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小潔，把這幾份文件內的資料打印好。”何組長剛出會議室出來，抱著幾份文件，用胳膊和耳朵夾著手機，一邊說一邊往寧璐潔這方向靠近，稍微把電話裏頭的人擱置了下，粗略地吩咐了她的任務，便往辦公室走去。
寧璐潔手上還有幾份重要文件，都是關於科技研發中心的方案圖。
文件一份疊一份都擱在她的右手邊，因為疊得高，搖搖欲墜。寧璐潔隨手拿了個空的玻璃花瓶，撐住文件，重新把注意力投入到工作中。
其實她覺得自己挺好笑的，上班這麽久，雖說呆在設計部，卻連規劃圖都沒見過。每天上班，就是把部門裏所有的文書工作包攬在內，偶然也會負責買買下午茶，給其他部門送送文件。
坐她旁邊的同事小卓，給她起了個小名：“寧小跑。”
寧璐潔隻是翻了白眼，不理會她，繼續低頭幹活。打字確實是個耐性活，更何況她就不懂五筆，隻能硬著頭皮打拚音。間或遇見生僻字，她就頭疼。
周圍問同事，隻是搖頭，又說：“剛出來的大學生都不會，更何況我們這些早丟了書本的人。”
沒辦法，她隻好自己掏了68大元買了本《現代漢語詞典》。
小卓瞄了一眼她的紅色大書，第一個反應就是：“這書能報銷嗎？”
“我也希望能。”寧璐潔不理會她，又繼續埋頭苦幹。
過了一會，小卓又來問：“這書的書名題簽是誰寫的啊？”
寧璐潔忙不過來，敷衍了句：“不知道。”
“快快快，幫幫忙我正在搶答電台節目呢。”小卓說得急，被口水嗆到了，不停地咳嗽。
寧璐潔伸長脖子看，小卓手裏還握著電話，臉都通紅了，頭發披著肩上，的確有條耳機線不明顯地沿著頭發滑下來。
“沒事吧你。”寧璐潔問，又翻看著字典。
“是誰啊，快點啊。”小卓咳嗽還不忘問。
寧璐潔翻了2頁，十分肯定地說：“郭沫若。”
小卓忍著咳嗽，緊張地重複寧璐潔的話語，聲音都變調了：“郭沫若。”過了一會，又傳來她低低的聲音：“非常肯定。”
“嘻嘻，假如成了的話，我就請你吃頓好的。”小卓在旁邊喜滋滋地說，仿佛她現在就中了大獎，獎品是花不完的人民幣。
何組長又過來，小卓馬上住嘴，裝成一副忙碌到一點插話的機會都沒有。
“小潔，那幾份文件打完了沒？”
“還沒，VIVI姐那裏的還沒弄完。”寧璐潔解釋。
何組長突然黑了麵，聲音低沉：“我不是吩咐你要在下班前打印好嗎？你是不行的話，就別答應我。看看，現在都養著些什麽人，一群廢物。”
寧璐潔張開口，半天說不出一句話。她啥時候吩咐她要在下班前打印好的？難道她這麽健忘？
“我不管加班還是怎樣，今晚我一定要看到這幾份文件整整齊齊出現在我辦公室。”何組長拋下這句話，揚長而去。
周圍的同事紛紛投來可憐的眼光，又繼續忙活去。這種事，在辦公室經常發生。
待何組長走遠，小卓拉過寧璐潔，細聲說：“這，你這丫頭怎麽這麽笨，這李主管和何組長水火不容。你當著這麽同事下她的麵子，她能不整死你嗎？”
寧璐潔心下明白了，可是心裏終究是委屈。她咋知道這李慧慧和何組長狗咬狗骨。
竇娥是怎麽死的？冤死的。
寧璐潔是怎麽死的？也是冤死的。
小卓見她一臉無知，又給她惡補點“常識”：“這何組長雖然職位比李主管低，但是人家攀著個實力強大的後台，不然以她那小小組長，豈敢在這裏趾高氣揚。”
“反正你以後放聰明點。有幾次我就想提醒你的了，這樣橫衝直撞，小心那天撞得頭破血流，止血貼也救不了你。總之記住，小公司做事，大公司做人。”
寧璐潔似懂非懂地點頭，又惘然地坐到座位上，距離下班還有半個小時，而她還有3份文件沒打印好。
本來她就約好楊倩她們幾個今晚到她的新居一聚，如今，她能否準時趕到家，也是個未知之數。
她急中生智，給楊倩打了一通電話，把所以事情交代好了，馬上趕起那3份文件。
小卓有義氣地幫她頂了一份文件，這樣她就可以提早點下班。一個人有了動力，做事也能一氣嗬成。
她滿意地按了保存鍵，又接著打印出來。小卓把任務完成了便早早地和男朋友約會去，整個部門隻剩下她一個。機器“唰唰唰”的刷墨色聲，使得寧璐潔整顆心都安定了多。她看著那些印著字的紙張，又按順序裝訂好，一份一份整齊地擺在何組長地桌上。
“乎。。。”總算舒口氣。
寧璐潔把何組長的辦公室的玻璃門關上，楊倩的電話就來了。
“寧大小姐，全世界就等你一個了。”
“好好好好好好。。。。。我馬上回來。”寧璐潔連說了無數個“好”，好以安慰楊倩不耐煩的情緒。
寧璐潔拎著包包，關了燈，鎖上門，徑直走去。屆時，天已經黑透了，走廊上的黃色光線十分柔和，似是電影鏡頭裏的畫麵，也是這樣色調，然後長長的走廊盡頭，站著一個人。
寧璐潔禁不住笑了笑，啥時候我也這麽有情調的？
茶水室的燈還開著，那白織燈的光，與走廊的色調十分不協調。寧璐潔正準備關上開關，餘光剛好掃到飲水機，飲水機的燈亮著綠光，似乎觸動了她身上的某處神經，喉嚨已經幹渴了許久，咽口水也帶著微微刺痛。從下午到現在，她滴水沒沾。
她取過頂櫃裏必要時用的一次性紙杯，扭開飲水機的紅按鍵，卻滴不出一滴水——礦泉水瓶根本沒水！
她覺得渴，又不免沮喪。怎麽今天諸事不順啊！
她瞧見有瓶新的礦泉水立在門後麵，靈機一動，把包包擱在飲水機旁。雖然穿的是短袖，但還是習慣性的把袖子往肩旁上拉拉，甩甩頭發，顯出一副專業搬運工人的樣子。
寧璐潔不是沒做過這種苦力，隻不過在寢室的時候，一般都是幾個人齊心合力地把19升的水瓶扛到與她肩膀齊高的飲水機上。
她抱著19升的水瓶，真的是前所未有的重啊。好幾次，水瓶扛到飲水機腰身，但手一軟，水瓶發出沉重的一聲“哄”便落得地上，幸好她手上使了力，不然把塑料瓶弄破了，又是一件麻煩事。
她感到氣餒，可是又不服氣。憑什麽連個飲水機也欺負我！她心裏掙紮：繼續還是回家好呢？繼續的話，不曉得會拖到啥時候；回家，那不就真的被這破機器給欺負了。
身邊有個男人多好，至少這些瑣碎的事情，也不用著她操勞。
沒想到，上天真的給她送來個男人。
成淳厚握著一隻土耳其風格的杯子走進來，看見寧璐潔極其搞笑的背影，上前幫忙。男人幫女人，本來就是一個天公地道的事情。
“我來吧。”說著便把接過大水瓶。如其說是接，倒不如說是搶。
寧璐潔沒有絲毫需要他的援手的意思，她死死地捉著瓶頸，眼睛不看他：“我自己來。”
成淳厚知道她倔，但依然奪過寧路潔手中的大水瓶，輕巧地準確地把水瓶口與飲水機嵌接好，然後自顧自地倒水喝。
反倒是僵在一邊的寧璐潔，一時反應不過來。這天氣悶熱的很，公司的中央空調早已關掉，而且她是個大汗的人，額頭密密麻麻是汗珠，在白熾燈的映射下，像似一顆顆精致的水晶附在臉上，發出動人的光芒。
“你不要喝嗎？”成淳厚說著，一邊拿過她的紙杯子，給她倒了些剛加熱不久的熱水，又說：“這溫度應該能喝了。“
寧璐潔伸手接過，心裏還是被打個措手不及，他還記得她隻喝溫水。小酌了口，其實也不是那麽的渴。於是，她隨便喝了兩口，便道別。
“等等”，成淳厚喊住她：“我送你回去。”
寧璐潔連忙拒絕，又急著腳步走人。寧璐潔一直不敢正視她與他之間的問題，即使這個問題已經不複存在，他不是她的任何人，她也不是他的誰，隻是隔閡在他們兩個之間的，除了是當年那份情愫，還有的是她一直無法接受他的背叛。
背叛是個多麽可笑的詞語，也是個多麽矯情的詞語。他究竟背叛她什麽呢，愛情和婚姻？可是，他有公開過承認他們之間的戀情嗎？他有答應過娶她為妻嗎？
沒有。
一切都隻是她的一廂情願。
最多的時候，他隻是說，我們生個孩子吧。
這又能意味什麽呢？
她越想越憤怒，越想越覺得自己情何以堪，步子也加速了，幾乎是小跑著的。
成淳厚在她背後一把拉住她因為走得急而甩得猛的左手，這是她一貫的作風，因為急著跑，手不自覺地大擺甩。
猛地，她整個身子被拉了回去，左手因為受力，肩膀和胳膊傳來痛楚。
寧璐潔睜大眼睛看著麵前的成淳厚，她確實受了驚嚇，一臉驚魂未定：“你要作什麽。”
成淳厚不說話，隻是看著寧璐潔睜得老大而幾乎要掉出來的眼珠子。半響，不知道從哪裏掏出一套米黃色的糸絹手帕，仔細地為寧璐潔擦額頭的汗珠，又喃喃說道：“這麽大的人了，跟小孩子似的。”
因為靠得近，她竟聞到他身上不濃不淡的佛手柑味道，是一如既往的香水。隻是略許不同，還添了些薄荷香氣。她覺得可笑，他以為弄一瓶別的香水，便可以蒙混過關。她的鼻子可不是一般的靈，絕對不在警犬之下。
她覺得他特意的撒了這香水是來討歡她。太過分，他竟看穿她，看穿她對他餘情未了。
她拍掉他的手，隻落下一句話，匆匆趕回家去：“別做無謂的事情。”
寧璐潔風塵仆仆地回到家，開門的是陸子風。
“歡迎回家。”他迎接。
她愕住，她差點忘了她也有邀請他的。隻是，他竟能自己摸到上來，而且在一班人不認識的情況下，一點也不感到不自然。
楊倩等一夥人見主人家回來了，鬧哄哄：“主人家也遲到，怎麽罰好呢。”
帶頭起哄的是蕭進，和她們同一屆並且是遊戲設計專業的。蕭進是學校籃球隊的主峰，大二的時候總愛往她們班裏鑽。寧璐潔在龐大的校園裏也隻和他碰頭兩次，人長得特高大，皮膚黑呦，喜歡爽朗地笑，讓人聯想到一個會笑的椰子。
可是，她邀請的都是些閨中密友，他怎麽在這裏？
謎底很快揭開。晚飯的時候，蕭進大獻殷勤，雞肉，豬肉，牛肉，魚肉，不分青紅皂白地往楊倩碗裏夾，嘴上還說：“女孩子多出點肉好，對身體發育好。”
寧璐潔差點把口裏的飯噴出來。
倒是楊倩當著大家的落他的麵子：“都多大了，還發育。”
大家忍俊不禁。
蕭進唯唯諾諾，低頭扒飯，不時還往楊倩碗裏夾各種各樣的肉。肉堆滿了碗，咋看之下，楊倩像隻吃肉獸。
楊倩不是和許西麽，咋走出來一個蕭進。寧璐潔百思不得其解。
飯後，一眾人圍著一部22寸的電視機，看起電影《暮色》。那是楊倩不知從哪裏找回來的碟，是一部長達2個小時的愛情片。
楊倩還買了一大堆的零食和飲料，還有幾瓶與氣氛格格不合的紅酒。
電影是一部小說改編而成的，講敘一個女孩與一隻吸血鬼的愛情故事，整個片子采用了很深沉的顏色，剛開始看，以為是恐怖片。
寧璐潔看坐在一旁快要睡著了的陸子風：“如果悶的話，你可以先走。”
陸子風挨在小小的沙發上，連忙收住將要打的哈欠：“不會啊，挺有意思的。”
寧璐潔笑笑，又繼續看電影。她感覺陸子風有好幾次翻來覆去，轉頭看他，他正聚精會神地看著電視屏幕，他朝她笑。
唯獨有一次，她感到陸子風在後麵微微響動，她轉頭一看，陸子風的嘴唇剛擦過她的鼻尖，她的心不由得提起來了。燈光昏暗，電視裏傳出柔和的音樂，電影裏頭，男主角帶著女主角飛天，飛到山上最高的樹去，俯瞰著整片魅力無限的大森林。
寧璐潔看不清陸子風的表情，她隻覺得他的呼吸近在咫尺，有好次輕輕掃過她臉頰。她感覺陸子風正的唇正一點一點地靠近，她覺得這情形熟悉極了，卻想不起在哪裏發生過。
她想別開臉去，卻發現身上使不出力來，隻能任由著陸子風的靠近。
突然，楊倩提高聲調：“我終於想起在那裏見過你了。”
陸子風和寧璐潔同時被嚇了一跳，像是捉奸在床般，寧璐潔羞得轉過臉去。
楊倩完全沒察覺到兩人的異常，又強調：“子風，我終於想起在哪見過你。”
陸子風一臉鎮定：“哪？”
“在我們學校，就上個星期的事，我好幾次見你在我們宿舍附近等人呢。”楊倩得意洋洋地說，像是記起一件特別有意義的事。
寧璐潔心裏咯噔了一下，他在我們學校等誰？莫非是等女孩，抑或是等女朋友？
他長得雖不能說人中龍鳳，勝在個子高，身材勻稱，有種渾然天成的魄力，身家清白，年紀輕輕就當了個小官，怎麽會沒女朋友呢。
這麽一想，寧璐潔心裏不是滋味。她下意識地挪挪身子，往楊倩那邊靠去。
她若無其事地繼續觀看電影，但心不在焉。仿佛陸子風的氣息就在她脖子上打轉，纏得她心情恍惚，集中不了注意力，又鬧得她一窩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