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貳壹 焚香·往昔
他緊緊的看著她，薄唇緊抿，仿佛隻要他不眨眼，他就可以這麽倔強的留住她。
惑衣嘴角攜起了淡淡的笑，麵色淺白，連著發絲都逐漸開始透明的起來。
她緩緩揚起了手，透明的手指穿過叢嘉的側臉，有種滲入骨髓的無能為力。
“可是為什麽呢？”
她看著他，聲線有些低，摻雜了幾絲風聲，像是在問他，更像是問自己：“為什麽呢？”
叢嘉整個身子都是在顫抖，眉目悲愴的似是要哭出來。
惑衣終還是笑了出來，瘦削的指撫過他的眉目，輕聲道：“替我好好守住虞城吧，這裏流了那麽多的血，終究，你還是要負些責任的。”
叢嘉伸手想要抓住她，卻隻是抓住了一片虛無，他嘴唇都是抖了起來，緩緩搖了頭，“不要…不要……”
惑衣看著他，眼裏有著些不知名的蒼白與無力，卻是含了盈盈的笑意，道：“叢嘉，再見吧。”
終是一聲清脆的破碎聲傳來，她在那裏，卻又是消散在了風裏。
叢嘉看著眼前一切，緩緩伸出手，探去空中，卻是連著指間都是在痙攣不已。
像是被人生生拔去了身體裏最珍貴的東西，毫不留情的，帶著鮮血淋漓。
他在風中晃了幾晃，猛地一震，卻是跪在了地上。
緩緩低了身，將頭埋在了地上，整個人匍匐在那裏，卻是連著整個肩膀都是在止不住的戰栗。
喉嚨裏像是發出了困獸一般的聲音，帶著低沉與沙啞，帶著濃濃血腥的意味。
“我愛你啊…我愛你…一直都是你……”
我站在那裏，麵上涼涼的，連帶著心底也是寒徹了一片。
惑衣離開了，她就這麽的離開了。
我閉了眼，覺得心裏深處難過至極。
可明明，我才不過是剛認識她，不是麽？
我轉了身，將自己埋進顏陽懷裏，抽噎著道：“他是愛著她的，他是愛她的……”
顏陽眉間幾沉，像是有著繁重的壓抑，卻是搭了手在我肩上，微微捏緊了我的肩膀。
我眼淚止不住，整個人都是撲進了他的懷裏。
忽是一道地動山搖的響聲，我來不及反應，身體晃的厲害。
顏陽忙是摟住我，再抬眼看去，便是見道巨大的結界自虞城上空猛然揭露，帶著數多灰塵揚起。
而那片刻之間，那些久遠的房屋古老的樹木，都是開始了衰退，像是經過了一場大災難一般，緩緩的開始抖落下來。
顏陽皺了眉，“別亂動。”
隨即瞬間便是轉至了天上，雙手揚起，又是生成一道巨大的結界。
天空中響起一道熟悉的笑聲，帶著些毛骨悚然。
“顏陽，原來你在這裏。”
我心中一震，又是離尉！
忙是跑至了叢嘉身邊，伸出手拉他，道：“叢嘉，我們快走！”
他卻還是跪在那裏，滿目荒涼的滄桑，栗色的眼裏，像是被人生生挖去了眼眸一般，沒有一絲焦點。
離尉隨即便是現身了出來，長長的黑袍覆在身上，又是換了一把黑金色的長劍背在肩上，眼角帶著蔑視六界的狂妄。
顏陽看著他，微挑了眉，語氣冷淡，“出去。”
離尉斜了嘴角，要笑不笑的看著顏陽，道：“喂，顏陽，你說你不在仙界待著，跑這裏來難道不怕我趁機殺進你們仙界？”
顏陽未看他，麵上有些不耐，襲手卷起一道光芒打過去。
離尉側了身，躲過去，這才是居高臨下的看向了我，眼裏閃過一絲危險的意味，低了聲，像是同著他說了句什麽。
顏陽眉間猝然收緊，眉目冰霜冷的像是跌入了冰窖裏。
指間幻化出一條白金色的銀鞭，瞬息之間便是朝著離尉揮了過去。
離尉站在那裏，未加躲閃。
銀鞭透著右臉而去，再看時便是一道紅色的血痕，愈見放大，終是成為了一道猙獰的傷口。
離尉嘴角卻仍是含了笑，伸手，似是不經意的觸碰了傷口，手指染到猩紅的血液，一聲濃濃的嗤笑。
離尉抱了胸，卻忽是揚了眉開口，道：“顏陽，就算我求你了，你讓我，見顏辰一次可好。”
他神情慵懶的看著顏陽，可眸底深處，一閃而過的卻是極其不可見的卑微心酸。
顏陽淡淡的看著他，好久才是開口，道：“他若是肯見你，我又怎麽攔得住。”
離尉笑容似是一滯，片刻又是恢複過來，似是不經意的笑了笑，道：“那我們來個交易如何。”
他低了視線往下，一個飛身，落到我與叢嘉跟前。
顏陽亦是立刻落下，擋住他麵前。
離尉攤開了手，道：“不用緊張，我隻是想與他說句話而已。”
他抬了下巴，視線落在叢嘉身上。
“我有辦法，可以讓你再見那個女人一麵，但是前提是，我必須見顏辰一麵。”
顏陽眉間收緊，眸子裏有些不悅。
離尉笑了笑，道：“顏陽，你與他關係那麽好，看見他這麽難過，不會是連著這點願意都不滿足他吧？”
顏陽睨了眼看他，道：“若六界中真的有這樣的辦法，還會輪的到你來告訴我？”
離尉聳了聳肩，將長劍別在腰間，視線落在顏陽身上，眸子裏似是運籌帷幄，道：“可是你別忘了，你在無極之境，終究還是呆了那麽些年的。”
顏陽眉間一皺，又是瞬間舒展開來，開口，言簡意賅，道：“說。”
我一愣，看向顏陽，眼角卻是莫名有些酸。
離尉也似是有些怔，半響才是笑出聲，道：“顏陽，我還真未想到，你還是個這麽有情有義的人……”
他點點頭，眉梢盡是得逞的意味，微微昂了眉，道：“既然如此，我要先見到顏辰。”
顏陽看著他，不容置疑，淡淡開口，道：“我要先見到惑衣。”
離尉揚了半邊眉，道：“你若是……”
“顏陽。”
叢嘉終是緩緩開了口，聲音暗啞蒼白，像整個人都是被人掏空了一般。
顏陽複看了離尉一眼，轉身，半跪在叢嘉身邊。
叢嘉垂著眸子，手指還在顫抖著，緩緩抬起，搭在顏陽手臂上。
他緩慢著側著眼看他，那張臉，一瞬間像是蒼老了數萬年。
巨大的淚珠自他眼中墜下，他握緊了顏陽的手，似是痛到不能自己。
顏陽眸裏黯淡了幾些，微微頷首，嗓音不帶一絲情緒，道：“離尉，你走吧。”
離尉皺眉，看著他們二人，有些冷意掛在眼睛裏，道：“你什麽意思？”
顏陽未再回他，卻是伸手，半撐起了叢嘉站起身來。
離尉麵上有些暴戾，長劍糅合著烏金色的光芒襲來，卻是被著無形的結界給彈開。
帶著劍鋒，猛地落在幾裏開外。
離尉眼眸有著滯，盯著顏陽的背影，似是有些不可置信。
“過來。”
顏陽撐著叢嘉，回過頭喚了一聲我，便是往前去。
離尉停在那裏，眼裏像是閃著忽明忽暗的東西，良久，終是消失不見。
顏陽扶著叢嘉，轉入了房間裏。
將著他扶在了榻上，伸手畫出一道長符落在叢嘉身上。
叢嘉終是緩緩閉了眼，似是睡了過去，可手指卻還是攥成了拳頭的模樣，像是有著巨大的傷悲難以磨滅。
我咬了唇，眼眶又是紅了起來。
顏陽站在一旁，深邃的眸裏萬劫不複，終是一聲長歎。
我心裏一顫，眼淚再也止不住。
他轉了身，疾步往外去。
我有些愣，忙是抹了把臉，快步跟在他身後。
他伸手喚來浮雲，便是拉了我的手，站了上去。
風聲呼嘯開來，吹幹淨我的淚。
他站在我身旁，卻是沉著眉，淡薄著視線，安靜的似是不存在一般。
我吸了吸鼻子，心裏有些說不出來的難受。
緩緩伸出手，終是摟緊了他的腰。
他低了眉，輕輕握住我的手，手心傳來他的溫度。
我將臉埋在他背上，努力吸了一口氣，壓住想要哭泣的衝動，扯出一個笑輕聲安慰道：“沒關係的，還有我呢，我不會離開的……”
他閉了眸子，好久才是道：“我也是的，我永遠，都是不會離開你的。”
仙樺殿。
“恭迎帝君。”
顏陽站至高殿之上，眉目淡然，微微頷了首。
我站在大殿右側，微微低了頭，視線落在他身上。
許久未見的千秋上前一步，罕見的未攜玉扇，道：“今日召眾仙前來，是因天後自靈虛神殿傳回口訊，仙界眾事皆都交接給顏陽帝君全權處理，所以自今日起，眾仙何事都需按照仙界章序流程，經過林夕殿通傳，上本，方可交至帝君手裏，凡是私自去往帝君神殿叨擾的，自是要受到仙規嚴懲，在此也是希望各位仙君慎重而行。”
眾仙有些微怔，又是點了頭，道：“眾仙了然。”
“小仙鬥膽，敢問帝君對著魔界一事有著何種打算。”
“魔界一旦進攻，仙界便毫不留情的攻打回去。”
“那敢問後續事情，是要如何處理……”
“……”
我安安靜靜的站在那裏，看著顏陽，慢條斯理的回答著眾仙的問題。
眉眼愜意，一如初見時的第一眼，仍是滿目柔情。
還記得那日，他也是站在這裏，不帶一絲征兆，卻是向著眾仙宣告著我是帝姬。
一眨眼，居然是這麽長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