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九)三人同居
童韻麵色一片平靜,自從聽見院長媽媽為了愛情絕食後,她覺得在沒有任何事能令她驚訝了,而私奔已經成為了一個必然行為。
“我僅存的一點積蓄都拿去買機票了,到了法國的時候,我們兩人身上可謂是身無分文。在地下道裏睡了兩天後,我知道我必須要找到一份工作,心雅的身體越來越差,如果再不好好調養,後果將會不堪設想!我沒有別的手藝,唯一懂的就是葡萄酒。於是我找到一家小酒莊,很幸運地得到了一個打工的機會。酒莊的老板人很好,不僅給我工作,更讓我和心雅住在了酒莊裏,不用挨餓受凍。我工作很勤快,邊工作邊學習,很快就能夠獨當一麵了。酒莊老板孤身一人生活,沒有子女,他將我當成是自己兒子一樣培養,我也沒有辜負他的期望,隻用了三年就研發出了一款新品,使這個小酒莊一躍成為當年銷售量最好的一匹黑馬。”
回想起當年的成就,即使是經曆過大風大浪的安老爺子,老臉上也不禁泛出奪目的光芒來。
“法國很大,而我們的酒莊位於一個偏僻的郊區,因此家裏人一直都無法找到我們。心雅雖然很掛念父母,可也隻在每年過年的時候會跑到法國市中心去匿名投遞一封家書,告知家裏我們一切安好。那段日子,我們真的過得很平靜,很幸福。酒莊老板甚至說過,他過世後會將酒莊交給我,希望我能替他好好將這畢生的心血經營下去。可沒想到,還沒等到那一天,他就因病去世了。”
安老爺子頓了頓,神色徒然間黯淡下來,童韻起身替他倒了杯茶,卻被他推開了去。
“由於沒有遺書,沒有任何有效的法律文件,酒莊被一家跨國公司通過不法手段惡意收購了,就連我的研發成果也因為沒有即使注冊而被一並收購了去。我和心雅從酒莊裏被趕了出來,那時的我們雖然悲憤不已,但好在老板生前對我們很好,經濟上也足夠富裕。因此我們決定另起爐灶,我們在更遠的郊外買下了一處政府拍賣的房產,又拿出所有的繼續去購買了釀酒的設備,在家裏開了個小酒莊。我發誓一定要替老板搶回酒莊、搶回屬於我們的市場!”
“後來呢?您成功了嗎?”童韻急切地看著安老爺子。
安老爺子苦笑了一下。
“事情遠遠沒有我們想的那麽順利,沒有資金沒有規模的小作坊,要想和跨國大公司鬥爭,除了創新沒有別的辦法。我開始日夜鑽研新品,品嚐各種酒的原液,嚐遍所有的葡萄品種,可最後的結果卻是……”
“結果怎樣?”
“結果就是,在新品還沒有研發出來之前,我就已經因酒精刺激過度,患上了味覺失調症,舌頭再也嚐不出任何味道來。”
童韻低呼一聲捂住了嘴,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怎麽會有這種事情!
等等……童韻看了眼安老爺子麵前的紅酒,沒聽說過師傅他老人家現在味覺失靈啊!
“那現在……”
安老爺子見她一臉擔憂的樣子,勉強地笑了笑:“放心,現在已經好了。”
童韻大大鬆了口氣:“幸好……幸好!”
“這對我來說,並不是幸運的事。”安老爺子沉重地搖了搖頭,“如果早知道要用這種代價來換取我的味覺,我寧願從此以後什麽都嚐不到!”
童韻心中一驚,不由地攥緊了雙手。
“這個代價實在是太大了,大到我至今都無法原諒自己。”安老爺子伸手去抓酒杯,童韻發現他的手竟然在劇烈顫抖著,趕緊搶上前去將酒杯遞到他手中,安老爺子大大地灌了一口下去,這才繼續道。
“其實我當初的味覺失靈隻是暫時的,隻要通過藥物的控製就能慢慢恢複。但我的祖父就是死於藥物過敏,我從小就對吃藥這件事十分抗拒,因此情願接受手術也不願意吃藥。我不知道的是,當時為了研發新品,家裏其實已經沒有多餘的錢去為我進行手術了。心雅沒有將這個情況告訴我,隻是騙我說醫院的手術需要排期。有一天,心雅突然拿了一支棒棒糖給我,說是醫生建議讓我在手術前多品嚐一些溫和的味道來綜合味覺,所以她選擇了棒棒糖。那支棒棒糖的包裝,我至今都還記得。”
童韻心頭一跳,目光落到桌上的那支棒棒糖上。
“日子一天天過去,我依舊沉浸在研發中,雖然沒有了舌頭,但我還有舌頭和手,一樣能進行研究!而心雅幾乎每天都會給我一支棒棒糖,一年之後,醫院的手術通知沒有來,我卻發現自己的味覺似乎恢複了。有一天,我竟然從棒棒糖裏吃出了葡萄酒的味道!當我把這個發現告訴心雅時,心雅比我還激動,抱著我又跳又叫,又哭又笑。我這才知道原來心雅為了騙我吃藥,把藥片磨成粉做成了棒棒糖,因為考慮到我對葡萄酒的敏感度,還特意加入了少量的葡萄酒,想刺激我的味覺。”
“我這才知道原來心雅為了騙我吃藥,把藥片磨成粉做成了棒棒糖,因為考慮到我對葡萄酒的敏感度,還特意加入了少量的葡萄酒,想刺激我的味覺。””
童韻不禁在心底豎起了大拇指,暗讚院長媽媽竟然能想出這種辦法來!
“恢複味覺的我很是高興,第一次發現棒棒糖也這麽好吃!從此以後我們的零食裏就多了一個自己做的紅酒棒棒糖。”
童韻看著那支棒棒糖,不禁微笑起來,沒想到這支小小的棒棒糖竟然有這麽一段溫馨的故事。
“當我以為一切將重新開始的時候,沒想到卻是悲劇的開始。”安老爺子低下頭抹了把臉,滿是褶皺的肌膚上印刻著深深的哀痛,“心雅一直都很想要一個孩子,我們也一直都在努力著,可卻遲遲沒有好消息。就在我痊愈後不久的一天,心雅外出回來,整個人失魂落魄的,我擔心地問她發生了什麽事,才知道她一個人偷偷去醫院做了檢查。檢查的結果是我們誰都沒有預料到的——醫生在心雅的血液裏驗出了導致不孕的藥物成分,而那種藥物就是我治療味覺時吃的其中一種。”
安老爺子的雙拳緊緊握在了一起,指甲陷進了肉裏。
“原來心雅為了不讓我聞到棒棒糖裏的藥味,做了許多嚐試,每一次製作棒棒糖都會親自嚐味道,而這一嚐就長達一年!為了我的病,她竟然整整吸收了一年的藥物!”
童韻死死捂住嘴,幾乎壓抑不住要驚呼出聲。
“雖然我也很痛苦,但我更心疼心雅,擔心心雅,不想看著她一天天消沉下去,於是我提議領養一個孩子,就當做是自己的孩子來養,隻要我們過得幸福,是不是親生的又有什麽關係?於是,我們很快就領養了一個女嬰。至今,我都記得那個孩子的模樣,那是孤兒院裏唯一一個亞洲孩子,她是那麽小、那麽柔軟,仿佛隻要一不小心就會傷害到她。但就是這樣一個脆弱的小生命,卻使心雅慢慢振作起了精神,我們一家三口過了一段很開心很平靜的日子。”
安老爺子的唇邊有了一絲微笑,目光望著窗外,似乎又回到了很遠很遠的那一年。
“很快,我的研發便有了成果,為了找到有實力的公司為我的成果做推廣,我開始終日在外奔波,參加各種活動和應酬,尋找不同的讚助,而心雅則在家裏照顧孩子。”
安老爺子突然皺了皺眉:“或許是我壓力太大了,年輕氣盛又一心求成,完全不知道商界要比我想象中更黑暗得多,在那家跨國公司的刻意刁難下我屢遭碰壁,受盡了嘲笑和恥辱。一開始心雅還每天都會陪我說話,聽我訴苦並耐心地開導我,但漸漸地我的脾氣一天比一天大了起來,動不動就會發火摔東西,有一次甚至把酒具全都砸了,還傷到了孩子。我心裏很不安,自責的同時更是不敢麵對心雅和孩子,於是我每天都會出去喝酒,不到半夜不會回來。對這樣的我,心雅什麽都沒說,隻是每天幫我留好飯菜,便一心一意地照顧孩子。我們之間的交流越來越少,有時甚至麵對麵坐著都不會說上一句話。”
“這樣的狀態令我感到很不安,卻又無可奈何。就在我以為這糟糕的一切將持續下去時,讚助的事卻有了轉機。有個混血女人找到我,說能給我我要的一切,唯一的條件就是和她結婚。我認識這個女人,她十分美麗,我在許多業內的公開場合中見過她,是個被眾人簇擁著的公主。關鍵,她還有一個特殊的身份——法國葡萄酒大佬的幹女兒,就憑這個身份,就足以吸引無數酒界青年才俊爭相追求。而這位被譽為法國葡萄酒之珠的公主,偏偏就看上了一個沒前途沒勢力的中國窮小子。”
安老爺子自嘲地一笑。
“說不動心是假的,她是那麽開朗美麗,又如此能言善道,我們在專業領域有那麽多的共同話題。不過我還是謝絕了她的好意,因為我已經有了深愛的女人,和一個可愛的女兒。但那天我們依舊聊得很開心,或許是我壓抑了太久,我們喝了很多酒,卻也因此闖下了大禍。”
童韻眼角一跳,心頭湧起不好的預感來。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是在賓館的床上,旁邊躺著的卻不是心雅。我很慌張,她卻十分淡定自若,她說雖然我沒有答應她的條件,但卻給了她一個美好的夜晚,所以還是會幫助我解決讚助的問題。我很氣憤,感覺自己像是貨物一樣被用來談斤論兩,我狠狠地拒絕了她,幾乎是用逃的速度回到了家裏。回到家後,我看到心雅在給女兒洗澡,背影看上去整整消瘦了一大圈。內疚和自責讓我無力再走下去,我決定放棄自己的堅持,隻想要好好陪在心雅和女兒的身邊。心雅對我的決定沒有說任何一句話,隻是忙碌了一下午燒了一桌好菜,但我看得出她很開心。於是我找了份酒廠的工作安定下來,開始了朝九晚五的生活。”
“但老天爺就是這麽愛開玩笑,當我終於體會到家人的重要性,想要好好珍惜現有的一切時,卻又丟了個足以將我們這個小家庭炸得支離破碎的炸彈。”安老爺子握緊了酒杯,“三個月後,那個女人出現在我家門口。那天我還在上班,心雅獨自一人在家帶孩子,那個女人找上門來,帶來了懷孕報告。心雅什麽都沒有說,隻是小心翼翼地招待了她,然後打了個電話給我,讓我下班後就回家,說是家裏來了客人。等我到家的時候,心雅和那個女人麵對麵坐在客廳裏,兩人中間的桌子上,放著兩份資料,一份是醫院診斷書,另一份是新品的推廣計劃。而諷刺的是,我們的孩子就在旁邊的搖籃裏熟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