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九十七章 牢底坐穿
蘇啟陽倒不嫌麻煩地將上官皓月又請了出來,打開鎖頭,將他推入了蘇淺的牢房。
“蘇淺,你這樣合作,很好。”
蘇淺不再搭理他,轉而打量這間牢房。
地上全是泥水,散發著腐臭的味道。倒有一張木板床,還是那時給上官閑準備的,床板上長滿了白色菌絲,一股黴味飄進鼻子裏。蘇淺走過去,掌心凝出內力,將床上的灰塵掃落,看看還是髒,伸手要脫外套鋪上去,上官皓月一手製止了她,溫聲道:“還是用我的衣裳吧。”
他脫下外衣,往床上一鋪,“坐吧。你也累了。”
兩人都沒有再理會蘇啟陽。
蘇啟陽抿著唇站了片刻,道:“稍後我送飯菜來。”
上官皓月已經自蘇淺的袖中摸出一副袖珍的圍棋來,鋪在床板上,盤膝而坐,選定了黑子,落下了一子,頭也不抬地道:“麻煩蘇將軍給帶一壺酒來。”
蘇啟陽答應了一聲,看了一眼二人,走了。
一聲沉悶的“咣當”聲,地牢的門合上了。
上官皓月冷笑了一聲,手中拿著幾枚黑子,半天沒落下,蘇淺挑眉看他,問道:“你發什麽呆呢?”
“戚蒼把你弟弟救走了。鍾雲和諸荀雖受了重傷,但也已離開太子府,去城外尋找師兄了。”
上官皓月答非所問地道。
但他所說之話,卻是蘇淺最想聽之話。假意令戚蒼出宮拿玉璽,所為也不過是讓他出宮搬救兵,順便解救蘇澈及鍾雲諸荀幾人。
蘇淺手中的子落下,卻聽上官皓月又問了一句:“淺蘿,你和師兄,真的沒有料到蘇啟陽會有這一步?”
“你以為我們是故意入圈套的?將計就計?”蘇淺眸光注視在棋盤之上,沒有抬頭,“我倒真希望是這樣。那今晚關在這不見天日的牢房裏也算不冤枉。可現實是,我們的確沒有料到蘇啟陽會在城中,還和我的好公公之間狼狽成奸做成交易。要扶持上官陌是做戲,禪位也是做戲,他用大半輩子的時間,織成一張大網,網住了所有人,也包括上官陌。他算透了每個人,也包括我。二十餘年,處處將我往死裏逼,又將上官陌推到我的身邊,我們二人為了求生存,不得不使出渾身解數,染指這江山天下、權力之爭。卻原來,不過是,要我和上官陌替他賣命,替他打這天下。我卻直到今日才悟到這個事情。”
上官皓月執棋的手頓在了半空裏。
“是不是覺得很悲哀?我們,所有人,都活在他的算計裏,都在替他賣命。”
上官皓月沉默不語。
蘇淺自嘲一笑,繼續道:“我不知道上官陌有沒有猜得到今天。如果有,那他什麽時候猜到的呢?連我這樣的外人知道了都覺得心裏很涼,他是他的親生兒子,卻被他這樣算計著,他心裏該有多疼,多淒涼?”
“如果是早先就已猜到,那他的對策又是什麽?像你說的,將計就計?但,如果也是和我一樣,現在才猜到,那,怎麽辦?局勢已經對咱們很不利,要勝過我表哥,實非易事,這樣的話隻會對咱們更不利。”
默了一瞬,她又道:“阿皓,你不該跟我進來的。”
蘇淺已經半天沒落子了。
上官皓月並沒有催她。他也沒什麽心思用在棋上。蘇淺是在發愁,他卻是在震驚。他是冥國的少皇,對於中土的局勢雖了解不少,但總歸大半的時間呆在冥國,諸事沒有這些位當事人了解深透,如果蘇淺所說屬實,那麽,這一次她麵臨的,真的是生死考驗,他怎能不驚。對於上官屠花了幾十年布下的這一手彌天大局,他怎能不驚。
“已經進來了,便也隻好隨遇而安了。”上官皓月苦笑一聲。
蘇淺打量著潮濕肮髒的地牢,嘴角抽搐著,對著他翻白眼,“這個環境,你上官少皇果真能安?”她牙齒適時地打顫:“反正,我是安不了。那些蛇啊什麽的,我天生恐懼。”
上官皓月便抿出點笑來:“這個時候倒真的像個女子了。”
蘇淺橫了他一眼,沮喪地道:“今晚怕是難眠了。不如咱們秉燭殺個通宵吧?”
“不然呢?”上官皓月嫌惡地撇撇嘴,“這輩子沒享受過這個待遇,跟著淺蘿你,開眼了。”
蘇淺就嘲笑他:“到底是養尊處優的少皇,沒受過什麽磨難。”
“下棋下棋。”上官少皇不耐地催促起來。
蘇淺落下一子,上官皓月不死心地道:“果真沒有辦法出去?這個要緊時刻呆在這裏麵真是要等死了。淺蘿,合咱倆之力打不開這牢房門麽?”
“打是打得開。”蘇淺哼出一句。“牢房雖是精鋼鑄成,但那鎖頭終究是薄弱了一些,合咱倆之力定能打開的。”
“那還等什麽?”上官皓月高興的兩眼放光。
蘇淺哀哀一歎,“你我是可以走出去,可惜天牢裏還關著一群,我敢肯定,以上官屠和蘇啟陽的性子,我若出去,那些人立時便見了閻王。”
“不能吧?”上官皓月臉色很難堪。
“能。你還是乖乖的,把牢底坐穿吧,出不去的。”
“下棋。”上官皓月煩躁的落子。
“還下什麽下,你輸了。”
“不能吧。這才下了幾手?”看看棋麵,果然是輸了,上官皓月瞪著蘇淺,道:“我不信。一定是你趁著我沒注意的時候動了手腳!”
“少皇你這輸不起的性子不好。我也沒和你下賭注什麽的,你還怕輸棋,我要是和你下個注什麽的,你豈不是要和我要死要活?”
上官皓月衝她齜牙,“下棋!”
蘇淺無語。
重開一局,兩人你來我往,雖不見局麵多繁複,倒也下的熱鬧。一局終,上官皓月忍不住又問道:“淺蘿,你說這個時候師兄在外麵幹什麽?他總得想辦法來營救咱們吧?”
蘇淺淡淡道:“不知道。”
默了一瞬,才又補充道:“你真當上官屠沒兵沒馬了?他一出城門,恐怕再回來就難了。上官屠一要我的命,二要斷了他的羽翼,自是會傾全力將他攔截。”
“那他又為什麽將囚禁你的消息告訴他?如果瞞著他,豈不是更容易行事?”
蘇淺以看白癡的眼光看了他一眼。
上官皓月便了悟似得自問自答道:“唔,我倒是忽略了,以師兄的性子,大約會草草布置一番趕緊回來見你。上官屠想瞞他是瞞不住的。索性就利落幹脆地宣戰了。”
蘇淺無奈地揉著眉心,道:“和你說話真沒趣。”
上官皓月卻仍喋喋不休:“楚淵呢?你說,楚淵是會拚盡全力來救你,還是會揮兵直下嵐茨城?”
蘇淺的語氣更淡了:“不知道。”
“你說楚淵會不會和師兄聯手?為了你,我覺得這極有可能。”
蘇淺懊惱地將手上的棋子一摔,道:“不可能。”
“我覺得極有可能啊。就你說的那什麽來的,聯吳抗曹!對,聯新蘇抗西月!”
蘇淺以看白癡的眼光再看了他一眼。
“你傻了吧?你師兄是什麽人?骨子裏那是極度孤傲!即便他的父親那樣利用傷害他,那也是他的家事,他隻會自己處理,怎麽可能聯合外人來討伐他的父親?更何況要聯合的那個人是虎狼,引狼入室的事,他是腦子缺才會幹。”
“他腦子有時候的確是缺的。”
“……”
蘇淺就無語了。
上官皓月直接忽略了她的表情,“那也就是說,楚淵會揮兵直下王城?”
“不知道。”
“你一定知道的。你那樣了解楚淵,淺蘿。”
蘇淺怒了:“我了解他?阿皓你真當我是萬能的呢?那丫的心思比海還深我上哪了解去?”
“……”
上官皓月不作聲了。
“你真當楚淵是個慫貨麽?這些年,看似處處被上官陌壓著一頭,楚國在他的手上確也遭過幾回劫難,但你焉知他不是故意示弱?你細想一想這些年,真正的撼天動地的動亂,是不是從乾州之亂開始的?你焉知,他不是借機將隱在暗處的各國勢力全部牽引出來好相機行事?不,不是借機,是自創機會。他創的好機會,不但將我和上官陌的勢力牽引出來,將你冥國的勢力也牽引了出來!他是對我好,處處護著我,可是,我青門的覆滅,說到底也是因為乾州之亂時被迫浮出了水麵,才讓有心之人有了可乘之機。”
蘇淺開始飛唾沫星子。
上官皓月瞅著空隙,幽幽道:“淺蘿,你這是在怨恨楚淵?”
蘇淺愣了一下,但立即開始甩袖子掄胳膊,“談不上。不相幹的人,我怨恨他做什麽?”
上官皓月低下去的眼眸中便含了些深意。
若說蘇淺對楚淵沒感情,打死他也不信。若沒情,哪來的糾葛?隻是,因她對他師兄的情燒得太熾烈,對楚淵那份情,在上官陌麵前一比,淺薄得不值一提罷了。
好在,他悟得早,對她始終保持著知己藍顏的距離,否則,今日隻怕也是和楚淵一般下場,被她綠漪劍一揮,割袍斷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