意識又一次陷入黑暗。


  醒來時正是深夜,房間里沒有點燈,黑漆漆一片,他身上蓋著薄被g口很疼,沈秋眨了眨眼睛要坐起身,卻被旁邊的人嚇了一跳。


  楚毅坐在chuang邊的凳子上,深邃的雙眸宛如一隻正在捕獵的野狼,兇狠警惕。他探究的看著他,好一會兒才開口:「你怎麼知道本王遇伏?」


  沈秋迷茫的搖頭,沙啞的嗓音滿是無辜:「我不知道啊。」我逃跑的時候不小心跑錯了片場來著。


  楚毅盯著他看了片刻:「我不管你是誰的人,但不要背叛我。」


  沈秋點頭,躺在chuang上的姿勢讓他有些吃力,但動作毫不遲疑。


  楚毅沉默的凝視著眼前的少年,室內光線昏暗,他只能看到他模糊的輪廓和那雙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那年自己初來乍到,從邊疆回到帝/都,交了兵權便來到這裡,自己的豪心壯志如何被一點點粉碎,曾經傾慕的人站在皇兄旁邊的高雅身姿,一切一切全成了日夜折磨他的夢魘。


  那日有人請他出去,他本意拒絕,臨到頭卻改了主意,然後就看到了那個少年。絕望的、委屈的、卻又帶著執拗。


  後面的一切似乎十分順理成章,他已經二十三歲,雖然這方面經驗很少,卻也不是沒有,只是和男人還是第一次。那個孩子,只有十三歲,渾身粉紅,眼睛迷濛,某個地方始終垂著腦袋,看起來越發惹人憐愛。可是楚毅從來不懂憐香惜玉。


  他甚至,從來沒有相信過這個人。


  邊關的殺戮血腥,宮中的爾虞我詐,他早已經失去了相信別人的能力。即使這個人在危急時刻擋在自己面前,幾乎失去生命,他腦子裡盤踞的仍然是這是一場陰謀。


  沈秋不知道楚毅說出這句話的意思,但他已經沒有精神深究,這個男人竟然連口水都不給他喝,就走了。


  「水····水啊······」呢喃了兩聲見沒有人回應,沈秋也不多費力氣,上次病成那樣他都能爬出去救活自己,這次住在這麼好的房間,他不信會沒人來給自己喂口水。


  再醒來才過去兩個時辰,天色漸明,房間里也跟著亮堂起來,他撐著手臂要起來,卻被人扶住後背,身旁的男人躺在外側,自己竟然沒有發現。


  似乎被他這副呆愣的樣子取悅,楚毅勾了勾唇角,彷彿剛才那個坐在黑暗裡威脅他不準背叛的人不是他。


  小丫鬟點了燈,又端著一碗溫水送來,楚毅接過遞到他嘴邊,見少年蒼白著臉一副呆愣的模樣,聲音不自覺便輕柔下來:「張嘴喝水。」


  沈秋聽話的張開嘴唇,一個指令一個動作的被人餵食了小半碗清粥,被人從chuang上挖起來的大夫也到了。


  「沈公子福大命大。」說完這句話,大夫終於鬆了口氣。當時跟王爺到此處不過是怕主子們有個頭疼腦熱,誰成想,一來就是這麼大陣仗。遇到刺客,沈公子為了救王爺捨身擋箭,幸好那隻箭矢頭部沒有淬毒。不然······


  想到那日王爺抱著沈公子紅著眼睛回來的樣子,大夫身子猛地顫抖了一下,隨即對上王爺冷冽的視線,識相的提著藥箱出了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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