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玲瓏少年遇刁難(2)
百裏雲姍高立刻昂起頭,神色倨傲地瞧著麵前少年。
卻見那少年聽話之後,不慌不忙地點了下頭,麵上掛著友好的笑容:“勞煩三小姐特地來見在下,想來,三小姐是有什麽指點……”
百裏雲姍的臉直接塌了下來。
正欲發作,又聽麵前白衣少年道:“隻是小姐來的不巧,在下正為令尊煎藥,一時半會兒分不開神,若小姐能等,在下倒是沒關係……”說著,側頭吩咐自方才為止一直處在緊繃狀態的雙兒,“雙兒,去瞧瞧,是不是該添水了。”
“你……”百裏雲姍伸手一指,似乎有些難以置信,美目圓瞪,“你好大的膽子!”
正欲動身的雙兒整個人都僵在那裏。
桃月有一些無辜:“不知三小姐此話何意?”又催了雙兒一遍,“快去呀,別誤了時機。”雙兒提著一顆心,猶猶豫豫地哦了一聲,過去添水了。
耳邊響起少女氣急敗壞的聲音:“好你個目中無人的沈桃月,別以為我爹收留了你你就有了靠山了,我告訴你,在我眼裏,你什麽都不是!”
桃月仍舊那張從容的笑臉:“三小姐既然覺得在下什麽都不是,如今又何必同在下置氣呢?”
一句話又噎了百裏雲姍一次。
“我……你……”
“雙兒,火候怎麽樣?此時怕該添柴了……”
“沈桃月!”
“三小姐還有什麽吩咐?”
卻見對方話未出口,巴掌已經落了下來。百裏雲姍自幼習武,力道自然不是一般大,而這一巴掌,又是氣急了落下的,若不是桃月躲地及時,此刻半麵臉怕是不能見人了。
百裏雲姍見這一掌落空,反手又是一掌,卻被對方一把握住了手腕。
少年眼眸清澈,麵上笑容收斂,卻絲毫沒有惱意:“三小姐這是做什麽?”
百裏雲姍將那隻手甩開,冷聲道:“沈桃月,你給我聽著,我爹,我爹他一向聽我的,我哥更是事事順著我,你若是再這般不將我放在心上,我便讓我哥趕你出去。”又賭咒般說,“我百裏雲姍可是說到做到!”
幾片桂葉隨風飄落,落在少年的肩頭,隨後便被少年撈到手中,隻見他垂目望著手中桂葉,在和煦的風中開口,語調清淡:“三小姐若想讓人把自己放在心上,首先要將旁人放在心上,隻是不知三小姐,有沒有放在心上的人?”
微風卷起白衣少年衣袍的一個邊,時光又安靜又美好,少年抬眼望向麵前少女,目光柔和,帶著笑意,卻又似乎是飄忽的,不知要把目光投在何方。
百裏雲姍隻覺得方才竄起來的火氣,無比莫名地就被這句話澆熄了大半。
放在心上的人嗎……
卻也隻是一晃的功夫,那被人輕視的火氣又噌地一下竄上來,“你管我有沒有放在心上的人,總之,我不喜歡你。”又重重哼了一聲,一字一頓道,“不、喜、歡!”
喲,還真是個囂張任性的大小姐。
桃月勾起唇角,在微風裏開口,“真不巧。”眼睛彎彎地眯起,“我好像挺喜歡三小姐呢。”
少女愣了愣,待咀嚼出此話的意思之後,倏爾漲紅了臉。
待百裏雲姍一行走遠,再也見不到人影了,一直縮在後麵對著藥爐扇風的雙兒才鬆一口氣出來。
有些忐忑地問桃月:“阿月,你……你方才是真心的?”
桃月一邊在桌案旁的月牙凳上坐了,抬手為自己倒杯茶壓驚,一邊含糊地應道:“嗯?”
小丫頭丟下手中蒲扇,從藥爐旁跑到桌案的另一邊,手撐在案上,又重複了一遍,“你喜歡三小姐是真心的?”
桃月為這個問題愣了愣,旋即笑了:“雙兒可聽我說過不喜歡誰嗎?”
雙兒想了想,搖一下頭,便聽桃月道:“我的師父曾經教過我一句話,我覺得很有道理,你想聽嗎?”
雙兒忙點頭不已,她還是第一次聽桃月說起自家師父,不由得提起精神來。
桃月抬頭看了一眼對麵的姑娘,開口:“師父說,如果你要恨一個人,那麽首先要學著愛他。”
看對方一臉不解的模樣,又解釋,“喜歡一個人可比討厭一個人要簡單多了,所以首先要去愛一個人,如果你愛上了他,他又方巧愛上了你,你不就省下了恨他的功夫?如果你愛他,他卻不愛你,你恨他,便又多了個借口,而如果你愛他,他也愛你,可你最終還是決定要恨他,那麽那恨意一定比最初決定恨他時深刻的多。”說完之後抬眼問她,“你聽懂了嗎?”
對麵的姑娘早被繞得暈暈乎乎,隻得茫然地搖搖頭。
“其實,我也不甚懂呢。”桃月站起身子,仰頭望著頭頂的樹,不遠的天邊有一片雲,在風中散了虛了,她的聲音也是,“可是師父的道理,總是不會錯的……”
良久,聽到小丫頭在耳邊問道:“阿月,你的師父是個怎樣的人?”
這個問題讓桃月覺得有些為難,托著下巴琢磨了良久,才回答:“也許……是個寂寞的人吧。”
她在少年時代也暗自猜測過,師父或許一生都在恨一個人,卻又忍不住要愛那個人,至於恨和愛是什麽樣的概念,年少的她並不懂,可她知道,師父希望她能夠冷靜地愛,也能夠冷靜地恨——當然,愛恨都頗費力氣,能不愛就不愛,能不恨則不恨,她私心覺得後者才是師父此生教給她最重要的一件事。
那麽,師父在自己的被害現場,又為什麽留下那份血書呢。
是想在最後關頭告訴她身世,以免帶著遺憾死去嗎?
這倒是極有可能,師父這個人,雖然有迷糊和冷漠的一麵,可是在生死大事上,又向來是極為細致熱情的。
就像每次有人前往幽然穀求醫,她老人家雖然總是擺出一副麻煩的神情,卻又沒有一次不是耐心醫治,直到對方活蹦亂跳地出穀才肯放心。
師父常掛嘴邊的一句話就是,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那些輕易讓自己受傷的人,死便死了,沒有誰會憐惜,隻是在死以前一定要好好想想,自己究竟承不承擔得起“不肖”的責任。
這樣的師父,究竟是被誰給……
桃月隻覺得事情千頭萬緒,沒個解答。
不過,既來之,則安之,事情的真相,一定就藏在江陵城。
微風過處,又掀起一陣桂香,伸手揭開藥罐蓋子,隻覺得藥香撲鼻,微微彎了眼睛,吩咐身邊立的小丫頭:“走,隨我送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