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誤入江南煙雨中（1）

  楚鈺這樣一個人，沒有見過的時候，隻聽傳言說他高深莫測，見了之後，便曉得了這傳言來的全不虛假。這樣一個心思深沉的人說的話，自是一個字都不該信。信，便輸了。


  桃月眉眼一彎，努力掃空眉間的凝重，不回答他的問題，卻道了聲：“楚莊主走好。”


  麵前青年的眼中劃過一抹細微的不悅，卻旋即收斂，出言仍舊是早先的溫和禮貌：“那日你贈的香，我很喜歡，隻是前些日子被一個愛香之人討了去，我卻是遺憾了幾日。”


  聽到這話的姑娘先是一愣，隨即垂目道：“你既喜歡，我再送你一副也不打緊。隻是那香的底子是梅香，你怕是要等到來年了。”


  男子卻道：“也無妨是什麽香。這幾日桂花倒開得很好……”


  姑娘默了默，心想此人倒是臉皮厚，嘴上了然道：“那便做一副青桂香。慢了，也隻需三五日。”


  男子滿意地點點頭，道了聲：“好。”


  姑娘遲疑著道：“楚莊主可是要差人來取？”


  男子眯起細致的鳳眸，道：“你既拿了我的玉佩，錦繡山莊的大門便隨時為你敞開，想來你也不怕跑上一趟罷。”


  麵前的姑娘還在為這話發愣，男子已翩然走遠。宅子對麵便是河，河岸上的民居倒映在水中，是影影幢幢的青灰色。水麵上又撒上了一抹斜陽的顏色，時光似乎也寂然。


  男子離去的背影在那片風景中倒像是一幅畫，沒有聲音，顏色隻有模糊的灰，和模糊的白，灰白並不大分明。而此刻桃月的心情也應了景，有種說不出的含糊。


  將胸前的玉佩摸出來，嘟囔道：“要知道今日會見到楚鈺，而這枚玉又有這麽大作用，我還同那姓鳳的采花大盜結什麽盟？”


  望著百裏府的大門緩緩閉合、身穿桃紅裙子的姑娘纖瘦的身影消失在大門裏，那自方才開始便躺在河畔不遠處那棵巨大棗樹上的鳳冬彌，臉上不由得露出一抹若有似無的笑意。


  他眯起眼睛，唇畔隱約帶著玩味：“有趣。”隨後翻身下樹，不一會兒便追上楚鈺的腳步，不在話下。


  果不其然，楚鈺正在等他。


  九曲橋上行人稀少，男子白衣白袍，立在風裏，仿若仙人下凡。他的眉眼細致溫潤，沾了一些江南的濕氣。


  河畔畫樓中有幾名女子探出頭來，朝他招一招手，而後巧笑嫣然，他卻隻淡淡將目光投向遠處——遠處什麽也沒有。


  姑娘見自己的殷勤連那謫仙一般的人物的一顧也沒有換來，不免有些意興闌珊，遺憾地掩了窗，又不死心地留個窗縫。從窗縫裏，又瞧見一身穿紅袍的男子緩緩走過去，然後背靠著闌幹，與那人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那紅袍男子亦是細致的眉細致的目，多一些懶散妖嬈，少一分清貴矜持。


  鳳冬彌抱起雙臂，問得頗隨意：“不知你近來睡得可還安穩？”


  楚鈺笑答：“你與其關心我的睡眠，倒還不如關心關心你自己。”側頭道，“那寒毒銷魂蝕骨滋味，到了晚上，可不大好消受。”


  鳳冬彌也不否認，有些輕佻地望他一眼：“無妨，這不還有你關心我嗎。”又有些自嘲地道，“誰讓我並不像你，向來討得夫人喜歡。十三歲便不再被夫人賜毒的人，據我所知，你還是第一個。”見楚鈺不接話，接著道，“隻是你莫忘了，夫人的喜歡，卻是會變的。”


  楚鈺望他一眼，淡淡道：“女人的心自然會變。”


  鳳冬彌嗤笑一聲，道：“你倒看得淡。”又道，“方才那姑娘，我瞧著不錯，隻是配你，怕可惜了。”


  楚鈺自唇角勾起個笑：“可惜了又如何？”那一笑頗有些傾國傾城的味道。


  “我隻道不能辜負這姑娘千裏迢迢送上來的心意。”


  鳳冬彌心中一動，脫口問道：“你可知她疑你什麽？”頓了頓又笑道，“你知不知道倒不打緊，我今日來是想告訴你，這姑娘很有意思，說不定還有能解我體內寒毒的手藝，如今我決定同她搭夥，若日後做出什麽對不起你的事來，你可別怪我沒有提醒過你。”


  楚鈺倒是頗為大方，道：“隨你。”又道，“隻是，如今她對你有用，你利用她便罷了，若是累及她性命……”


  鳳冬彌挑釁地望他一眼：“哦？若真不小心害了她，你又待如何？”


  對方回頭緊緊盯著他，眸中成片的飛鳥落盡，是一大片漆黑的迷霧，他麵上仍舊掛著笑，然而聲音裏的寒意沁人骨髓，口中吐出五個字：“你大可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