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萬春江上遭惦記（1）

  萬春江自古便因春景怡人而為世人稱道，隻是想來人總是寡情的，一到秋日，沒了百花爭豔，遊興便索然了。又加上秋日向來有登高傳統，於是人人都忙著往高處走，來這裏賞水景的自然寥寥。


  桃月從馬車上下來，隻覺得清風徐來，帶著秋日的愜意和爽快，放眼望去，麵前景色開闊得倒是很合心意。江麵上的畫舫，隻停了三兩艘，江畔的雕梁畫棟，卻楚楚動人，風情獨特。


  這便是鑄劍山莊的四小姐失足落水，為楚鈺所救的地方嗎——


  此處，當真是英雄救美的好地方。


  這般想著，目光無意間掠過身畔百裏雲桑的臉，微微一愣，默念道：這一位模樣生的還算好，怎就跟塊冰似的，不過，此人本就不喜自己——好在這次出門，還有另外兩個隨從跟著，免去了兩兩相對的尷尬——不過此番想來還真是有些強他所難了。


  雖自覺有些對不住這位養尊處優的公子哥，可大體思量了一番，覺得比起自己的要緊事，他百裏雲桑的心情還真不是什麽大事。故而她做了個明智的決定：姑且先將這位少爺的心情，在邊上晾那麽一晾吧。


  有這位百裏家的公子在，凡事都更好辦一些。


  比方說，下車沒一會兒，便見有人從停在岸邊的遊舫處遠遠迎上來，看樣子，是船上伺候的夥計。


  “這不是百裏公子嗎，不知公子駕臨，有失遠迎……”那夥計客客氣氣的，長得亦頗麵善，一轉眼看到了桃月，不忘添一句，“這位小公子是？”


  百裏雲桑眉頭蹙著，似乎不屑為他作介紹，便沒應聲，那夥計登時有些尷尬，桃月便道：“敝姓沈，近日裏在百裏府上打擾，聽聞萬春江有遊舫可坐，便煩著公子帶我過來。”


  那遊舫的夥計平日見得人多了，識人的眼光便有一些，一看這少年的容止風度，便知不是等閑之人，再加上他身邊站著的不是別人，而是百裏家的大公子，那這身份興許就更不會一般了。方才還是自家老板眼尖，一眼認出來者百裏雲桑，才叫自己過來問候。


  忙彎了眼睛道：“聽小公子口音，是北方人吧，北方可難得有坐船的機會呢。”


  桃月道：“可不是，我自幼長在關外，倒是難得見這麽寬廣的水域，能行船的，就更見不到了。”


  那夥計聽完桃月的話愣了愣，心中疑惑，關外那地兒，窮山惡水的，養得出這麽細皮嫩肉的少年？

  嘴上卻道：“沒想小公子自關外而來，怪不得性情這般爽朗。”又殷勤道，“小公子要坐船，可巧咱家的船正閑著，不如……”說著，暗中察看一旁百裏雲桑的臉色——這位少爺今日心情似有些不大爽快。


  桃月也望向百裏雲桑，眼睛琉璃一般。


  “既是來坐船的，便隨他去吧。”百裏雲桑強壓下心中焦躁，這麽應了句。


  桃月有些疑惑：“百裏公子不一起嗎？”


  對方挑了挑眉，反問：“你難道想本公子一起嗎？”


  桃月私心想了想，覺得他不在，倒也無甚不好。誰料不等表態，對方已扭頭吩咐隨從裏的一個：“張虎，跟著‘沈公子’，若是‘沈公子’有個什麽閃失，可不好向我爹交代。”


  隨從中那個臉龐黝黑一些的，忙上前領了命。


  桃月真心謝過他，又聽方才那個夥計接口道：“知道公子平素不喜近水，靠窗的雅間，約莫已安排下了，還請公子移步。”


  夥計也是抱著邀功的心情說出這句話來，倒也沒有什麽不妥當，桃月卻心思一動，來了興致，問道：“百裏公子不喜近水？”眯了眯眼睛又道，“每次過來都寧可遠觀而不肯下水，莫不是……”


  “怕水”兩個字還未說出，表情已經良好地傳達出這個意思，就這樣被簡單戳中軟肋的百裏雲桑臉上，登時爬上一層陰霾。


  前幾日，楚鈺邀他遊水，他其實下意識便要拒絕，無奈那隻狐狸，幽幽道了一句：“百裏公子莫不是竟如傳聞所言，對水……”這個水字，被楚鈺拉得異乎尋常地意味深長。


  他百裏雲桑自小便心高氣傲，無論文武都要爭個第一，哪裏肯原諒自己身上有這樣的弱點，自然斬釘截鐵地否認楚鈺的那番話，隨他同遊一番。


  無奈他天性怕水，一到水邊便手腳發軟，頭暈腦脹，水邊尚是如此，更別提在晃晃悠悠的船上了。雖說當日的他靠著十二萬分的定力，麵不改色地上了船，實際上卻一直處在頭腦空白、不知身處何方的恍惚狀態，因此，就連離自己不遠的秦四小姐失足落水，也一概未能察覺。


  而楚鈺是如何英雄救美的，他自然也並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誰料，這個沈桃月，竟然興高采烈地要來遊萬春江。


  他若是一早知道，便是被自家老爹掃地出門，也不會應承下來這份差事，若不應下來，便不會同這沈桃月結下更大的梁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