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悟學拾情青石行
蔡元培先生講著講著，忽然話鋒一轉，道：“昨日餘觀《浙江文匯報》，才知道前些天這清水鎮舉辦了一次‘詩文大賽’，餘細看諸位所作之詩，蔡某自愧不如。
譬如榮獲第一名的張秋池所作的詩中有‘明年獨自律，先發映春台’一句，當真是靈動深練啊！還有第二名的宋竹庭，詩中言道‘此撿一枝去，何處帶雪痕’讀起來真是飄逸雅致。我向人打聽道，原來這兩位都是青年才俊啊，那真是前途無量。對了，還有第三名賀野渡先生的‘梅衰未減態，春嫩不禁寒。’也是別有一番韻味，說明賀先生是寶刀未老，大有可為啊！雖屈居第三，把第一名讓給了兩位青年，這也實在是君子之風啊！”
說完，蔡先生就笑著向身後瞧了瞧。
眾人在場下聽到蔡元培先生開起了賀野渡的玩笑，便隨之哈哈大笑起來。
賀野渡此時正坐在台上，聽到蔡先生談到自己，便也略覺緊蹙，一看到蔡先生正回頭望向自己，心中尷尬不已。又轉念一想，這多年老友在台上調侃下自己，也真是幽默風趣，又有何妨？於是也隨著眾人大笑了起來。
宋竹庭在台下聽到蔡元培先生竟親口表揚自己，心中更加激動了。宋竹庭心裏覺得這份榮譽簡直比自己得了第二名還要貴重。芙蓉和清蘭坐在宋竹庭的旁邊，聽到蔡先生表揚了宋竹庭，也都暗自為宋竹庭高興。
蔡元培先生接下來又談到了目前中國的教育發展問題，台下眾人聽了都群情激昂，這種對於文化知識的渴求是與十幾，二十年前所大大不同的。廣場上不時有陣陣歡呼鼓掌聲響徹校園，這派勃勃生機如同雨後春筍般在清水女中的廣場上迅速生長蔓延開來。
講演結束的時候，天已向晚，校園上空中形成昏藍的夜幕罩在天之一角。這座已然十五歲的校園裏，此時莫名地出現了一絲的靜默，就如同這些年裏，它穩穩地安躺於江南水鄉的角落裏一樣。
在廣場上觀看校慶講演的人群漸漸地散開了，學堂大門口出現短暫的擁擠，又迅速地安寧空曠起來。
宋竹庭、芙蓉和清蘭三人回家的時候，心中竟都感覺到有些沉靜和安寧，這種情感在內心中緩緩地沉澱下來。而方才蔡元培先生的講演仍不時地在耳畔縈繞，揮之不去，三人這次終於體會到了文化的魅力和精神的洗禮，淨耳聽之，心曠神怡。
宋竹庭忽然感慨道：“蔡先生的講演真是深刻至極啊！”
清蘭道：“是啊，雖然蔡先生的講演有些地方，我聽不大懂，但仍能體會到蔡先生言論中所蘊含的精深道理。”
芙蓉走在一旁也不住地點頭稱是，道：“蔡先生是真正的讀書人，難怪乎蔡先生的名聲如此之大。與蔡先生相比，恐怕我們都是庸人啊！”
三人邊走邊說，一輪清月在頭頂上悄然升起，天上已然掛滿了點點繁星。
這時，三人走過了一個路口，一棵梔子花樹在夜幕中顯的清新奪目，這棵梔子花樹正是前些天芙蓉和清蘭所遇見的。
清蘭望著那棵梔子花樹，沉默良久，悄悄地走過去後，又忽的問起宋竹庭道：“竹庭哥哥，你後天就要回北平了，對吧？”
宋竹庭默然不語，又走了一會兒才道：“是啊，我後天就要回北平了。”又往前走了一會兒，說道：“時間過得可真快啊，不知不覺間，半個月的時間就匆匆而過了。”
芙蓉自言自語道：“都半個月了，好快啊。”
葉清蘭道：“那麽，竹庭哥哥，你下次什麽時候才能來呢？”
宋竹庭回道：“這我也不知道，實在不好說。要是學習工作繁忙，或許一年後才能回來；可要是時間空閑，或者有另外安排，過兩三個月再回來一趟也未可知啊。總之……總之是‘君問歸期未有期’……”
“君問歸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漲秋池……”芙蓉邊走邊吟著，耳邊不時有清風劃過，芙蓉撫了撫頭發。
清蘭道：“你到北平後，也不要太勞累了。畢竟你還是一個學生而已啊！”
宋竹庭笑著答道：“說的對啊，哈哈，我還是一個學生而已，哈哈，我自己都快忘了。”宋竹庭聽到清蘭讓自己不要太勞累，因為自己還是個學生。不知怎麽的，宋竹庭聽了這句話，隻想開心地笑。
清水坊的傍晚是寂靜的，這裏的人們習慣了早睡，因此也就習慣了寂靜。這時，夜空中的一輪明月也同樣寂靜地懸掛在滿天繁星之中，傾斜下來的清輝也同樣寂靜地鋪灑在寂靜的青石路上，朦朧又輕柔，仿佛是一層無形的輕紗籠罩在整座清水坊。
宋竹庭走在這座從小便路過無數次的清水坊，熟悉的街道、熟悉的青石板路、熟悉的店鋪、熟悉的路口……一切都那麽熟悉，可恍惚間又覺得仿佛所有的東西都沒有看完整。
三人走到青石橋的時候，河麵上的皎潔月影和周圍明亮的斑斑點點在泛起的層層水波中回來抖動個不停，四周還升起幾個水泡，迅速升起而又默然地消逝，不知是遊魚吐出來的氣泡，還是在水下暗流遊動時石塊被翻動而發出的歎息。
清蘭黯然地對芙蓉和竹庭說道：“芙蓉，竹庭哥哥，我先回家了。”
芙蓉微笑道：“嗯，回家吧。”
宋竹庭望著清蘭，也道：“回家吧，”
清蘭凝望著宋竹庭，道：“竹庭哥哥，後天我來送你吧。”
宋竹庭道：“好吧，清蘭妹妹，到時候你可別忘了。”說完，宋竹庭也笑了起來。
清蘭轉過身，慢慢地朝家走去。
芙蓉和竹庭望著清蘭走回家的背影，在月夜中忽的惆悵起來，卻也不知這種惆悵究竟是從何而來。
倆人慢慢地走過青石橋，走在夜幕中的青石板路上，默然無語，心中卻都又有所思。
宋竹庭忽然說道：“芙蓉，今天可能就是我們最後一次同走在這條青石板路上了。”
芙蓉抬起頭來凝神望著身旁的竹庭，卻也不知該回答什麽，心中隻是覺得這條小路兩人都已走了無數遍，這次卻突然沉重起來。
月光仍舊默然地傾瀉著清輝，微風也在不時地吹拂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