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我們姑娘……可能,可能是有孕了!」


  說完這句話,湘竹整個人突然就放鬆了下來,就連表情都輕快了兩分,像是放下了什麼重重的包袱。


  崔容:「……有……有孕?」


  湘竹點頭,原本緊繃的肩膀放鬆,這件事壓在她心裡太久了,她誰也不敢說,壓抑得自己都快瘋魔了。


  「吃東西就吐,奴婢有姐妹懷孕了就是這個癥狀,我們姑娘,也許是懷孕了。」


  崔容只覺得腦里一陣暈眩,厲聲問:「這事你可與其他人說過?四姐姐呢,她可知曉?」


  聽到聲音,不遠處的添香等人都忍不住扭頭過來看。


  湘竹搖頭:「這樣的事情,奴婢哪裡敢說?我們姑娘那裡,奴婢更是不敢吐露半分來。她本就因為此事備受折磨,若讓她知道她懷了孩子,奴婢怕她根本承受不住。」


  她抹了一把臉上的眼淚,問:「六姑娘,如今我們姑娘該如何是好啊?」


  崔容也有些迷茫,想了想,她道:「你先別急,這事,你也別聲張出去,尤其是大伯母,你千萬不能給她說半個字,你可知道?」


  湘竹不解:「夫人是姑娘母親,為何不能說?」


  崔容道:「若不想你們姑娘陷入更加兩難的境地,你便聽我的,我總不會害了四姐姐。」


  湘竹沉默,最後還是點了點頭。


  崔容心裡也無奈極了,她可從來沒遇上這種事,如今又該如何處理,她也是滿頭霧水的。


  「這事兒,總要跟四姐姐說的。」


  湘竹猛的抬頭:「六姑娘!」


  崔容道:「若是真有了孩子,這孩子究竟如何處理,這都得四姐姐處理。」


  湘竹猶豫,點頭道:「一切都聽六姑娘的。」


  「湘竹……有孕的人喜歡吃什麼?」崔容有些遲疑的問。


  湘竹想了想,不確定的道:「大概是,酸的吧!」


  兩人頓時面面相覷。


  崔芳並沒有睡太久便又被噩夢驚醒,天上明月月光皎潔,花園裡大朵的紅色花朵盛開著,耳邊響起嘩啦啦的水流聲,鼻尖縈繞著硫磺淡淡的味道。


  昏暗的假山裡,羅裳半褪,光裸的脊背貼著冰冷的石壁,男人粗喘曖昧的氣息從脖子上摩挲而過,分明是恥辱的場景,可是她的內心卻生出了一種渴望,一種她也不知道的渴望。她心裡清楚,這種渴望是骯髒的,是不恥的,她心裡更是厭惡這種碰觸。可是,奇怪的是,她的身體卻產生一種歡愉。


  這幕場景,崔芳午夜夢回,無數夢到,就像是一個夢魘,一直纏著她。


  猛的睜開眼,崔芳出了一身冷汗,太陽曬在身上,她卻不覺得熱,只覺得渾身發冷。


  「嘔,嘔!」


  突然有一股忍不住的噁心從胸中疼起,崔芳忍不住按著胸口趴在椅子上嘔吐起來。


  噁心,好噁心……


  「四姐姐!」


  崔容帶著憂色的臉突然映入眼帘,她扭頭朝人吩咐了一聲:「快去倒杯水來。」


  同時她心裡在嘀咕,噁心想吐,這不就是懷孕了嗎?


  一邊伸手給她拍著胸,崔容取了帕子給她擦了擦嘴角的穢物,有些擔心的問:「四姐姐,你沒事吧?」


  崔芳背靠著玫瑰椅,臉色慘白,冒著冷汗,無力的笑了笑,道:「我沒事。」


  又伸手推著崔容:「你離我遠些,別噁心到你了。」


  湘竹急急忙忙的倒了一杯清茶來,丫頭捧著盂盒湊到她面前。


  喝了清茶漱了口,小丫頭捧著盂盒下去,梧桐和湘竹扶著她回了屋裡。


  捧了茶喝了一口,崔芳苦笑道:「讓六妹妹看了笑話,我這身子,可真是不中用了。」


  她屋裡也沒燒火盆,屋子邊上是一棵高大的海棠樹,斑駁的陰影落在屋子裡,倒讓人覺得有幾分陰森。


  崔容忍不住道:「四姐姐怎麼不在屋裡燒火盆?雖然不算冷,不過在屋裡待著還是覺得腳涼手冰的,你可別生病了。」


  崔芳搖頭,道:「燒著火盆我覺得有些悶了,倒是不喜歡。」


  崔容沉默,半晌才道:「四姐姐你若是有什麼事情,別悶在心裡,和妹妹說說吧。」


  崔芳一愣,旋即覺得眼裡熱潮湧動,她按了按眼角,道:「我能有什麼事兒?我只是覺得,只是覺得……」


  覺得什麼她卻沒說了,只幾乎嘆息的道:「沒什麼!」


  崔容看她不想說,倒沒強求,她哦了一聲,道:「對了,明日是上元節,有燈會,母親讓我們一起去玩,四姐姐去嗎?」


  崔芳猶豫,梧桐忍不住插嘴道:「姑娘您便去吧,就當散散心好了,總比一直待在屋裡好啊。」


  崔芳就笑:「好吧。」


  這麼多年,除了小時候,她還真沒好好在上元節玩過。


  兩人約好了,第二日傍晚還未入夜,天邊一片火燒雲,崔府的少爺姑娘們便準備出門了。


  崔月看到崔芳一陣激動,道:「四姐姐,我可是好久沒看見你了。上次去瞧你,大伯母還讓我別擾了你的清凈。」


  說著她有些不開心的撇撇嘴,抱怨道:「大伯母怎麼管你管得這麼嚴?」


  崔芳笑著安慰她:「你能來瞧我,我很高興,母親她也不是故意的,最近我有些染了風寒,母親怕是怕我把病氣過給你了。」


  聽她說自己病了,崔月恍然道:「怪不得我瞧四姐姐你瘦了好多,肯定是病了沒胃口,沒好好吃飯吧。」


  她一副過來人的口氣,又道:「回頭讓八妹妹給你做點開胃的吃食,當初我病了就是她做的好吃的。」


  崔芳就笑。


  這次府上的姑娘都去了,一共七位姑娘,坐了四個馬車,崔珏他們則是騎馬而行,崔容還看見了大房的大少爺也就是崔芳的兄長,崔全。


  他穿著一身白色長袍,手裡還拿著一柄摺扇,他的生母聽說是大夫人身邊的丫頭,長得極為漂亮,他像了他的生母,模樣生得十分的好,面如冠玉,俊眉飛眼,只是氣質看起來有些弔兒郎當的。


  他的目光不經意落在崔容身上,猛的一亮,衝到崔容身前,上下打量一眼,驚道:「咦,這是新來的六妹妹不是?這模樣可真是好,瞧著竟比二蟲樓的花魁還要動人了。」


  崔容皺眉,崔芳無奈叫了一聲:「哥哥!」


  崔容淺淺的扯出一個笑容來,福了一禮,道:「你是大哥哥吧,還未和你見禮了。」


  上次她進府的時候,崔全不知在哪個溫柔鄉中了,兩人也沒見過面。


  崔全眼睛幾乎黏在崔容身上,嘴上叫了一身好妹妹,嬉笑道:「我瞧這位妹妹倒是親近,可見是有緣了。」


  說著就要伸手摸崔容的手,崔容眉目不動,一隻手橫空伸過來,直直的鉗制握住他的手腕。


  崔瑾嘴笑面不笑,冷聲道:「大哥,你怕是酒還未醒吧,你瞧清楚了,這是我六姐姐,也是你堂妹。」


  崔容直接進了馬車,崔芳跟著進來,苦笑道:「六妹妹實在是對不住了,我哥哥就是這副性子,日後你看見他離得遠些就是。」


  崔容笑了笑,道:「四姐姐放心吧,都是一家人,我不會生大哥哥的氣的。」


  崔全並不是大夫人親兒,而是一個已經死去的姨娘那裡抱在膝下養著的,養了他一副好美色的性子,平日里不是在女兒鄉,就是在酒香中。


  有這麼一個兄長,崔芳也是糟心得很。


  都說女子嫁人之後,父兄便是依靠,可是她父親大爺卻是個軟弱無能的性子,而兄長則是流連花叢,不思進取,兩人卻是誰也靠不住。


  馬車開到京城最熱鬧的朱雀大街,太陽已經完全落到了地平線以下,只有西邊最遠的天邊還透著一片紅色,其他的天空已經變成了黛青色,夜色降臨了。


  朱雀大街是京城最後繁華熱鬧的一條街,今日又是元宵節,正是賞燈遊玩的時候,許多閨閣里的姑娘此時也能和父兄出來玩樂,街上更是人來人往,摩肩擦踵的。


  「好熱鬧!」


  崔月探出頭去,只見從朱雀大街入口看進去,裡邊一片燈火通明,兩側各種攤販,各種商鋪鱗次櫛比。而街上賣得最多的乃是燈籠,許多攤上的燈籠都被點亮了,一眼望去,火樹銀花,像是一條熱鬧的燈河一樣。


  崔芸和崔秀兩個小丫頭還是第一次來這麼熱鬧的地方,眼睛都移不開了。


  崔珏下了馬,道:「我們在這裡下吧,馬車可開不進去。」


  眾人便棄了馬車,迫不及待的走進朱雀大街。


  外邊看朱雀大街熱鬧,真正進了裡邊才發現只有更熱鬧的,兩個小姑娘太矮了,根本看不見,崔珏和崔全便把她們架在肩上。


  兩個小姑娘立刻發出了驚嘆聲:「哇!」


  「糖葫蘆,酸酸甜甜的冰糖葫蘆咯……」


  「豆花,剛出鍋的鮮嫩豆花,甜的鹹的豆花……」


  「臭豆腐,又臭又香的臭豆腐……」


  ……


  街上各種叫賣聲不絕於耳,各種吃食的香味從兩側飄來,惹得人唾液分泌,嘴饞得不行。


  崔芸和崔秀眼睛轉來轉去的,根本就不知道該看什麼。


  崔容笑了笑,問:「你們要吃糖葫蘆嗎?」


  崔眉認真的點頭:「要!」


  崔顏含蓄的表示沒要,崔容挑眉,取了銅錢買了糖葫蘆來,除了崔顏,其他姑娘一人一支糖葫蘆。


  崔容也有很久沒吃糖葫蘆了,酸酸甜甜的,倒是覺得開胃。


  兩側燈籠鋪子上有各種各樣的燈籠,兔子的,老虎的,描仕女圖的,各種稀奇古怪的燈籠,只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你找不到的。


  這些燈籠上都設有謎語,你可以用錢買,也可以猜謎,只要你猜中謎語,便能得到這盞燈籠。


  崔月拉著自家兄長,叫著要一個玉兔樣式的燈籠。崔三少爺最善詩書,學富五車,這些攤子上的謎語倒是攔不住他,成功的給崔月和崔眉各得了一個兔子和雞腿燈籠。


  那個賣燈籠的攤主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這是我家女兒硬要我做的,沒想到還真有客人會要了。」


  崔珏扭頭問崔容她們:「你們有什麼想要的燈籠嗎?」


  崔容瞧中了一盞琉璃鑲寶石的走馬燈,掛在京城一座名為悅來樓的酒樓上,滴溜溜的轉來轉去的,裡邊各種圖像不斷變化著,看著有趣極了。


  琉璃本就珍貴,這頂燈籠光是它的工藝,這頂燈籠便值幾十兩銀子了。


  今日元宵,便有很多商鋪設有這樣的彩頭,也算是湊個熱鬧,還能將自家名聲打出去。因而這日,許多客棧商鋪他們所掛的燈籠就格外的精巧了。


  崔容看了兩眼,崔珏就問:「容容想要那盞燈籠?」


  崔容笑了笑,道:「我不過是瞧個熱鬧罷了,哪裡稱得上喜歡?若說喜歡,我倒是喜歡這詹闔家歡樂的紅燈籠,看著就喜慶。」


  她指了身旁攤子上的一個紅燈籠,中規中矩的燈籠,上邊描著闔家團圓喜慶圖案,紅紅火火的,的確是喜慶。不過在各種樣式的燈籠之中,實在是不起眼了些。


  自己付了錢將燈籠提在手上,崔容看著身邊人,忍不住笑了笑——她這也算是闔家團圓吧。


  崔芳要了一個玉凈瓶樣式的燈籠,崔月看著她手裡光禿禿的簽子,吃驚道:「四姐姐你竟然把糖葫蘆吃完了?你以前不是最討厭吃酸的嗎?」


  崔芳愣愣的看了一眼自己手裡的簽子,有些奇怪的道:「我倒是不覺得酸,只覺得味道還好。」


  回想起來,她還有些饞了。


  不過這卻是小事,大家也沒在意。


  「舞獅的來了!」


  前邊突然一陣熱鬧,身邊的人突然開始擁擠起來,崔容提著燈籠險些被擠摔倒了,然後抬頭就瞧不見崔珏他們了,而人群還在不停地擠著,根本就沒有離開的機會,她只能踉踉蹌蹌的順著人流走。


  等終於停下來的時候,她已經不知道在哪了,身邊只有一個崔全。


  崔全拿著摺扇從容的扇動著,也不覺得冷,倒是一副好公子的模樣。


  崔容皺眉,問:「我們這是到哪了?哥哥他們呢?」


  崔全百無聊賴的道:「剛才人群把我們擠散了唄,誰知道他們被衝到哪去了?」


  崔容看了看四周陌生的環境,不得不接受他們被擠散的消息?

  她問:「我們現在怎麼辦?」


  崔全想了想,眼睛一轉,看著崔容嘻嘻笑道:「我們啊,六妹妹把你的手給大哥哥摸一摸吧,我生平最大的願望,就是摸一摸美人兒的手,你就應了我吧。」


  崔容似笑非笑的看著他,笑眯眯的道:「好呀!」


  她指了一邊漆黑幽深的小巷子,笑道:「不過在這裡我會覺得不自在,我們去那裡邊吧。」


  崔全連聲應好,兩人一前一後往那巷子里去,有人瞧見,心裡道了聲夭壽哦,只覺得崔容是被人欺負了,卻不敢說什麼。那公子瞧著就是個有錢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唔!」


  巷子里突然傳來一聲悶哼,只是這點聲音相較於熱鬧的大街實在是太輕了,根本沒有驚動任何人。


  「大哥哥,你摸了我的手,你覺得軟不軟啊?」


  崔容踩在崔全的背上,笑意盈盈的問。


  崔全差點嘔出一口悶血,只覺得身上沒有一處不痛的,特別是他的臉,這可是他吃飯的傢伙,要是打壞了怎麼辦?

  「軟!軟!軟!六妹妹你的手最軟了!」


  嘴上忙不迭的說著,他心裡卻在爆粗口,媽的,原以為是一朵溫柔的解語花,沒想到竟然是一朵兇狠的食人花。


  那麼漂亮的姑娘,怎麼就這麼凶呢?而且,他的力氣好大!

  崔全捏著疼痛不已的手臂,覺得肯定發青發紫了,可憐他一身嬌嫩的肌膚了。


  崔容哼了哼,道:「大哥哥你這好色成性的性子也該改一改了,別瞧著好看的姑娘就走不動路了。」


  他這人雖然風流,卻不下流,看著崔容的目光只是欣賞而無淫邪之意,因而崔容才會對他手下留情。若是換了其他人,怕是會被崔容打斷腿了。


  料理了崔全,崔容拍拍手,便往外巷子外面走,不過很快她就愣了,然後滾燙的溫度從臉頰一直蔓延到脖頸。


  巷子漆黑幽暗,更襯得入口處的燈光明亮耀眼。男人站在入口處,在黑與光的交界,周身似乎在發著光一樣,一張臉看得不大真切,只有一雙眼似是夏日湖面碧波,帶著柔柔的光。


  「宴安……」


  ——


  崔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這麼粗魯的一面會被人看在眼裡,還是被宴安看見的。


  身邊無數人匆匆而過,崔容垂著頭,自暴自棄的道:「你想笑就笑吧,不用憋著。」


  「噗!」


  她一說完,就見宴安以拳掩唇,側過頭去,猛的笑出聲來,然後笑聲越來越大。


  「你……」


  崔容更覺得臉熱,羞得不行,忍不住伸手去捂他的嘴:「別笑了……」


  雖然是她說的想笑就笑,可是宴安真笑了,她卻覺得好丟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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