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百裏老爺勤認子（2）
桃月絲毫不受百裏雲桑那殺人眼光的影響，從雙兒手中接過藥湯，走到百裏晟的床前。
幾日的調養，男子的氣色已好了許多，眼睛下方出現一些明顯的淤青，卻是藥物發生作用的好兆頭。
百裏雲桑原本站在床前，見桃月走近，約莫是有些嫌惡，便朝一邊挪了挪身子。
桃月渾不在意，在床前月牙凳上坐好，熟練地喂藥給百裏晟喝——這原本是雙兒的工作，無奈雙兒這丫頭一有百裏雲桑在旁就容易手腳毛躁，而巧的是，幾乎每次來喂藥，這位大少爺都在旁邊，於是便隻好勞煩桃月親自動手。
桃月有時候會想，這不會是百裏晟故意的安排吧……
另一方麵，那紫檀木床上模樣俊美的中年男子一見到桃月，表情便柔和了下來，可攜藥進來的少年一舉手一投足都是醫者本分，對於他給的一些情緒，絲毫不予回應，不免勾起些傷懷之情，好在他從年輕時候開始就是個耐得住的性子，自打幾日前確認了桃月身份，便已暗自做好了打長期戰的準備——好在他還耗得起。
“桃月。”照舊在喝完藥之後，對她噓寒問暖起來，“這幾日可還住得習慣？”
“托前輩的福，晚輩住的很好。”紫檀雕花木大床，自然比幽然穀的木板床舒服。
百裏晟雖為她前輩的稱呼受了打擊，卻仍舊打起精神，點頭親切道：“吃的東西可有不和你胃口的，若是有，吩咐廚房一聲就好。”
桃月彎著眼睛答：“晚輩不挑食的。”一日三餐，每一餐還絕不重樣，想挑食都沒有機會。
百裏晟欣慰地點點頭，又囑咐道：“近日天有些寒，記得多加幾件衣裳，若是不夠穿，可喊成衣局的來做上幾件。”
桃月微一垂首，答：“多謝前輩掛念，晚輩的衣服夠穿了。”
這穿的，她還真不愁，每日都有姑娘送來新製的衣裳，若真需愁些什麽，便是自己今日究竟該穿誰做的衣裳。
這樣的一問一答持續了好一陣子——桃月本就是副好性子，百裏晟更是極有耐心，一旁站著的百裏雲桑，卻有些心焦。
正心焦著，又聽到自家老爹這般問：“桃月，你初到江陵，可有什麽想逛的地方？雲桑左右閑著，可讓他帶你逛上一逛。”又補充道，“若有想結識的人，也一並說出來，讓雲桑去安排。”
聽到這裏，神色清冷倨傲的青年男子不由得將眉毛一挑，望向桃月，那表情好似在說：“你倒是敢說一句好試試看。”
隻見身畔的少年沉吟片刻，突然眼神清澈地望過來，眼角眉梢，皆是純良和溫潤。
本就笑著，又將那雙桃花眼彎了彎，臉上的笑意便更濃了一些。
青年男子隻覺得自己一顆心沒來由地跳快了幾分，忙避開她的目光，待那顆心穩妥地落回去，耳邊又響起少年清脆的嗓音：“被前輩這麽一說，晚輩倒是方巧有個想去的地方，不知大公子可否屈尊帶路？”
就百裏晟而言，心中最大希望無非便是桃月不再同他生分，最好能欣然接納他這個父親。無奈剃頭挑子一頭熱，獨他自個兒懷揣著一顆無上殷切的心，又極為努力地做出一副慈父的形容來，卻壓根兒挨不住對方的不冷不熱外加寵辱無驚。
說起來，他百裏晟自幼風光，也是個灑脫不羈的性子，年少時代卻也不免在同沈清儀的感情上吃些苦頭，也跌些跟頭。如今到了不惑之年，會在同一個女子的血脈那裏再遭這麽一番挫折，想來也是命中注定的了。
幸而他老人家向來有迎難而上的氣概，又極易得到滿足，一聽桃月有所要求，立刻湧上澎湃的欣慰之情，在這股擋也擋不住的情緒的推動下，也不管自家兒子怎麽想，直接就拍了板子。
“雲桑當然樂意，方才還同為父說想帶你四處走走，也好一敘兄弟之情……”說著朝立在一邊的百裏雲桑使眼色，“雲桑，還不快應了。”
隻見那長身而立的玄衣公子不甚明顯地抖了抖，張口便道：“爹，我何曾……”說過那種話？別說是沒有說過，就是那份心思，也從來沒有動過。
話還未說完，忽感到一股寒意，隻見自家老爹鳳眸微挑，望向自己的眼光裏帶著不容逼視的壓迫。
“呃……我是說……府上還有些事務需要處理，孩兒怕是分不開身。”
這般說完，便聽對方應道：“近日為父身體不便，府上事務全托你打理，你有此顧慮也是應該。”
聽了這話，不由得鬆一口氣出來，誰料方放下心來，卻又聽他道，“不過，你自小心思花在習武上，對於能否輕鬆應付府上事務，為父並沒有過大期待，日常事務又有來福來喜二人從旁協助，你就算臨時抽身，也並無什麽當緊……”
話說到這個份上，饒是他有一萬個托辭，也無法再違抗父意，斟酌好得失，終於垂下頭恭順道：“爹既有此番考慮，孩兒便也不怕勻出個一兩日來，帶……桃月好好逛一下江陵城……”
一抬頭，就見自家老爹麵上又現出平日那副慈祥溫厚的神色，好似方才那樣的壓迫，隻是出於他的錯覺。
“一兩日不妥，當勻出十天半月來才是。”
剛穩住的身子又晃了一晃，努力壓抑著不甘不願，這般應道：“……孩兒，全聽爹的安排。”
百裏晟甚感欣慰地點點頭，心道，孺子尚可教也。
“如此，在為父康複之前，便將桃月交給你了。
話說完，望向床邊坐的少年，眉目帶笑，儼然一位慈祥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