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采花大盜成同盟（1）
桃月的手一觸到自己房門，心中便油然生出一種不大好的預感。看到斜躺在紫藤軟榻上，正懶懶拈起手邊葡萄送入口中的青年時，這個預感便成了真。
陷在軟榻中的青年男子穿黑袍，袍子的邊勾得細致卻低調，一頭烏發未束，鳳目中透著些懶散。
模樣風流，卻散發著危險氣息。
不是那姓鳳的采花大盜，還能是誰？
桃月走到茶案旁為自己倒一杯茶壓驚，調整好心態，問他：“西域進貢的水晶葡萄可還合你胃口？”
對方眼皮輕抬，又垂下去：“有些酸了。”看樣子並沒打算跟她客氣。
桃月隻好道：“想吃甜的，我教人送些蜜瓜過來。”
姓鳳的道：“蜜瓜就不用了。”一邊擦嘴一邊添道，“我就愛吃酸的。”
桃月扯起嘴角，將眼睛眯了眯，心想跟這種人鋪墊什麽的就算了，不如說正題，於是道：“鳳公子深夜到訪，可是有要緊事，莫非，是想好怎麽答複我上次說的話了？”
對方明知顧問：“上次說什麽了？”手撐著腦袋道，“我今日過來，是因為我前些日子見了個姑娘，那姑娘長的好看，我幾日不見，有些想她，於是趁著月黑風高前來相會……”
說著，抬起那雙勾人的眸子，望著麵前白袍的姑娘。
擺明了在說“那個姑娘就是你你快快認了”。
姑娘卻不著他的道兒，笑得大方，“卻不知是誰家姑娘，讓公子這般魂牽夢縈。以至於連我上次說過的話，都給忘記了。”
對方眸光一晃，旋即笑道：“是沈家的姑娘，名字中有朵桃花，不知你認不認得？”
桃月不由得語結。覺得對付這種沒正形的倒是不能跟他生氣，於是淡淡道：“鳳公子若是來說笑的，不如我多叫幾個人過來聽聽。雙兒最喜歡聽笑話，趙虎好似也挺喜歡湊熱鬧的，百裏家的大公子最近在找人，或許也挺樂意見一見鳳公子的……”
不等搬出更多的名字，就聽鳳冬彌有些無奈地道：“等等，我想好了。”
桃月坐到月牙凳上好整以暇地等著他下文。
對方收起吊兒郎當的樣子，說認真倒也有幾分，道：“我跟楚鈺這個人認識倒是認識，交情卻不是很深，你若是想通過我找他，可能有些繞遠。”
桃月道：“我這個人向來不怕繞遠。”
何況就算不靠這姓鳳的，她的網也已撒得夠大。百裏家同錦繡山莊的關係雖然未公之於眾，可是府裏人誰不知道，自家三小姐同楚莊主的婚事是默許了的，縱然等不到三小姐出嫁，蘇祈那邊，也該有動靜了——
想起今日百裏雲嫣的葬儀上，蘇家少爺見到自己時的表情，不禁彎起唇角：縱然及時掩飾，那一向沉穩的公子麵上，可也透著三分驚訝呢。
葬儀上，蘇祈尋機不動聲色地詢問百裏雲桑：“幾日不見，百裏家竟又添了下人嗎？”
百裏雲桑順著蘇祈眼光望向桃月，微眯鳳眸，語調慣常的冷淡，卻多一絲不易察覺的含糊：“最近事務繁雜，有些事情來不及同你細講，待忙完阿姊葬禮，我們尋個暇日詳談。”
蘇祈頷首無話，他不是個追根究底的人，卻一定會將這件事放在心上。
神思歸來，聽到鳳冬彌道：“既然如此，你不妨聽聽我的條件。”
桃月道：“洗耳恭聽。”
鳳冬彌換了個端正的坐姿，眼裏升起霧氣：“我也在找一個人。”
桃月瞧他一眼：“我知道。”又好奇道，“那個人在江陵？”
“也許吧。”
“鳳公子上次以為百裏雲姍會是你要找的人，所以來確認？”
對方眼神暗下去，“可惜她不是。”
“哦？那她是誰？”
“……你不需要知道。”
在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要說起來，其實誰都有秘密。
有的秘密被揭穿了，那麽所謂的秘密便不再是秘密。比如江南鑄劍山莊的大弟子雖然為人耿直，卻經常和姑娘亂搞；比如以用毒手法奇特而聞名的漠北赫連家族，其祖上其實是靠賣狗皮膏藥發家致富的；再比如名滿天下的香滿樓，背後的靠山不是別家正是武林至尊淩劍閣……
這些秘密，江湖人都曉得，雖然秘而不宣，卻不妨礙秘密變得不再是秘密。
而不被揭穿的秘密則永遠是秘密。比如三年前，楚門是如何慘遭滅門的；比如西疆的無花宮，究竟在什麽地方；再比如今年的那幾樁慘案，為何都死在楚門劍法下……
雖說桃月對窺探別人的秘密並不感興趣，可是為了自家師父不至枉死，如今卻也不得不隨大流地去探尋這些秘密。
是非成敗轉頭空，在有生之年裏，總不該留下什麽關於生和死的遺憾。
一念之間，軟榻上的黑衣青年已經飄到近前，望著那張放大的臉，忍不住屏住呼吸。對方的眼神有些讓人猜不透，帶著些冷淡，可是唇角的笑意，又實在不像是偽裝。
桃月不動聲色地抽一口氣，有些後悔地想，自己也許不該招惹這個人……
怎麽說呢，這個男人，似乎生來就知道該怎麽讓姑娘不知所措。
輕咳一聲，躲開他的目光：“既如此，鳳公子總該告訴我這姑娘有什麽特征，說實話，我這個人沒有什麽過人的本事，可在找人方麵，還是有些的門路的……”
不等將話說完，就聽到男子懶懶地開口，“人已經找到了。”
桃月一愣，這麽快？
卻真心實意地奉上笑臉，祝福道：“那真是太好了。”頓了頓，又不禁疑惑道，“人既已找到，你還來找我做什麽？”百裏家正翻天覆地地找他，他卻沒事人一樣得站在百裏家的房間裏，總不會告訴自己是來報恩的吧？
對方笑得無害，仿佛有讀心術一般吐出這兩個字來：“報恩……”桃月扶好手邊的桌案，又聽他添道：“順帶找你幫個小忙。”
看到桃月做出一副“饒了我吧”的表情，對方笑得更開懷，桃月忍不住從腦海中找到一個詞——花枝亂顫。
此人作為一個男人，生得這般模樣，還真是禍水。
“我同楚鈺有些過節，而你滿世界地找楚鈺，隻怕也不是為了什麽好事。既然如此，咱們不若結個盟，互相支援，也好搭伴跟楚公子算個賬。”
聽完男子的話，桃月心想這還真是求之不得。卻忍不住在心裏犯嘀咕——這姓鳳的不是什麽善茬兒，自己與他結盟，日後能不能全身而退，卻也需要謹慎再謹慎。
於是道：“卻不知同我結盟，鳳公子有什麽好處？”
鳳冬彌：“自然有好處。”說著伸手將桃月下巴輕輕挑起，不知是認真的還是玩笑，“姑娘生得這麽好看，百看不厭，就算隻是找個借口放在身邊，對我而言也是賺的。”
桃月蹙蹙眉，隨手拍開他的手：“公子既已找到自己的良人，這心思便該收一收。”
換來對方的一聲輕笑。
鳳冬彌忍住笑意道：“我的心思如今就在沈姑娘這裏，可怎麽收？”看到對方神色更加不滿，隻好收起輕佻態度，默一會兒，方輕輕道，“我找到了她，她卻中了毒。”
桃月眉頭一動：“你想要我救她？”
對方點點頭。目光直直望過來。
隔了一會兒，桃月聽到自己道：“我的診療費，可不便宜。”
對方笑了：“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
竟是那麽重要的人嗎……
沉吟片刻，歎一口氣：“她現在何處？”
“……錦繡山莊。”
桃月終於知道鳳冬彌去而複返的理由。
“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