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就在這個時候「海克特拉,飯做好了嗎?」
「如您所願,女士。艾爾維斯為這位小女士準備了土豆玉米肉湯。」
塞隆小小的身軀趴在她身上,發出熱力,微微抖動。這是一種在她看來讓人有點懼怕的、人和人互相入侵對方領域的接觸。她不喜歡和人接觸——法師們都不喜歡和別人挨得過近——不過如今看來,這是使塞隆安靜呆著從而防止元素□□的最有效方法。
「塞隆。」希珀呼喚。
「希珀。」塞隆回答。
希珀抬起頭來,與那雙翡翠色的眼睛對視,「是誰教你說『風』的?」
這孩子說:「媽媽。」
「媽媽呢?」
「死,血。」
「爸爸呢?」
塞隆搖搖頭,「不知道。」
「好吧,吃飯吧。」
法師塔的倒數第三層是她的起居室和餐廳,食物的香氣和柔和的光亮從那個小小的門口滲出來,希珀抱著塞隆走進去,維吉爾正伸開四肢躺在沙發上。
他看見希珀,急忙收回翹在桌子上的腳。
希珀感覺到懷裡震了一下,塞隆猛然間抱緊了她,尖叫了一聲。
「砰」,一塊牆磚碎裂了,希珀揮手召喚出一隻土之子,它隆隆地走過去,爆裂的石塊似乎被它所吸引,飛起來黏在了它身上,它把手伸進了那個破洞里,很快牆壁又完好如初——也許有一點點微小的不一樣,誰知道呢,在人類眼裡石頭都長得差不多。
土之子消失在虛空之中,希珀摸著塞隆的頭,安慰道:「沒關係,他不能攻擊你,而我會保護你。」
塞隆緊繃的身軀放鬆下來。
「噢,希珀,你轉職成馴獸師了嗎?」
「沒有。」
維吉爾舉起雙手,表示自己手裡沒有武器,他促狹地對著希珀笑了笑,壓低聲音說道:「和一位哭鬧的少女單獨相處了一陣子就征服了她,好本事。」
結合維吉爾的為人,希珀一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她罕見地露出笑容,「維吉爾,別說低俗的笑話。我也是女人。」
「認真工作的側臉最英俊,老朋友,」維吉爾吹了一聲口哨,「像你這樣禁慾的小白臉吸引所有人,不分性別。」
「維吉爾,別說,低俗的,笑話。」
「好吧好吧。」
餐桌上已經擺好了食物,說好的豌豆蘑菇汁牛扒,塞隆面前的則是土豆玉米肉湯。玉米的香氣甚至蓋過了牛扒,塞隆受了香氣的誘惑,望著希珀,希珀點點頭,她迫不及待地開始吃。
看著她狼吞虎咽,希珀稍稍安心,忽然塞隆整個人攣縮了一下,立刻轉頭嘔吐了出來,希珀驚愕地問:「怎麼了?為什麼會吐?」
她揚起手,憑空出現的沙子蓋住了嘔吐物,抬頭問維吉爾:「怎麼會這樣?」
維吉爾的臉色一白,想起了地宮入口下面那些牛骨羊骨和青鼠的骨頭,硬著頭皮說:「我想……她可能不習慣吃熟的東西。我在她出沒的……的地方看到很多動物的完整骨頭……她可能……你應該給她生肉試試。」
海克特拉立刻進了廚房,很快帶了一盤帶血的牛排出來,上面顯然有火焰炙燒過的痕迹,塞隆抓起牛排啃了起來,撕咬的動作很像提烏斯吃飯的時候。
希珀扭頭看了一眼提烏斯,果然發現它從飯盆里抬起「頭」來,傻傻地望著新來的小夥伴。
她旁若無人地啃了一會兒,看見希珀在看她,立刻遞出了手中的牛排。希珀搖搖頭,指指自己的盤子,「我也有,謝謝。」
「說說這次旅行的故事吧,老朋友。」希珀切下一塊肉來,抬頭說道。
「說來話長,」維吉爾坐在長桌的另一端,離塞隆遠遠的。他喝了一口紅酒,「有個老獵人曾經參加過那次圍獵行動,當時驚動了許多獵人,但大多數沒兩下子的都死了,要麼是被燒死,要麼是被攔腰斬斷。你知道的,我們人人都有一張護身的風盾捲軸,但許多人還沒來得及拿出來燒掉,就死了。」
他指了指吃東西的塞隆。希珀卻沒有多大的感覺,法術本來就是危險品,無故招惹魔獸也是非常愚蠢的行為。
「他們追著那個傳說中十分可怕的魔獸一路從凱特勒去了日光鎮,但是聽說魔獸已經被拉斐爾神官抓走了。」
「拉斐爾?神官?就是以前……」
「沒錯,我們的老朋友拉斐爾。」維吉爾點點頭,「這個老獵人和他的同夥們不死心,四下搜查了一番,什麼也沒看見,而拉斐爾又確實是帶著一個巨大的籠子離開的,所以大家就地解散了。」
「你去找了拉斐爾嗎?」
「沒錯,拉斐爾現在在聖特倫希斯的監獄里。」
「有所耳聞,」希珀瞥了一眼塞隆,看見她正盯著自己的盤子,於是切下一塊肉放在她盤子里,塞隆抓起來吃掉,露出十分滿足的表情。希珀乾脆把肉全部切了,都推給她。「聽說他為了幾個窮人得罪了教廷,是真的嗎?」
「啊哈,我想不是。那座神殿是太陽神教的遺迹,整座神殿都是太陽石做的,我想他是想把這些太陽石都賣掉。讓我瞧瞧,我想他本來只是去湊熱鬧的,卻意外發現了太陽神聖殿,為了不讓別人發現這裡的太陽石,就用『魔獸』的消息引開所有人的注意力,可真正的『魔獸』還留在地下幫他看管神殿。」
「一塊一碼見方的太陽石可以賣五十金。」
「那麼地下多半埋了十萬個金幣。」
「一筆大買賣。」
維吉爾點點頭,「我想是因為凱特勒教區的神官最後還是發現了這個神殿,想分一杯羹,但是拉斐爾拒絕了。」
「當地人找了很多他瀆神的證據交給拉斐爾,拉斐爾以瀆神罪把他絞死了。」
「沒錯。表面上是為民除害,實際上……你挺明白的。」
「見得多了。」
「沒錯,見得多了。」維吉爾惡狠狠地咬了一口牛肉,「拉斐爾給了鎮長三十個金幣,讓鎮長替他餵養魔獸,也許他還想著回來把她變成自己的僕從呢。」
「真划算。」希珀見她吃飽了,拿起桌上的餐巾替她擦手。這雙手的主人是她花了一千個金幣從維吉爾那裡買來的。
「和小女士有關,我不能再多說了,除非您願意把我拉出去。」
「她危險嗎?」
「噢……咦?不,並不。」
「那你繼續休息吧。」希珀從床上爬起來,放任水領主的信使在自己面前沉入裂隙里但毫無伸出援手的打算。
「女士……噢,噢,您怎麼能……」它完全沉沒了。
希珀打開門,小心地四下掃視了一遍,最後在門口前面的地毯上看到了攤成一灘還有點微微起伏的腳凳,腳凳上有一個蜷縮成小小一團的塞隆。
*師鬆了口氣,心裡已經想好了揶揄水領主的話,它對小孩子真是太容易心軟了,為了通知她塞隆睡在門外居然不惜消耗力量擅自離開元素界面。她已經在空中畫出一片羽毛,金色的光芒像煙火一樣無聲地炸開,附著在塞隆身上。她彎腰抱起塞隆,輕輕用腳尖捅了捅提烏斯,果然沒有半點反應。
她關上門,然而塞隆卻驚醒了,察覺到自己正在移動,塞隆本能地掙紮起來,短促地驚叫了一聲,希珀趕在那之前張開一個風盾(她寫咒語的速度真是太快了),兩股風交匯,真空與真空互相侵蝕毀損,最後發出湮滅雜訊,在寂靜的室內聽起來尤為響亮。
塞隆眼睛還沒完全睜開,但是從法術認出了希珀,她嚇了一跳,囁嚅著道歉:「希珀……希珀我不知道、不知道、是你。」
「沒事,別害怕,你現在在我家,你還記得嗎?」
「記得。」
「不會有危險的。」她一邊掀開被子,一邊把塞隆放進去,同樣地,她把暖熱的那一邊讓給了塞隆。「為什麼跑上來了?是冷嗎?」
「不……黑,想,『風』『地』『水』,想,希珀。」
「所以是沒睡著了?然後你就去找了提烏斯?」
塞隆點點頭,「提烏斯,打不開,那個。」她指了指門口。
「打不開門鎖。」
「門鎖。」
希珀想大概是這兩個小傢伙開門鎖的動靜驚動了海克特拉,然後又都在門口睡著了。*師也想著要把這個麻煩的小傢伙送回她自己的房間,然而她其實一點也不想起床,「好吧,你今天姑且睡在這裡。我困了,不要吵我。」
塞隆又直挺挺地躺著,緊張得一動也不敢動。從她的隻言片語里*師大概猜到了塞隆給她,以及給元素的定位:她的同類。而明顯是對元素有統領效果的*師不讓她隨便在塔里和元素玩,她就只能乖乖聽令,然而孤單得睡不著的時候,就只好來找最後的同類。
她的手很涼,不知道在外面睡了多久,*師動了點惻隱之心,握住了她的手,而塞隆明顯地動了一下。
「別怕,睡吧。」
希珀一直一個人睡,從沒有人跟她說過她的睡姿到底如何,不過早上醒來的時候她依然握著塞隆的手,而這個小女孩則除了手,哪裡都不在原位上。
她甚至有一條腿掉出了被子,垂在外面。
樓下的鐘已經響過了,這意味著已經到了*師起床的時間,然而塞隆還沒有醒。考慮到她昨晚也許睡得不是太好,希珀輕輕鬆開了她的手,起床洗漱更衣,並在一切準備好了之後打算下樓讓廚子做飯,為此還差點在門口被提烏斯絆倒。
可能是怕遭到處罰,提烏斯「嗚嗷」一聲就跑掉了。
總體來說,強行被擾亂的生活還算漸漸回到了正軌,*師叫醒了火領主大廚,然後上樓看著塞隆起床。
早餐雖然推后了一點,但在希珀可以容忍的範圍內推上來了,使她得以在期望時間內展開第一天的工作,這讓她的心情好了很多。
一切終於回歸了原狀。
試驗初期非常的順利,順利得超乎希珀的想象,以至於她覺得從前對塞隆的期待很不切實際:她幹嘛要要求一個野化的小魔獸學會控制自己的魔力呢?她明明可以自由自在地和元素玩耍,而不需要顧及任何後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