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男子卻並不回答,彷彿剛剛笑過後,便再就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只是閉目默禱,一時將面前的獸牙插進心口,一時又將那烏黑的小刀刺進喉間,可詭異的是,如此這般重手下去,卻不見男子的面上顯出一絲一毫的痛苦,也不見有任何的血液流出,便好似是這一切都發生在別人的身上。
發生在誰身上,那自然就是對面的聖童。
男子每次一下,便見聖童的神色就更凝重了一分,痛苦也便更顯然了一分,男子刀刀致命,招招拼狠,聖童也便更為痛苦,一張酷似凌子塵的帥氣小臉此時已是猙獰非常,如同厲鬼一般。
這一幕,讓在場的諸人看得都呆了,有腦子比較活的,便想趁機上去攻擊一番,「趁他病要他命」,卻被慕容一併攔下,只有一個道理,如此會大大幹擾咒術。
降蠱之術如此神奇,全部凝聚在這一本三降蠱神經上,三降咒術,正是這一秘法的最核心代表,傳說中,若三降蠱神經修鍊有成,僅需捕捉對方的一縷氣息,即使千里之外同樣可以咒人於死地。陰狠之廝,恐怖之廝,就連初聞此道的韓澈聽著都覺得匪夷所思。
而這一道卻真真的是存在於他所在的痋蠱一脈之中,只是隨著時間流逝早已漸漸遺散而已。
今日這男子用出,卻果然是另有一種霸氣。只是韓澈此時身不知在何處,當然是無緣得見。
咒語一聲緊似一聲,眾人耳畔如同木魚聲聲敲緊,緊的喘不過起來,莫名的又傳來洪荒似的萬獸嘶吼聲,巨浪翻滾聲,驚雷爆破聲,到後來卻和梵音清唱聲、銀鈴叮咚聲等一些列不相干的聲音混在一起,讓人心神如海上浮萍,一陣起起伏伏,不得安寧。
男子的手中,不知何時已經攥了那古樸的銅鏡,仿是異常艱難的舉起,一點點挪向了自己的眼前。
「噗!」
面前的銅鏡片片碎裂,那叫做百里仇的猛地噴出一口鮮血,他翻身站起,卻似立足不穩,踉蹌了幾步,這才半跪著穩住了身形。
「哼,與你打了一輩子的交道,想不到還是低估了你,能夠參悟寂滅境的人,果然也果決非常,只是你以五成法力逼出蓮心劫,破我的降蠱數,難道就那麼有把握憑著這剩下的一半神通答應我們這麼多人?!」
他的聲音有些不穩,並伴隨這粗重的呼吸聲,但這話卻問得志得意滿。
聖童依舊古井不波,只是臉色異常蒼白,似乎遭受到極大的創傷,望著他,眼神中居然飄出一抹似是憐憫的神情,「很好,你很好。」他如是說,卻不知是真心誇獎還是憤怒的說不出別的。
但說著話,聖童的手中已是再次浮現出一朵蓮花,向天一拋化作一朵金蓮,金蓮在風中妖艷怒放,瞬間漲成澡盆大小。
聖童緩緩的飄向了金蓮,有些吃力的盤膝坐在了蓮台之上,雙手置於雙膝之上,掐的居然只是個不動根本印。
不聞佛音,亦是不見佛零花,金蓮旋即默默的凋零,變得灰敗,連帶那聖童的軀體也漸漸的枯萎下去,像一朵深秋的黃花。
還未等眾人做出驚訝的反應,蓮心中一顆蓮子樣的紅色顆粒忽然從那殘敗的蓮葉中升起,直飛向聖童的眉間。
「寂滅金蓮!你!」百里仇驚異莫名,騰身而起,居然是向遠處逃跑,似乎片刻也不肯留在原地,眾人莫名其妙,根本看不出對方這變化到底是有什麼玄妙之處能將其嚇成如此。
空中默然金光黯淡,彷彿是有流星隕落,那原本被金光照耀的通明的世界一下子陷入到黑漆之中。
「小心!」一聲斷喝突然傳來,也不知起於何地,向誰而發,眾人直覺頭皮一陣的發麻,便聽到突然「啊!」的一聲慘叫,有血光從每個人的眼前劃過,仿若是天空下起一場紅雨,接著是重物一顆顆落地的聲音,「撲通撲通!」
古辛忙運神識去看,頓時驚得倒退了一步。
那竟是一節節的斷肢與屍骨,一顆毛髮散亂的頭顱咕嚕嚕滾到腳下,表情猙獰,睚呲欲裂——辛一笑!
一股強烈至極的警兆油然從后脊樑升上靈台,古辛幾乎是下意識的運足靈力向後一擋,砰的一聲,自己被一股巨力悍然轟飛出去,半晌落地,身上無處不痛,哇的吐出一口鮮血,強忍著沒有昏眩過去。
但下一刻,她的神識便再次發出警兆,抬眼處,節節菩提巨木如利劍般向自己劈刺而來,居然密集成網。
「菩提大陣!」古辛自是明白,自己必是再次被打落到菩提大陣之中,看眼前這菩提巨木層層緊逼的形式,看來這陣比起先是又再次厲害了三分。他險險躲過幾波攻擊,聽得四下里亦是陣陣嗖嗖的飛劍破空之聲,心中立時一涼,料想其他人也應該是相似的情況,他心知肚明,就算是自己也無法在這大陣之中再多挺住一時三刻。
古辛心下焦急,頭腦卻亦有些空白,此時便見空中五色霞光一起,形成一隻巨大的扇面,高高的鋪展在天空之上,竟然將菩提大陣撕開了一條裂縫。
霓榕的本體那隻雙色孔雀出現在視野里,在其身旁是一隻光霞萬丈的冰藍鳳凰,但此二者所釋放的光芒卻盡都融匯到一處,落在一隻小小的五色鳥的身上,這鳥形似鳳凰,卻生有五尾,各現一色,明艷照人,便如天空那五色扇面一般華美。
空中一隻佛掌悠悠的出現,托著枯敗的蓮台與蓮台上枯敗的閉目少年,少年微微睜開眼,伸手一指,那剛剛才被五色鳥破開的大陣又漸漸的合攏,菩提巨木的陣勢便自一股腦的湧來,眼見就要完全合緊。
卻見那雙色孔雀突然身形一擺,長鳴聲后,兩道華光直射蓮台上的聖童。
「愚蠢!」聖童的口中飄飄然飛出兩個字,佛手飛出直向這雙色孔雀抓取,這孔雀方要躲閃已被抓個正著,被輕輕一捏,已是轟然爆開。
一個小小的孔雀虛影從肉身中飛出,卻並不逃跑,反脫出佛手再向聖童撞去,未及到近前,便吃金光攔住,轟的一聲,自爆開來。
這一爆雖未見傷得聖童,卻也使其愣上一愣,那合攏的大陣便即滯住,眾人一衝而出,當先的卻是一個黑色的身影,一揮手,便是九隻金光閃閃的蠱蟲,金絲金線,向著聖童纏去。
而黑袍大祭司手握一柄墨色長劍,亦是趕將上來。一劍劈下正被一朵金蓮擋開,金蓮砸來,又被長劍磕飛。
這兩人便在這漫天金絲蟲影中激戰了起來。
長劍招招凌厲,卻偏偏破不開對方的佛光護罩,而金蓮妖異,一時卻也在金絲纏繞中不得施展。
這月鷙苗寨的大祭司竟然也有如此的手段。
一桿大旗陡然招展開來,一分為九,圍繞聖童迅速的擺布出陣勢,那本已魂飛魄散的路正途漂浮於旗陣上空,容顏神聖而肅穆,揮手間,往生旗烈烈飛揚,靈氣翻湧。
他本是旗靈之體,自身與往生旗融為一處,往生旗不毀,真靈自是不滅。
唐津、禹州迎風而立,手中亦是一桿往生旗,簇擁著陣中的妲怛高坐的也是一副蓮台,卻是如海一般的湛藍色,手中佛珠被轉了一輪又一輪,面前卻是一枚從未見過的轉輪。
這轉輪每轉一圈,周圍晦暗的空間便自明朗一些,風也便大了一些。
往生旗中轟轟雷鳴作響,在地面上劈遁出一道道深深的丘壑匯成詭異的陣紋,將陣中的妲怛與其上方打鬥中的聖童和再上的路正途顯得格外突出,三人形成筆直的一條直線,像是被一條無形的繩索束縛著,居然不曾移動。
「哼!」俯眼望著諸人的動作與那漸漸成型的往生大陣,聖童的面上卻仍是輕蔑,一聲長嘆,千萬蓮葉兀自爆開,逼退攻來的黑袍大祭祀,負手而起,身形閃動間已消失在視野中,一道金光凝結成劍,直直的刺入了大祭祀驚恐莫名的眼中,慘叫聲都未及發出。
他的身形繼續閃動,赫然是朝著立於虛空的一桿往生旗,說不得就要強行破陣。藍色冰鳳突然合身撲上,就想爆開元神,聖童又怎會不知他的想法,一隻巨大的金色手掌猛地竄出虛空,砰的將冰鳳拍出極遠,生死不知。
聖童的手掌終於接觸到了往生旗上,猛地一陣嗡嗡巨響,其餘八桿往生旗具都圍攏過來,而聖童手中的往生旗一陣搖曳,忽的現出古辛那陡然似蒼老了幾十歲的面孔,一隻手掌狠狠的按在了聖童的胸口。
一聲凄楚的慘嚎從聖童的體內發出,聖童的身體如風中荷葉般搖擺,兩個聲音交替的從一具皮囊中發出似是爭鬥不止。
禹州、唐津、妲怛具都飛身上來,各出一掌擊打在聖童的背後,轟然一身,靈氣四三,將眾人一應推開。
一個小小的靈魂飛逃著從聖童的軀體中飛出,落地時仍在不住的顫抖,狂喘不止,卻不是凌子塵還能是誰。
天空之中一隻小鼎默然獨立,滴溜溜的旋轉,鼎上端坐的少年面目猙獰,五官具都腐爛不堪,只有眉心眨動的一隻巨眼格外的鮮明。
「你們!都得死!」聖童的聲音再不是先時的淡定從容,而是變得尖厲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