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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硯真提到庄菁,面上便流露出一絲不安,她朝外望了望,確信無人在附近,方才繼續道:「庄夫人來了以後,頗得我師公寵愛,她同師父和師母的關係都很好,但不知後來,卻為何……」


  顧柔問道:「為何什麼?」


  「我也不知為何,師父會幫著庄氏殺死師爺。」


  顧柔聽得全身一震,問她:「庄菁和我爹都不會武功,怎殺得毒手藥王肖秋雨?」


  「當時,師父的用毒之術已經青出於藍,他調製的毒|葯連師爺都找不到破解之方;但他卻無法接近師爺。而庄夫人雖然會用毒,但手藝不精,可是她卻是唯一能夠靠近師爺的人……所以,其實這件事若是他們當中任何一個人單獨去做,都做不成,但合力去做,最後卻辦成了。」


  然而,肖秋雨一死,庄菁卻突然翻臉,同顧氏夫婦反目,繼續將顧之問夫婦分開軟禁,逼迫他為自己製藥,甚至比肖秋雨還要變本加厲地狠毒。


  原來,她早就覬覦鐵衣給藥王谷帶來的巨大財富,在上位執掌了藥王谷以後,庄氏擔心自己本身沒有武功,手裡只拿捏著一個被她軟禁的顧之言,無法鎮住門派;為了鞏固地位,她便找人和連秋上談合作,引來了守衛軍隊入谷,替她鎮壓谷中的弟子。但凡有人表示不滿,立刻便會遭到殺害。


  顧柔暗忖,難怪這些谷中弟子看到庄氏的眼神,又畏懼又恭敬,這樣便解釋的通了。


  沈硯真看她點頭,知道她相信了自己的話,便繼續說下去——


  「雖然師父遭到她的逼迫,但有一點他始終未曾妥協,便是一直沒有給鐵衣的配方。因為他擔心如果給出去,自己失去價值,和師娘的性命都不保了。」


  「然而,半年以前,他得知師娘過世,整個人突然崩潰,好似瘋了一般,神智也不清楚,再也不能製造鐵衣。但寧王懷疑師父沒有瘋,於是百般試探,要你回來,也是想要利用你來威脅師父,逼他交出鐵衣的配方。」


  顧柔似是被一個霹靂打中胸口,踉蹌後退,撞上了桌角:


  「你方才說……我娘沒了?」


  「是,一年前,師娘病況急轉直下,撐了半年,沒熬過去……」沈硯真急走兩步,從身側攙扶她,「顧柔,你還有一個爹在庄夫人手裡,求求你喚醒他,倘若他永遠這麼瘋下去,庄夫人的耐心便會消耗殆盡,到時候殺了他也說不定,她是個很狠的人,手段比師公還要毒……」


  顧柔依然怔怔地,默然良久:「帶我去見我爹。」


  伴著水車老舊的吱嘎聲和嘩嘩的流水聲,顧柔和沈硯真經過曲橋,到了另一岸。


  這是太公峰山腳,因為山頂常年有融雪向下形成百餘條大小溪流瀑布,山腳呈現岩溶地貌,被侵蝕出了許多溶洞群。兩人一路行去,只見石筍鍾乳倒懸於各種洞口,各個洞中都聽得滴水和流泉聲。


  兩人走了一段距離,來到一處山洞。


  這洞穴朝南,是個旱洞。洞口雜草不生,早已被踏出一條光潔的道路,顯然洞中有人長期出入。


  剛走進去,就聽得窸窣響聲。


  顧柔全身繃緊,卻是一群蝙蝠撲扇著翅膀從洞中飛出,黑夜裡無數綠熒熒的眼睛亂晃著擦身而過。這些令人毛骨悚然的畜生身上散發著一股刺激的酸臭。顧柔忙抬起胳膊,擋住了口鼻。


  再往前,越走越暗,雖是旱洞,但地貌所致,有不少地下河交錯盤布其中,於是均踩到了積水,沈硯真的繡鞋濕了,她取下洞壁上預備的火把,擦亮火摺子將之點燃,繼續前進。


  狹窄的洞道一路延伸,到了最後突然開闊起來,變成一處寬大如廳的洞室。室內火炬明亮,還有衛士把守。


  顧柔一進去洞室,卻整個人驚得呆住。


  只見一個頭髮灰白混雜的男人坐在濡濕的草垛上,雙腳被鐵鐐鎖著,渾身淤積的屎尿氣息,散發出比方才蝙蝠還要刺鼻的惡臭。


  顧柔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沈硯真的嘴唇也驚顫著,她也不敢置信,才短短三個月,他竟已被折磨成了這樣。


  男人聽見人聲,抬起頭來,他看起來像個花甲之年的人那般蒼老,渾濁的眼睛從亂髮中露出,骨碌轉了一圈,突然嘻嘻傻笑:「有狗,有貓,狗來了,貓跑了。」


  顧柔一眼認出了那雙眼睛,只覺痛徹心扉,雙膝落地,叫了一聲:「爹!」


  這一叫,卻嚇得顧之問如同驚弓之鳥,陡然彈起,在牆根瑟縮成一團:「狗咬人了,狗咬人了!」


  顧柔挪著膝蓋,跪行朝他靠近:「爹,我是小柔,您的阿女小柔啊,您不認得我了么?」


  顧之問怔怔地瞪大眼睛,雙手扶著牆根,不住地歪頭打量這個朝自己的靠近的陌生人。「女兒……」


  顧柔痛哭:「是,是!我是您女兒,還有阿歡,您還有個兒子阿歡,您也不記得他嗎?十年了,爹,十年了,您走的時候他還小……他如今長大了,跟您差不多高了!」


  可憐她哭得心肝欲碎,顧之問只是撥開自己的亂髮,一臉好奇地湊向她,突然,他嘻嘻一笑道:「你定是個瘋子吧?我才十六,尚未婚娶,哪裡來的便宜女兒?我只心儀那青盔巷薛家的二姑子,年方二八,青春年華,真真是仙女下凡……哪看得上你這般的瘋婆子。」說罷,從腳邊摳了一塊泥巴往嘴裡塞,邊吃邊咕噥道:「慧兒,慧兒,我開春便央求阿翁來提親娶你,你可不要嫁給了那城南的孟家……」


  沈硯真蹲下身,竭力和藹了聲音,不欲驚嚇他:「師父,您已經成家了,這是您和薛師娘生下的女兒顧柔啊,您瞧,她的眼睛鼻子多像師娘。」


  顧柔忙以袖擦了擦淚,抬起臉讓父親看。


  顧之問果然獃獃地盯著顧柔,眼睛越瞪越大,眼神越來越亮。顧柔和沈硯真滿懷期待地望著他。


  卻不料,顧之問突然抻出雙手,死死掐住了顧柔的脖子,用力碾擠,瘋狂大作:「慧兒,慧兒,賤人,你害死我的慧兒,我要跟你拚命!」


  顧之問原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然而顧柔沉浸在一片悲傷震撼中,猝不及防,登時一股腥味湧上喉頭。


  沈硯真急忙來拖顧之問,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將他扯開。然而顧之問卻瘋癲不止,仍然不斷拚命撲將上來。


  沈硯真見顧之問的情緒無法遏制,只得先勸顧柔:「咱們先回去吧!師父他須得一個人呆會兒方能冷靜,咱們在此處,只怕更刺激著他。」


  兩人從洞中折返,從洞口出來,只見月光西斜,冷夜凄凄。


  沈硯真只道顧柔方才哭得那般悲傷,這會兒定然又要哭了,沒料她異常地冷靜,要沈硯真帶她去看母親的墳冢。


  顧柔母親薛氏死後並沒有墳冢,庄氏不許別人給她立墳;沈硯真有一回朝庄菁獻上特別調製的白膚珍珠粉,討得庄氏歡心,沈硯真乘機提出讓薛氏今早入土,免得屍首腐爛在谷中讓弟子們見了引發不安,於是庄菁才命人挖了個土丘將薛氏葬在山腳。


  後來沈硯真又求師弟們從山上斫得一塊方石,豎在墳頭以為墓碑。薛氏這才有了墳。


  顧柔隨著沈硯真來到山腳某一處鄰水之地,果然見有座青冢掩在雜草之間。


  自從沈硯真出谷以來,此間再也無人拜祭,經過一個春夏,墳頭亂草叢生。


  顧柔上前,叩過三個響頭,起身問道:「我娘怎麼死的。」


  「師娘病重了,加上鬱鬱不樂……」沈硯真話音未落,顧柔便怒道:「我爹是大夫,怎麼可能治不好我娘的病,定然是被人所害!是否又是那庄菁作為?」


  沈硯真道:「這卻不會。她一直用師娘的性命威脅師父來替她制鐵衣,她不敢捨棄這點利益。」


  顧柔稍稍冷靜,轉念一想,母親死後,的確父親神志崩潰,再也沒有給藥王谷製造鐵衣。庄菁如此重利之人,定然不會拿著個來損害自己。這般說來,至少母親過世之時,沒有受到那個賤人的加害折磨。


  雖是如此,卻仍然抑制不住內心悲憤,顧柔這輩子不怎麼記恨過人,然而此刻卻緊攥雙拳,腦海里反覆閃過庄菁那妖艷猖狂的影子,這骨肉分離之仇,她一定要報。


  就在此刻,顧柔恨著的庄氏,正處在不遠處的另一溶洞之中,同冷山對峙。


  冷山目光嚴峻,緊盯庄氏的斗篷。


  庄氏卻笑一笑,道:「像你這樣勇敢的男人,也會害怕我也這般手無寸鐵的女人么?」


  她的斗篷寬闊延展,一直覆蓋到腳踝,絕不可以說是手無寸鐵。冷山這麼盯著,也是提防這披風下面藏著些暗器□□飛出來。


  庄氏一笑,聲調嫵媚:「看來你很不信我啊。」冷山不置可否,見她突然抬手到胸口,立刻拇指一彈,頂刀出鞘,亮了一半在外面。


  哪曉得,庄氏抬手,卻是將自己胸口的扣子解開,她輕輕一松,絲緞披風悄無聲息地落地,露出了雪白豐腴的胸脯。


  她披風底下,居然什麼都沒穿。


  冷山一愕,濃眉緊皺,緊盯她的臉。


  ——就在半個時辰以前,他從房裡看見庄氏夜半起身,便一路跟蹤她到河對岸,見她走到一處開闊平地,從袖中放飛了一隻信鴿,冷山便趁她轉身的一刻,將那鴿子用暗器打下。然後趁著她離開,跑到山腳去找鴿子。


  等他取到信鴿,發現這是一封發往益州郡給連秋上的線報,告知對方顧之問的女兒已經自投藥王谷,鐵衣不日將可重新開始製造。


  冷山截留了信箋,正欲原路返回,卻被庄氏堵在一個山洞口。


  原來她沒走,還折返回來了。


  冷山頂著路平安的臉,又跟沈硯真取過經,大抵知曉路平安平時言行動作的習慣,便低下頭同她躬身作揖,庄氏卻抱臂朝他笑:「你也不必裝了,你是不是路平安本人,我一聞著味兒就知道。」


  冷山一頓,尚未抬頭,庄氏便附上來,一股粉香湊到他臉前:「你的味道,不對。你知道你是什麼味道么?」


  冷山知曉已被識破,無再裝下去的必要,便直起身看向她。


  庄氏咬著鮮艷欲滴的紅唇,沖他微笑:「你身上全是男人味,不像路平安那狗東西,沒力氣的廢物;也不似姓肖的那老狗,乾癟枯瘦,令人作嘔……」


  冷山目光似雪,凜然問道:「前任谷主肖秋雨,當真是顧之問所殺?那顧之問如今人在何處?」


  庄氏泰然自若,以挑逗的口氣反問:「我為何要告訴你,你又不肯正眼看我。」


  「我難道不是在正眼看著你?」


  冷山目光逼視她,卻沒料到,後面她來了這麼一出,庄氏卻把蔽體的披風當著他面脫掉,露出了片縷不著的胴|體。


  在男人面前□□,庄氏卻無半點羞臊,反而彷彿炫耀搬地扭捏姿勢,朝對方展示她豐美白皙的身體:


  「我現在對你已經沒有隱瞞了,不如你也公平一點,將面具摘下來讓我瞧一瞧。」


  冷山只覺一陣噁心,這毒手藥王肖秋雨,好歹也算一世梟雄,怎的會娶妻如此?他舉起手中刀刃,:「休要做作,顧之問人在何處?」刀尖抵向庄氏脖頸,以示威脅。


  庄氏卻泰然無懼,笑笑地用兩根手指捏住刀背,輕輕地移開:「你瞧瞧你,都已經中毒了,還想要舞刀么?」


  冷山順著她目光往自己左手心望去,果然掌心一道黑氣。庄氏笑道:「你是朝廷派來的人罷,我早就知道了。不過在這藥王谷,別說朝廷的人進不來,便是寧王也要讓我三分。你跟著他們賣命,倒不如跟著我。」


  庄氏雖然曉得冷山必然是朝廷探子,卻不曾想到他是個斥候軍官親自前來。冷山佯裝有意,睨著庄氏問:「跟著你,有甚麼好處。」


  「跟著我,保你有享受不盡的錢財,還有,逍遙快活……」庄氏靠近他,將雙手貼在他胸口,向下摸索,一邊摸一邊驚嘆,這男人果然同路平安大相徑庭,他的身材肌肉健紮實緊繃,只怕是她從未見過的精鍊健壯。


  ——庄氏這婦人,原本絕色美麗,少女時期便性子極野。她乃巴郡一富人家的嫡女,原該是一規矩的大小姐,然而她不滿足於父母給她按部就班的生活和門當戶對的親事,戀上了當地一貧窮青年,於是同他偷了家中不少貴重錢財,攜物私奔。然而兩人剛跑到朱提郡,便被毒手藥王肖秋雨遇上,肖秋雨看中了庄氏美貌,便殺死青年,強|暴了庄菁。


  然則,這庄氏卻非一般女子,換做別的小姐受到此辱,興許一蹶不振尋死覓活,她卻見中年時期的肖秋雨強悍能幹,便逢迎於他,甚至將他伺候得順意妥帖,成為了他的新寵。肖秋雨為她迅速休掉髮妻,連親生兒子都拋棄了——便是後來成名於江湖,又死於顧柔只手的金筆蕭書生。


  肖秋雨養了庄氏很長一段時間,才向她表露自己的身份,庄氏知道了世上有個藥王谷,肖秋雨又是谷主,便央求進去居住,於是肖秋雨才帶她來,教她制毒用毒,又引見給她顧氏夫婦。


  庄氏雖然哄得肖秋雨寵她,但她青春少艾,又怎會真心喜歡肖秋雨這等形貌猥瑣,心腸歹毒之人,她見到清秀白皙的顧之問,竟然同她的初戀情人有幾分相似,不由得春心暗動。不料顧之問一心只有妻子,庄菁雖然哄得顧氏夫婦幫她除去肖秋雨,但卻拆散不了這對夫妻,於是便將目光轉向路平安。


  庄氏同那肖秋雨淫樂已久,早已在此事上沒了少女時期的羞澀,行為十分荒誕。谷中弟子里但凡有樣貌端正些的,便會被她看上。當時路平安祖籍東平縣,正值年少,出落得還算周正,她又和路平安勾搭成奸。久而久之,路平安被折磨得形同枯槁,心性也隨之變化。那路平安逐漸厭惡庄氏,反倒對師妹沈硯真覬覦起來,庄氏只容自個走馬燈似的換男人,哪裡容男人對她移情,震怒之下砍斷路平安一隻手,這也是促使路平安想要逃出藥王谷的原因。


  如今的庄氏,看男人只看外表,谷中連秋上派來的守軍里倒是有一些身強體壯的,可是紀律森嚴,正眼也不看她一看,她偏生最近喜歡這類剛強健碩的士兵,瞧得心癢卻又不敢亂動寧王的人,於是,眼前突然冒出來的這個男人,頗符合她的口味。


  更重要的是,這人是朝廷的人,若是搭上這條線,自己只要從顧之問手裡拿到鐵衣配方,還可以通過他跟朝廷聯繫,待價而沽,連秋上對於藥王谷的挾制她早就厭煩了,如今另覓高枝,說不定能另起一番乾坤。


  於是,庄氏便對冷山百般挑逗,將豐腴火辣的身軀貼上他。


  冷山正欲推開,突然聽見不遠處傳來腳步聲。他聽力遠甚於常人,甚至還聽到了沈硯真隱忍的咳嗽聲和顧柔壓抑的哭聲。


  他擔心庄氏發現顧柔,對她不利,便即刻抱起庄氏,走向山洞深處。


  洞中的地下河交錯流淌,水聲嘩嘩,頭頂的鐘乳不斷滴水發出「滴滴答」的響聲,立刻將顧柔等人的聲音遮掩了過去。


  庄氏沒聽見,此刻她春心蕩漾,只顧摟住冷山的脖子便吻,哼哼唧唧扭動身軀道:「你的毒我來解開。」哪曉得冷山聽顧柔等人一走,便將她推開。


  庄氏被推了個趔趄,一屁股坐在那岩石嶙峋的地上,皮都擦開了,生疼生疼,登時惱怒。


  ——以她的風騷姿色,谷中的男人沒有一個不為之所動,只要她稍稍勾勾手指頭,那些涉世未深的弟子便趨之若鶩,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是那些看起來嚴肅禁慾的守軍,雖然有軍規所限不敢同她苟合,但瞧見庄氏那撩撥風情的模樣,也統統都要在底下搭個帳篷。可眼前這男人,卻對她不屑一顧,甚至嫌惡得緊。


  庄氏怒道:「你耍我?」


  冷山道:「我怎知你身上有毒沒毒。」


  庄氏聽了,轉怒為喜,把身子橫向一躺,手托著腦袋,下面絞著雪白的腿,扭捏作態道:「你只管來搜,我全身上下哪裡還能藏|毒呢?」


  方才庄氏同他說了不少,此刻冷山基本已曉得庄氏的盤算,他假意道:


  「我入藥王谷只為求立功,若是你取到鐵衣之後能夠歸順朝廷,斷絕與反賊往來,屆時我自會從中牽線。」


  對庄氏而言,鐵衣賣給朝廷還是賣給寧王都一樣,只不過如今寧王連秋上逼她逼得太狠,甚至一度想要用路平安取代她的位置,派著入谷的這些士兵又不聽她使喚,她萌生了反戈之意。於是庄氏笑道:「好,我正有此意。」


  冷山點頭,轉身便走。庄氏臉色急變,爬起來在後面叫:「哎,哎!你……」冷山頭也不回,走出洞口時看見庄氏落在地上的絲緞披風,飛起一腳踢進河裡。


  ……


  一夜過去。


  顧柔整晚未眠,在床上翻來覆去想著父親的情況。她告訴國師:【我爹瘋了。】


  國師剛接到白鳥營其他斥候跟丟了顧柔一行人的消息,他已經率領一隊五百人的士兵為前部,輕裝簡行趕到那迷林的岸邊。他命令士兵們就地砍伐樹木斫船,而自己則正在凜冽晨風下觀望那湖水的流向。聽到顧柔呼喚他,立刻回應道:【怎麼回事。】


  顧柔將昨夜所見詳述一遍。


  國師沉吟片刻,道:【既然庄氏今日會令你同父親見面,想必要同你攤牌,你不要拂逆她的意思,無論她說什麼,先應下來便是。一切等軍隊趕到。】


  顧柔應允,並且將自己通過那面大湖的經歷和國師說了,然而當時是沈硯真指引的方向,顧柔雖然坐在船頭看,黑夜中卻也沒看出什麼所以然來,只是說等到了夜半才出發。


  國師立在湖邊放眼遠眺,只見湖天相接,似海一般曠遠,雲霧遠在天邊杳不可及;西面吹來的大風將他的白髮揚起,他臉上神情如陷深思——黑夜視物不清,原本不該是個行船的好時辰,然而沈硯真非要等到夜半,難道夜半之時行,比起白天行船,會有決定性的改變么?

  天風蒼蒼,湖山浪浪,所有的碧水向東流去,宛如一股浩然真力充盈於天地之間,推動著萬物循環往複。潮漲潮落,月缺月圓……國師面對那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湖水久久佇立,目光驟然一凝——


  難道說,這水流的流向,夜間會改變?


  他立刻叫來孟章,吩咐他:「今晚你領三隊斥候探路,夜半出發。」


  最後,他不忘再三提醒顧柔:【庄氏找你,必是要你喚醒你父親,拿到鐵衣的配方,這配方你卻不可給她,一旦交出,她必殺你父女。但你卻得牢牢記住這配方的內容告訴本座,有了它,你父親才有生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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