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二)
雖然沒想到破解的法子,但那家人留我吃飯我還是吃了。還給成懿打包了一點兒帶回去。
我和成懿蹲在村口的樹下琢磨這個事,他也沒太想明白。等他啃完了一個雞腿,他忽然靈光乍現,一拍腦門道:「不會是元神給人擄了吧?」
「元神?」我懷疑道,「從來聽說只有修仙修道之人才能修鍊出元神外丹,必要時以元神出竅來保命,沒聽說過凡夫俗子還有元神一說的。」
成懿解釋道:「人有三魂七魄,三魂為胎光、奭靈、幽精;七魄為屍狗、伏矢、雀陰、吞賊、非毒、除穢、臭肺。三魂主內陽,七魄主外陰。修鍊的人,自然懂得煉陽魂而制陰魄之法,能將它們融會貫通,修成一股元神,支撐肉體,煉出外丹,寄託主命。普通人雖沒有元神,魂魄總是有的。生人的魂魄與軀體斷不可相離,否則就是個死。」
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如果不是被鬼附了,那成懿說的這個不無可能。
成懿又道:「你雖師承觀花一派,可這觀花的本事實就是元神出竅的一種。只是你學得糊塗,或者你師父教的也糊塗,所以你不知道罷了。觀花之術最高層將神識逼出體外,飄蕩陰間,與鬼魂相通,和道家元神脫於軀體之外,道理差不多。」
我又點點頭,好像有些懂了。我不禁對成懿這個老小子有些改觀,活了百八十年,還是有些見識的。
成懿吃完了最後一個雞腿,道:「你去讓那個小道士點個元魂燈,探一探,就能知道到底是不是這麼回事了。這個他在行。」
「求他啊?」我可不樂意。大不了這個生意不做了嘛。可一想那小姑娘哭得梨花帶雨的樣子,又有些不忍。
我只好硬著頭皮,去月老廟找傅老二。他不在廟裡,在廟旁邊的一條小河邊釣魚。我去的時候他正呼呼大睡。我把他叫醒,他一臉不耐煩,說最多再等我一天,就要啟程。我把小郎君的事情告訴他,又將成懿的話重複了一遍,問他能不能去點個元魂燈。
他想了想,居然同意了。我後來一想,也是,這個小道士對掙錢沒什麼興趣,但慣喜歡多管閑事,這種疑難雜症,他恐怕最感興趣。
我們去到了小郎君家,他取了一盞油燈,用燈火點了一種什麼香,那種香的味道很神奇,聞了有些飄飄然,像腳離地飄忽了一般。傅老二引著那股煙繞於小郎君周身,他的身體隱隱地泛著一種魚肚白的光,那光與燈火相映,燈火的顏色開始忽閃忽變。
這本事我還真是沒見過,不由得看呆了。
約莫探了一盞茶時間,傅老二收了功法。他對小郎君的家人道:「他這不算什麼大毛病。」轉頭卻將我拉到一旁,道:「你真行,第一單生意就接了這麼一單棘手的。」我問為何,他解釋道:「那浸了三魂香的油燈燈芯呈赤紅色,說明此人的三魂七魄,被人抽走了掌管怒門的伏矢一魄,凡人魂魄缺失,自然病灶纏身。但因三魂還在,所以還在苟延殘喘。死是不會馬上死,但恐怕一世不死不活。」
我驚道:「那能給他找回來嗎?」
傅老二搖搖頭:「恐怕難。他這一魄若是丟了,我還能行招魂術,好歹給他織個招魂幡,還有希望。但他這一魄是被人下手抽走的,被抽時恐怕也是經受了極大的非人痛苦。懂得此種術法的人極為惡毒,若能找到此人,或許還能尋回他這一魄,但以你我功法,不一定能斗得過這個人。而且此人行此惡毒之事,必定隱匿行蹤,我們想要找到他,也很難。」
我想了想,道:「那這生意——不做了?」
傅老二翻了個白眼。他將小郎君的家人都叫過來,一一問了他出門做生意都去過哪些地方?在哪裡停留最久?和那些人打過交道?
家人一一答了,傅老二心中有數,便帶著我離開了。
我倆回到月老廟,我問他怎麼辦。他道,只好順著這條路線去找,看看有沒有線索。於是我倆背著包袱出發了。
走了沒多久,就遇上那個小姑娘,又哭得梨花帶雨,抱著我哭一會兒,又拉著傅老二哭一會兒,求我們救救她未婚夫。傅老二可能是不近女色,給她哭得怪不好意思的,我只好去給他解圍,答應那個姑娘,一定救他的未婚夫,這一去就是去給他尋魂的。然後順手給了她幾張符,交代她三日化水一服,能保她未婚夫的命。那姑娘這才不哭了,拿著符走了。
人一走,傅老二就挖苦我::「你騙人的本事真是爐火純青。」
我嗤一聲,「你懂什麼?這叫安慰劑。凡人有病沒病都是其次,大多數時候是自己給自己嚇死的。給她幾張符,她和那小郎君的家人心裡頭,都能穩當些。」
「哼。」他冷哼一聲,「你這個符,跟你給小六下的符沒甚差別吧。」
我一驚:「你、你知道?!」
「哼。」他冷笑,往我後頭似有似無的望了那麼一眼,望的方向正好是成懿躲的地方,「你那些小把戲,哼。」
我嚇得一身冷汗,趕忙給成懿使眼色讓他跟遠一點。
不過好在那小子並沒有發現成懿,我們相安無事地又趕了三天路。可這一路上,並沒有發現任何線索,也沒有遇到和小郎君一樣癥狀的人。我一度認為是傅老二猜錯了,並沒有那麼個能抽生人魂魄的人存在。直到第四天,我們遇上了一個迷路的農人。
農人說他剛從河南給人家干長工回來,繞了很久都找不到自己的村子。更邪門的是,上鎮子里也沒遇上村裡的人。我問他是不是離家久了不記得路了,他說不可能,他離家才仨月,怎麼可能連自家家門都找不到。我們再一問他是哪個村的,他說是尹家溪,過了漫水橋就是,我和傅老二就對上了——那個小郎君做生意回家時,就到過尹家溪,當時修書給家裡說要多住幾天,收幾戶農家的棉花。
我們順著農人指的方向走,過了漫水橋,卻只是山林,並不見村子。繞了好幾遍都是如此。傅老二望著山道:「那村子恐怕給人下了結界。」
我道:「既然有結界,小郎君是怎麼進去的?這農人怎麼又進不去呢?」
傅老二搖搖頭,「只好先破了這個結界再說。此人既懂得攝人魂魄之法,又懂得設結界,必不是普通人」。
傅老二畫了一個頂複雜的陣,取漫水橋的水做引,坎水為陣眼,巽風為陣儀,倏忽風至,陣起,風水相依,傅老二以風水為介畫破結界的符咒,可咒還未成,陣就已經滅了,只指了個模糊的西北方向。
眼看著天要黑了,我們還是沒找到入村的辦法。我忽然想到那農人說的,「村子附近的漫水橋很出名,每年都會淹死人,我怎麼會找錯呢」。
我對傅老二道:「我來試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