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卷：墮天使與神之歌（四十一）
吃過早餐之後，林映空預定的節目是去別墅區後頭的林區里，那裡被圈出了一片地，弄了個異木棉種植區，還是專門從南邊移栽過來的，能種活也不容易。
一過九月份，異木棉花就開得十分絢爛，也算是這個景點的特色之一了，就算不在這片別墅過夜，也很多人來那片異木棉區賞花。
雖然路西法和耶和華之間的進展眼看著就是往最壞的結果奔去的節奏，但總辦外勤組的成員們不好多說什麼，只好就照著原計劃去賞花了。
封容見路西法被費蓉纏著，這才找到機會單獨和耶和華談談。
只是短短几個小時而已，原本看起來和常人無異的耶和華已經透出了一股肉眼可見的虛弱感。
他就這麼站在樹下，周圍大片大片粉紅的異木棉開得絢爛而美麗，襯得耶和華的臉色愈發地蒼白。
但是在封容走近的時候，耶和華還是對他笑了一下，那般笑容清淺又溫和，充滿了神性的光輝。
封容意識到——他已經漸漸掩飾不住自己身上的神力了。
這不代表強大，這代表了失控。
耶和華已經虛弱到無法控制那股屬於他自己的力量了。
封容低聲道：「您……還有多久？」
路西法之前也問過相同的問題，當時耶和華的回答是不知道。
但是封容這麼問的時候，耶和華沉默了一會兒，卻道：「路西……以後就勞煩你多照顧了。」
封容頓住。
他雖然不知道路西法問過同樣的問題，但也知道如果耶和華自己說不清楚，那就是還在可控範圍內，可如果他已經意識到了什麼……那麼，時間已經不多了。
封容的眉頭不由自主地蹙了起來，「閣下，您做了什麼？」
難道說，路西法身上的黑暗之力能夠完全馴服……也跟耶和華的力量有關？
耶和華的目光在那片絢麗的異木棉花上轉了轉，然後低聲道：「我以前也不是沒做錯過事情的，那麼現在，就應該付出代價了。」
封容意識到什麼，「黑白之爭……」
「靈安全局果然知道很多事情……」耶和華也不怎麼意外，只是苦笑道：「誰沒有年輕氣盛的時候呢，那時候我握著光明之力，是最強大的創世神之一，制衡著不同的神明，我一直抱著黑暗之力是邪惡的想法，殺了剛孕育而生的黑暗神，避免他破壞這世間美好的一切，卻沒想到世界上的黑暗之力就失控了，天使族聽從我的指令，大肆圍剿黑暗種族，直到這世間的黑白力量徹底失衡……我才察覺到我做錯了。」
其實路西法說得沒錯，他是罪魁禍首，最後卻讓路西法去幫他彌補這個過錯。
耶和華的目光遠遠落在遠處的路西法身上，他正聽著費蓉在嘰嘰喳喳說話，並沒有往耶和華這邊看過來的意思，「既然力量是平衡的，我毀掉了黑暗之力的正常演變，那麼天道就要我補一個黑暗神給這個世界……」
他下意識放輕了聲音：「也要將一部分黑暗力量補還回去，讓黑暗之力的本源和光明之力達到平衡。」
所以路西法成為了黑暗之神，馴服了黑暗之力，也……從耶和華手裡拿走了一部分力量。
天理昭昭，因果循環，不過如此，誰都逃不過去。
封容眼神複雜地看著他，「你這麼做，你的時間就不多了。」
耶和華閉了閉眼，「我不得不做。」
這個世界是一群創世神構建起來的，這世上的萬物都是他們親手孕育而成的，他們不僅付出了心血，最後更是付出了性命，造就了這片繁華盛景。
耶和華當然可以不顧那些前因後果，自私一點，和天道抗衡到底，最後拉著全世界一起完蛋，可是他做不到。
作為這個世界的最後一個創世神，耶和華有著無法推卸的、屬於他自己的責任。
其實能活到今天，還能看著路西法接下他的擔子，耶和華已經心滿意足了。
縱然……路西法那麼恨他。
讓他換個方式自私一次吧，身為神明，耶和華這輩子都沒有自私過，這一次……整個世界和路西法都在天平的同一頭，他的性命在另一頭，該選擇什麼，其實已經毫無異議了。
他不想要世界給他陪葬，更不想要路西法陪著他死，那麼他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去換一個路西法了。
「等米迦勒那邊結束了，我的擔子就會交給他，」耶和華低聲道，「暗部長不用擔心，他和路西的關係好，日後必定不會讓你為難。」
封容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道：「當年……你沒有想過別的辦法？」
「想過，」耶和華苦笑，明晃晃的苦意掛在他的眉尖，幾乎能讓人看了都想落淚，「但是路西說他愛我……我就只能選他了。」
當他說「愛」的時候，字裡行間都透著一股悲涼之意，看似輕而易舉的幾個字，從耶和華的喉嚨里吐出來，都像是沾了他的血。
耶和華不是沒想過讓米迦勒墮天，但是最後卻是他創造的第一個天使——他身邊最寵愛的光明之星染上了黑暗的塵埃。
路西法的心有了裂痕，生了執念，又繼承了耶和華七分之六的力量，成為了黑暗之力最為合適的主人，除非路西法身死，不然黑暗之力不願意接受另一個墮天者。
愛，真的不是什麼太美好的東西，它好的時候能讓人甜蜜，不好的時候……就讓人瘋狂至死。
耶和華到現在都還記得路西法那時候微笑著對他說愛他的場景，那種徹骨的冷意和痛苦，讓創世神都生出了心碎的絕望。
為什麼……偏偏是他的路西？
從那時候開始，耶和華就明白了——他和路西法之間，終究只有一個人能活下去。
要麼是路西法和米迦勒分別繼承光明與黑暗的力量，要麼是……耶和華殺了路西法，將黑暗之力收歸己用，在他體內達到光明和黑暗的平衡，那麼他就會成為唯一永恆不滅的創世神，直到世界走到了盡頭。
面對這樣的選擇……其實，耶和華別無選擇。
如果當年路西法沒有對耶和華產生愛意，那麼米迦勒或者是其他天使墮天，繼承黑暗之力，那麼今天的耶和華就可以坦然地選擇把擔子交付出去，然後拉著路西法一起死。
可偏偏……路西法主動選擇了墮天。
一切陰差陽錯，讓人想說痛恨命運都恨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