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眼前可是舊識人(2)
身畔的青年一襲白衣,眸光溫柔的如同淺淺溪流。在秋日塵囂裏,仿佛不是塵世之人。
若非同此人有些仇怨——桃月心想,自己興許會想交他這個朋友。
不過,想同這個人交朋友的理由卻在於,她沒有同他作對的信心。
楚鈺道:“我隻想同你走一走,你難道便怕了?”
桃月避開他眼光:“我怕你做什麽。”又道,“楚莊主想去哪裏?”
楚鈺側身讓桃月先行,跟上去道:“前方那座園子便是百草園,我們走一走。”
桃月沉默著往前走去,邊走邊聽楚鈺淡淡道:“據說百草園是百裏前輩花大手筆請名匠設計的,風格上雖婉約了一些,卻美在精巧。” 又狀似漫不經心地道,“你來這裏大約也有一段時間,可曾聽說過那件關於百裏園的軼事?”
桃月不置可否的笑笑:“楚莊主既然提起來,不妨同我說一說。”
楚鈺微微揚起一邊眉毛,道:“楚莊主這個稱呼,我不大喜歡。”
桃月道:“原來楚莊主喜歡別人稱你無雙公子。”
楚鈺額角跳了跳,道:“無雙公子的名號,總歸是旁人叫出來的,與我何幹?”說著,上前一步同她並行。她的個頭比他小許多,與她並肩,更感覺到她的瘦弱。
她見他靠過來,遂側臉問道:“那敢問楚莊主還有什麽雅號?”
青年似有一些無奈,揉了揉額角,道:“你當真要同我裝傻到底嗎?”
桃月將頭扭回去,語氣有些冷淡:“我總不好拿沉玗這個假名字,來稱呼大名鼎鼎的無雙公子。”
楚鈺默下去,良久方道:“你怎知那不是我的真名?”不待桃月回答,突然拉上了她的手。
桃月隻覺得一顆心登時被什麽揪起來,下意識便要將手拽出來。似乎早預料到她的反抗,青年一開始便用上極大的力道。
“你這是做什麽?快放開……”
環視左右,生怕有人撞見這一幕。好在百裏家人丁稀少,方才又下了場雨,此刻園子一片靜寂,全無人來往的蹤跡。
隻聽楚鈺淡淡道:“不放。”
桃月有些氣惱:“男女授受不親,還請楚莊主自重。”
“你欠我的,難道不想還了嗎?”
“誰……”
“你若是不打算還,又何必將我給的那塊玉……”上下掃她一眼,目光在她胸前流連了一陣,又轉到她臉上。
“那塊玉怎麽?”
男子眯了眯狹長好看的眼,道了句:“將那塊玉貼心窩放呢?”
聽到男子的話,小姑娘的神色不由得一僵,然後便是少有的語無倫次:“我……那塊玉是貴重之物,自然要貼身放著,若教人偷了去,我可賠不起。”
楚鈺笑得意味深長:“哦?”
桃月有些氣惱地道:“就是這樣,你不要多想。”
對方一副“就算是多想了,你又要拿我怎麽樣”的神情。
桃月想再為自己辯解幾句,然而看到那張似笑非笑的臉,不知為什麽,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隻好心情複雜地沉默下去。耳根有些微微的發燙。
楚鈺不動聲色地放鬆手裏的力氣,那隻躺在手心裏的小手竟也沒有掙脫,這讓他心情很好。
走了一會兒,楚鈺重拾起方才的話題,道:“這座百草園,據說是十多年前百裏前輩為一位姑娘而建。那位姑娘在這座園子裏生下一個孩子,然後在生產當日,同孩子一起消失的無影無蹤。據說,百裏前輩找了他們許多年……”
桃月心知他講的是什麽故事,正因為心中知曉,反而不好接話,遂持續方才的沉默。
楚鈺不顧她刻意製造的沉默,問她道:“你可知那位姑娘是誰?”
桃月隨意將目光落到路邊的草木上,用空著的那隻手漫不經心地扯下一片葉子,淡淡道:“既是陳年舊事,我又怎有知道的道理。”
楚鈺將她的手握緊一些,側臉望著她,目光灼灼:“那姑娘並不是普通的姑娘,她醫術高超,江湖上傳她可生死人肉白骨,將她奉為醫聖。就連如今,都有許多醫館將她的畫像掛在藥堂裏。”
身畔姑娘眼光愈加沉斂,朱唇緊閉,沒有開口說話的跡象。
楚鈺移開眼光,接著說下去:“她喚作沈清儀,而你今日見到的沈二爺,便是沈清儀的二哥。”
桃月不由得停下腳步,思緒有些亂了,開口時的語氣卻是鎮定的:“二位前輩的名號都如雷貫耳。適才見了沈二爺,沒有料到竟是那樣器宇軒昂的人。”又輕聲歎道,“沈二爺並不像個醫者呢。”
一偏頭,看到身畔男子正好整以暇望著自己,於是淡淡解釋道:“習藥之人大多有相似的脾氣秉性,我見過的一些人,包括我家師父,在某種程度上都有些沉默少言,大約是時常同藥草打交道,便疏於人際交往了。而且既然是醫者,身上多多少少應帶有藥香,方才,我卻並未聞在沈二爺身上聞到任何藥味。”
男子聽完她的話,露出個讚賞的表情:“沈二爺自舍棄百草門掌門之位,便再不進出藥房。”又問道,“你可知為什麽?”
桃月眉頭跳了跳,疑惑道:“是為了什麽?”
楚鈺斂起眉目,有些不置可否:“……日後你便知道了。”
桃月對於他的欲言又止有些不滿,不等發泄她的不滿,便聽他道:“將我給你的那塊玉收好,千萬不要弄丟了,知道了嗎?”
桃月不知他為何突然這麽囑咐,有些猶疑地點點頭。楚鈺對她的這一表現很滿意,笑著將她的頭按一按,道:“天色不早,我該走了。”
默默送他到府門處,她忽而開口問他:“沉玗,你可信這世上是有因果報應的。”
他靜靜望著她,並不應她。遠方灰色的雲層聚了又散,風帶著涼意灌入二人袖中。
她好似也沒有在等他的回應,接著說下去:“你若信,便回答我一個問題。”
他望著她,神情雲淡風輕:“你說。”
她盯緊了他,不漏過他任何表情:“你可曾殺過一個人。一個身上帶著藥香的女人?”
她看到他的眸中有光虛晃而過,繼而是白茫茫的一片。白茫茫的一片,幹幹淨淨。
男子就那樣望著她,聲音揉碎在風裏:“我從來不殺女人。”唇角勾著好看的弧度,“你可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