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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何必相問

  營帳里的氣氛還算和諧,懷朱停下筷子的時候,孟朝歌也跟著放下了碗。


  寒子呇喝下最後一口湯,用帕子擦了下唇角,說道:「你們剛見面,應該還有不少話要說,我也就不打擾了。在你這軍營里逛逛應該沒什麼問題吧?」


  這話顯然是對懷朱說的。不過懷朱也不知道對方怎麼想的,居然當著一個元帥的面問他能不能在軍營裡面隨意走動,自古以來軍營重地,都是戒備森嚴,哪有讓人隨便看的道理?誰知道你會不會探聽軍事機密。


  懷朱也不知道對方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但心裡到底有點不爽,面上卻還要保持微笑。懷朱喚了一個小兵進來,吩咐道:「貴客想要見識一下我們懷國男兒的英姿,你帶他在軍營里轉轉,好教他瞧個仔細。可別讓他回來跟我講你們沒士氣!」


  小兵咧嘴一笑,拱手大聲道:「元帥說的是,我等定不給元帥丟臉!」


  懷朱朗笑,叫一個小兵帶路也是防止真出了什麼亂子,不過是變相的監視罷了。她揮手讓對方帶著寒子呇出去,然後叫人進來收拾殘席。


  等寒子呇他們一離開,懷朱就立刻起身往她的雕鸞木椅上一坐,木椅是由金絲楠木打造而成的,在兩側扶手上雕有青鸞樣式,寬大得足以兩三個成年男子並坐,比起皇帝的龍椅怕是也不遑多讓。


  懷朱懶懶地往椅背上一靠,看著侍衛將碗筷撤下,然後招呼孟朝歌坐到她下手邊的座位。這時候的懷朱倒是全不復剛剛那樣正經了,跟孟朝歌記憶里的樣子重合起來。


  「說說吧,怎麼回事?」懷朱一隻胳膊倚在扶手上,好整以暇地看向孟朝歌。


  孟朝歌整理了一下語言,也算是又把記憶里的事情重複了一遍,不由苦笑了一聲,這才開口:「娘頭七才剛過,兄長便派人送我們去天厥山,後來路上只剩我和夕嵐兩個人,再後來……」


  孟朝歌搖搖頭,不想再說下去,幾番欲言又止,看得懷朱也有些不忍,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還是勸她若是不想說便罷了。


  孟朝歌本來以為自己已經可以坦然地說出來了,可沒想到再次提起仍然痛到徹骨,她握著扶手的手鬆了又緊,緊了又松,然後閉眼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才繼續道:「夕嵐被人所害,我一個人往回走,卻拐到了徯國,身上沒什麼銀子,幸好路上遇見寒子呇,才解了燃眉之急。剛好他也要來郯國,我便同他一道了。」


  這段話半真半假,但太過詳細的過程孟朝歌也不好和懷朱說,只得這麼解釋。懷朱被夕嵐的死引去了注意,加之這段話大體上也沒什麼問題,也就信以為真。


  「小煙,我知道小嵐對你很重要,但是你還年輕,還有很長的路要走。逝者已逝,雖然我知道你肯定很難過,但是我還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別讓自己喘不過氣來。」


  懷朱不敢問柳下夕嵐是怎麼死的,她怕刺激到對方,但對方那副兀自強撐的樣子還是讓她擔憂,她以前都沒怎麼見過這兩姐妹分開,這次卻是天人永隔。生離尚不能忍受,又何況是死別?大抵是痛徹心扉了罷。


  孟朝歌垂眸,壓下眼裡波濤洶湧的情緒,復而抬頭道:「我曉得的。不過,我現在姓孟,兄長給我取了字,叫朝歌。以後還是別叫之前那個名字了吧,朝歌……孟朝歌就很好。」


  「朝歌?」懷朱仔細咀嚼了一番,也覺得不錯,「那好,就叫你朝歌。對了,你來找我是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嗎?」


  被懷朱這麼一提,孟朝歌這才想起正事來,忙說道:「對,我想知道你的絕華衣的詳細的來歷。」


  「嗯哼?怎麼問起這個?這衣服還能是什麼來歷,天下人不都知道嗎?」懷朱半是嘲諷半是懶散地回道。也不知是從哪裡傳出的消息,竟然說她的絕華是用冥界的彼岸花製成,真是滑天下之大稽,冥界?聽著怎麼都像是古時那些神化偉人的做派。世間之人慣喜歡整這些神神鬼鬼的東西。


  「天下皆知絕華是采自冥界忘川河畔的曼珠沙華而製成,是孟琿贈予你的定情信物。但這也只是傳聞,我想知道的是真實。」


  懷朱無奈地聳聳肩,說:「真實就是這衣服的確是你兄長送我的,但其餘的我可就不知道了。與其問我,還不如去問送東西的那個人,孟琿總比我知道的要多。」


  孟朝歌有些失望,她還以為能問出什麼來,結果到頭來還是要去找孟琿。不過很快她也就想開了,如果事情都那麼容易,那復活一個人也太過簡單,總得有些波折才符合天道的做派。


  揉了揉眉心,孟朝歌轉而問了些別的,免得自己的目的太過明顯。


  「鮮虞庥……淇國那邊怎麼樣了?」


  聞言,懷朱身體稍微僵硬了一下,事關軍國大事,她也只是撿著大家都能知道的說:「還能怎麼樣,鮮虞浩已經徹底收復淇國了,不過可能也是鮮虞庥的原因吧,他沒再屠戮百姓,淇國的百姓也都平靜了很多,沒有再弄出什麼大亂子。」


  「你知道嗎?當初鮮虞庥要離開懷國的時候,我問她,戰爭總要有傷亡,她又何必那麼在意,只把自己的日子過好不就成了嗎?你知道她說什麼嗎?她反問我,『掉在地上的包子還是包子,被你們殺死的人難道就不是人了嗎?』我當時沒辦法回答,戰爭到最苦的時候,別說包子,什麼食物掉在地上之後都能撿起來繼續吃,包子還是包子,人,卻不是人了。」


  懷朱目光漸漸放空,又突然轉向孟朝歌,問道:「對了,你會唱《哀庥曲》嗎?」


  「會一點。」孟朝歌還記得寒子呇剛出現時那一曲哀庥,凄婉入人心扉,她至今記得那個曲調,大概也還能唱出來吧。


  「唱給我聽聽,好嗎?」懷朱還是之前聽李肆提到過,但卻一直沒聽過,畢竟是軍營,這種曲子也不適合被拿來傳唱。可現在,她也想聽聽這傳聞中的曲子,又是否有別人說的那麼神乎其神。


  「好。」孟朝歌應下,清了清嗓子,開口唱起來,聲音一樣哀婉而凄切。或許不管是誰來唱,都一樣能令人心生哀慟吧。


  「淇女休思,國兮悼之,九天之上神何知?血寒玄衣,哀兮心痴,九黎之中怨可釋?去北於夕,念兮魂失,九幽之下悔已遲。」


  一曲唱罷,只餘一帳寂靜,懷朱最後笑出了聲,「真是好一個『神何知』、好一個『怨可釋』。為了一群跟自己沒什麼關係的人搭上一條命,你說,她最後有沒有後悔?」


  鮮虞庥最後有沒有後悔,孟朝歌不知道,但她明白,對於鮮虞庥而言,那一國百姓從不是沒有干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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