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百裏老爺勤認子（1）

  百裏雲姍一邊快步往前走，一邊問方才過來傳話的小丫頭：“你說的可是真的？”


  小丫頭跟上她的腳步，垂著頭答：“回三小姐的話，千真萬確，據說昨日大公子也在，此事隻怕是已滿城皆知了呢。”說完又重複道，“昨日午後，無雙公子應了鑄劍山莊四小姐的邀去遊萬春江，誰料那四小姐不小心失足落水，全虧了公子相救，而且……”


  說到這裏，開始吞吞吐吐起來，抬眼瞅了瞅自家主子的表情，又垂首下去。


  百裏雲姍不耐煩道：“而且什麽，說就是了！”


  “而且，因那女子受了些許風寒，萬春江距錦繡莊又較近便，為了醫治，便……公子便將她接到錦繡山莊調養……”瞧見對方神色，忙又補道，“無雙公子想來不會主動邀約不相幹的人入莊，怕是那女子癡纏，公子推脫不掉，隻好……還請小姐不要多想……”


  百裏雲姍強壓醋意，冷聲道：“這個秦四小姐才死了大師兄兼未婚夫，棺木入土還不到百日，便已有心情同別的男人遊江，當真是秦家的好女兒！”


  這一席話自然不中聽，身畔的丫頭卻都頷首稱是，紛紛譴責起了這位未曾謀麵的秦四小姐。


  說起來，方才若不是為了秦四小姐的這件事，百裏雲姍怕是要同那喚作沈桃月的少年糾纏到底，隻是同自己心上人的事比起來，區區一個沈桃月又算的了什麽，此刻的百裏雲姍一心隻想著衝去錦繡山莊，去瞧瞧那個同公子遊江的女子，究竟是怎樣一副狐媚樣子。


  走到大門畔，這位怒氣衝衝的大小姐卻硬生生刹住腳，心下想道：“我現在還不能過去，若要讓公子以為我為這事便醋了，可怎麽是好。”定了定心，衝方才報告的丫鬟道：“綠錦，我哥回來了嗎？”


  “回小姐的話，大公子一回來，便奔老爺屋去了。”


  “是嗎。”心下一盤算，吩咐道，“我去墨上軒等著，你們就別跟著了。”又道，“讓盯著錦繡山莊的人給我好好盯，有什麽狀況，要及時向我匯報，知道嗎？”


  小丫頭慌忙應承：“是，小姐。”然後恭敬地目送那個粉衣錦帶的背影朝百裏雲桑的居所——墨上軒的方向走去。


  桃月在前麵走，雙兒便端了藥隨在後麵。


  望著那個瘦小的背影，小丫頭呆呆地想，這個喚作沈桃月的少年，也就十三四歲的樣子，正是讓人放心不下的年紀，可相處這幾日，卻又覺得他是個行事沉穩，言談得體的人，並不像是小門小戶出身——


  雖說是寄人籬下，卻絲毫沒有寄人籬下的拘束，別說方才的三小姐，就算是麵對老爺和公子，態度也都不卑不亢，對待下人，又從來溫和有禮，這樣的人，當然招人喜歡。


  更何況，他的醫術委實高明——他為老爺施針用藥時她也旁觀過，那雙手既快又準，動作還未看清，便已塵埃落定。


  她在私下裏覺得，就連宮中的太醫，興許都沒有他那樣利索的手法。更重要的是，老爺的病自他瞧過之後便有明顯好轉，這怕也是大公子吩咐下人好生照顧他的一大原因。


  總而言之，她實在是打心眼兒裏喜歡這個喚作沈桃月的少年。可是，卻又隱隱約約覺得，這少年雖然容易親近，卻又好似並不將別人的親近放在心上——就如同不會將旁人的謾罵放在心上一般。


  這樣的性子好是好，卻比較容易寂寞吧。


  心思一晃間，百裏晟的臥房就到了。


  從與百裏晟的日常相處中，桃月可以明顯察覺到，百裏晟對她這個“兒子”心懷愧疚，想盡可能彌補，於是在吃穿用度方麵，都竭盡所能給她最好的，或許這也是惹得百裏雲姍不快的緣由——她沈桃月不過是個外人，憑什麽讓自家爹爹和自家兄長都如此特殊對待？


  說起來，此時百裏府上，除了百裏晟和百裏雲桑，外加幾個心腹知道桃月“身份”，其他人都被蒙在鼓裏，雖說百裏晟對桃月的好有些蹊蹺，可好在他這個人沒有什麽姬妾，因此府上雖有人議論，卻也不至於把事情鬧大。


  桃月也無比坦然地承受著百裏晟的好意——既然這個人願意當自己阿爹，自己又怎好拂他一番心思。


  還沒有進門，就隱約聽到裏麵的父子對話。


  “雲姍那丫頭慣會胡鬧，這事傳她耳朵裏，怕又要鬧上了。”是百裏晟的聲音，略微有些嘶啞。


  “那丫頭對楚鈺一向上心些，昨日孩兒去錦繡山莊，便是受不了她的一催二鬧。”這個清朗些的，是百裏雲桑的聲音。


  “都是被慣的。”百裏晟道，“你三個姊妹，還數雲姍的性子最像她母親，一點沒有女孩樣子。”這句話的語氣淡淡的，不知是個什麽情緒，又聽他道，“若桃月是個姑娘家，那副溫婉的性子，反而更為為父所喜。”


  剛剛踏入房門的桃月聽到這裏愣了一愣，旋即聽到百裏雲桑語調發涼地答話：“爹，那沈桃月……”


  “前輩，晚輩送藥來了。”


  桃月麵上掛著笑，從朱色簾帳後轉進內室，身後跟著原本是百裏雲桑房裏伺候的雙兒。雙兒有些忐忑地瞟一眼百裏雲桑，發現這位舊主正望向自己麵前的少年，目光比寒冬臘月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