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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崩潰

  上官陌坐在中軍帳中,臉埋在一雙骨節分明的手中,已經半天沒言語。他手上血肉模糊,卻沒有敷一敷藥,包紮一下。來送信的他父皇的傳令兵已經被他斬殺,屍首就在帳門外,他不讓動,也就沒人敢把屍首抬走。


  蘇淺被蘇啟陽控製了起來。這句話意味著什麽,他立時便已明了。


  他聽到這話時便急得要立時催馬回城,卻被白譽死死攔住。


  “你回去分明是自投羅網,城中怕是已為你準備好了天羅地網等你去。蘇淺已經陷了進去,若你也陷進去,我們將再無翻牌的機會,你,和蘇淺,就真的碧落黃泉不能相見了。”


  白譽說的都對,可是他沒辦法讓自己冷靜下來。他曉得他父皇是個什麽樣的人。蘇淺落在他的手中,他先就得扒她一層皮。


  他捧在手心裏連傷她一根汗毛都會覺得心疼的蘇淺,這一回要遭受怎樣非人的磨難!

  他想想就覺得可怕。


  他掙開白譽的阻攔,飛身就要往城中衝,白譽不得已出了手。但他終究不是上官陌的對手。況且是盛怒下的上官陌。


  兩人在帳前拳腳相加,打得不可分交。


  上官陌怒斥白譽:“你如今已經對蘇淺忘情了麽?她深陷危險之中你也沒什麽感覺了對吧?所以才能這樣理智!我卻不能理智地對待,你給我讓開!”


  他已經急不擇言。


  白譽回他:“如果你衝進去就能救出蘇淺,能救出修羅十三和所有人,我白譽絕不加阻攔!上官陌,你能都救得出麽?”


  “我管不了那麽多!”


  他怒吼。


  “你真是個自私鬼!蘇淺嫁給你,真是瞎了眼!”白譽被他一拳揮來打得一個踉蹌,差點倒地不起,卻馬上跳起來向他也揮過去一拳。


  上官陌堪堪避開,抿著唇。


  “他們全是你的人,跟著你賣命,你這樣的時候卻隻顧著自己!”


  上官陌不言語,依舊想突破白譽的阻攔。


  白譽說的都對,他卻已顧不了那麽多。


  白譽很快落了下風,他奪路而去。


  一個藍衫青年擋住了他的去路。是匆匆趕來的葉清風。


  上官陌冷冷道:“清風,連你也要阻攔我麽?你要知道,晚去一刻,蘇淺便有可能遭受難以想象的刑罰。”


  “如果你就這樣去了,帝凰一定不會原諒你。以她的性子,會做出什麽樣的事來,你料得到嗎,皇上?”


  葉清風冷靜地道。


  上官陌頹然倒地。


  他可以不顧所有人,卻不能不顧及蘇淺。蘇淺是不會想連累任何人的。倘或因她害死了一眾人,她死也不可能原諒他。


  “清風,我就是個自負的混蛋。明明知道那個人不會善罷甘休,藏了陰謀,卻還把她一個人留在危險之地。”


  上官陌仰麵朝天,呆呆地望著天空。


  天上一彎冷月,在烏雲裏躲躲藏藏。


  “你又不是神,怎可能事事料到疏而不漏?”葉清風站在他身邊,低頭望著他。


  “我是個自私的混蛋。明明一早就知道他的野心,卻從沒在蘇淺麵前提起。若我早提一提,蘇淺她有所防備,也不至於被他打個措手不及。”


  他握緊的拳頭一拳砸在草地上,地麵被砸出一個坑,他的手立時鮮血迸流,葉清風和白譽望著他流血的手,並不敢上來給他包紮。


  不多時,冷月被烏雲遮蔽,天空飄起雨絲來。


  雨越下越大,上官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冰冷的雨水將他身上月白的衫子濕透,衣袂和地上的泥水混在一起。


  白譽怒目瞧著他,氣怒地道:“上官陌,你真是叫我失望!這樣的時候不想辦法去救她,卻在這裏挺屍!”


  雨水打在臉上身上,他氣得身子在雨水裏顫抖。


  白譽旁邊站著楚飛,同樣被雨澆得透濕的青年,憂心忡忡又手足無措地望著上官陌,想要問一問要怎麽才能救得下他的淺姐姐,眸光觸到上官陌的模樣卻什麽也問不出來。


  上官陌不言不語,臉色被雨水洗刷得蒼白清透。


  “真是枉她愛你一場!”


  白譽氣得一腳踢在他身上。他仍舊沒有動,也沒有反抗。


  葉清風歎了一聲,道:“現下還需從長計議。一時半會兒也不可能有所行動,譽公子就不要怒了,讓他靜一靜吧。”


  “隻是,皇上,您這樣糟蹋身子,倘或染了寒病倒了,誰來主持大局營救帝凰?”


  上官陌眼皮動了動,卻沒有起來。


  “我是混蛋。白譽,你打吧。”半晌,他沒甚表情地道。


  “上官陌,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什麽該做什麽不該做!”白譽一彎腰,薅住了他的衣襟,將他半提了起來,揚手就要打。


  葉清風探手握住了他的拳頭,製止住了他,道:“譽公子,有些事,你並不明白。”


  白譽狠狠的抽回手,一跺腳,轉身走了。


  有些事,他不是不明白。上官陌若想救出蘇淺,就是要和他的老子真刀真槍地對上。他們終究是父子,他老子可以對他不仁,他卻不能不孝。


  葉清風覺得,有些事,白譽還是沒明白。


  他自小跟在上官陌身邊,有些事,他看的最清楚。


  上官陌自小掙紮在他老子的算計裏,他那樣天賦異稟的聰明人,如何看不透他老子的算計,可是,他老子塞了一個蘇淺給他,他為了她,沒有第二條路走,他獨自一步一步在泥潭裏掙紮前行,每走一步,都是往他老子的彀中深陷一步。隻要他還想和她在一起,隻要他還想保住她的命,他就得往前走。


  如果蘇淺沒有到楚淵身邊,如果楚淵沒有想要蘇淺,他或許不必走得這樣難,或許可以跳脫出那個打他小時候就為他量身打造的陰謀。可是,他老子將蘇淺算計到了楚淵身邊。她那樣的女子,不必他老子再做什麽,也是會把楚淵給迷住的。


  楚淵,他老子的戲本裏的另一個英雄,時時處處掣肘他,令他想要跳出陰謀難上加難。他老子的戲本裏,他和楚淵,為了一個女人,遲早是要兵戈相向、有一個霸權之爭。順便,他老子還給楚淵不小的重創,給他種下仇恨,讓他不得不複仇,不得不爭這天下。


  他們爭,他便好坐收漁翁之利。


  事到如今,戲本子已演完泰半,正是要到收網的時候。


  到這裏卻出了岔子。


  按上官陌的考量,他老子自是不會放過蘇淺,可是也不會是在這個時候動手。應該是在他與楚淵火拚到兩敗俱傷的時候,他老子再站出來,收拾戰場,收拾他們一幹人等。他將人手,全布置在了那個時候,眼下,是要全力對陣楚淵的時候,全沒有人手去對付他的老子。


  更何況,這一次,陷在他老子手上的人,不在少數,全是他的精英。他想要行事更捉襟見肘了。


  他老子這個路數,叫人意想不到。但也不是那麽難理解。他老子應是要激怒他和楚淵,令他二人失了方寸。方寸一失,做事便沒有了度,戰場,便亂了。他老子再出手,就方便了。這是他慣用的渾水摸魚的招數。


  既要對付楚淵,又要想辦法營救陷進去的人,叫他如何能不愁。


  這是他決策上的失誤,叫他如何能不怒,不自責。


  葉清風居高臨下瞧著他,半晌,歎了一聲,勸道:“帝凰有一樣好處很讓人敬佩。她曉得,人隻有自己不放棄,才能有反擊的能力。所以,無論是身陷絕境的時候,還是病倒的時候,甚或是瀕死的時候,她從來沒有自暴自棄過,也沒有放棄過。你見過她病得很重卻還是死撐著吃飯的樣子嗎?自然,你是沒見過的。她在你麵前,從來都是溫軟的,那樣堅硬得近乎鐵血的模樣,從來都不叫你看見。”


  上官陌的眉眼動了動。


  抑或應說是疼得抽了抽。


  他如何不知蘇淺在沒有他的時候是一副什麽樣的模樣。她用無形的鋼盔鐵甲武裝自己,連心都是硬的。所以,他能在她身邊的時候,便總會想盡辦法留在她身邊。他不忍她那樣對自己。


  可是這一次為什麽托大沒有帶她在身邊呢?為什麽要給別人帶走她的機會?為什麽偏偏是在這節骨眼上犯這樣低級的錯誤?

  他無法原諒自己。


  清風說的話他明白。他是勸自己振作。他也曉得應該要振作。他必須要盡快將蘇淺和他的下屬救出來。多留在天牢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險。


  他撐著坐起來,借著葉清風的手一拉,站了起來。抬眸看見不遠處來傳話的人,他嘴角一抿,順手牽出葉清風掛在身上的劍,輕輕一甩,劍光一閃,直奔那人而去,清風不及阻攔,那人已被斬了頭顱。


  葉清風抿唇沒言語。


  “明日,給他的屍體掛城牆上去。”上官陌冷冷吩咐。


  葉清風點點頭。


  大雨裏站了一刻,葉清風忍不住勸道:“進帳子裏去吧。”


  上官陌尚未轉身進中軍帳,便見傾盆大雨裏,踉蹌飛奔而來幾人。是戚蒼同鍾雲和諸荀。戚蒼身上還負著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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