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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2、知秋

  412、知秋 

  南安王府內,滿目蕭條。 

  睿王自十年前,太后薨逝之後,便心灰意冷,自我放逐。將軍隊的統率之權交由先皇,逐漸疏遠了朝堂政治。 

  五年前,先皇病重,召其入宮,封其南安王,之國濟州,雖是邊境要塞,卻終是苦寒之地,且時間短促,尚不及建諸侯王府,便只得臨時支了州府衙門,充作王府,其簡陋程度,可見一般。 

  就連商嬌打從五年前第一次拜會南安王時,見到這破舊的南安王府,心裡也不由感慨與驚異。 

  猶記得當年,她剛入睿親王府中,但見王府那紅磚綠柳的金璧輝煌,香車美妾的的滿目奢侈繁華…… 

  再對比而令南安王府的梧桐葉落,僕從寥寥,身居簡出的南安王,身邊除了幾個隨身的老人,連一個知冷知熱的女子也沒有…… 

  她只覺世間造化,莫外如是。 

  當初的得意,而今的失意,不過都是一場落盡繁華的夢境。 

  只流年匆匆,轉眼間,便已是十餘年過去。他們也都過了生命中花開正好的那個時候。 

  而今日,當商嬌再次在劉恕的引領下,穿過空曠的王府大院,去往正廳拜見南安王時,見到眼前那滿目的蕭蕭落葉,竟無端生出一種肅殺之意。 

  一葉落,而知秋。 

  而不論是她,亦或南安王,都經歷了太多的秋風秋雨。 

  一切,是該到頭了。 

  終於,商嬌站在了南安王的面前。 

  南安王正坐在會客廳的正堂之上看書,間或有幾分咳嗽,襯得他的臉愈發顯得有些削瘦與病容。 

  自朝廷因宋國疫方之事,對南安王大加斥責,並責令禁足之後,南安王頗受了一些打擊,再加上濟州偏南,入冬后氣候濕寒露重,令南安王深感不適,是以入冬以來,便一直病著,就算劉恕再如何小心的侍奉,使人調理,終不見好。 

  可今日是正月初六,是南安王與商嬌從來約定俗成,她前來拜見他的日子。 

  所以一大早,南安王精神便顯得很好。穿了素日里最喜歡的紫金蟠龍的錦衣,又披了一件滾著白狐毛,下擺綉了山水鴻雁的大氅,坐在會客廳的正堂前,安靜的看書。 

  只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平素總是溫淡安然,彷彿無風無雨無晴般的南安王的一雙鷹眸里,卻總透出幾分歡喜,幾分期待。 

  終於,當商嬌的腳步聲由遠即近的響起,直至行至他的身前,向他深深的行禮,道一聲萬福,他這才像如夢如醒般後知後覺地緩緩抬頭,打量著眼前的女子。 

  「哦,商嬌,你來了?」南安王平靜的問,眉宇不動,彷彿並不對商嬌的拜會感覺意外與驚喜。 

  他指了指身側的圈椅,向她淡聲示意:「坐吧。」邊說,手邊翻書的動作卻是不停,「待孤看完這兩頁書,再與你敘話。」 

  說罷,他徑不理她,手捧著茶盞,低頭只顧看書。 

  可唇邊一抹微微勾起的笑意,卻是怎麼也掩藏不住的。 

  他原以為,商嬌會像從前一樣,就這般靜靜地坐在他身邊,不言不語,安靜地陪伴著他,間或看著他手中的茶水涼了,親自上前,為他續上一壺熱水。 

  可料不到,今日的商嬌卻很不一樣。 

  聽完他的吩咐,她並未如往年一般行上前來,坐到他的下首的位置,反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處,只安靜地看著他,沉默不語。 

  南安王等了等,終察覺有異,抬起了頭來。 

  「怎麼了?」他奇怪的問,一雙鷹眸不由得半眯,仔細地打量起自己身前的女子來。 

  她今日,似乎有些反常…… 

  正想著,忽見商嬌深吸了一口氣,似下定了什麼決心一般,陡然間向著他雙膝一曲,跪倒在了南安王的面前。 

  「王爺,商嬌有要事要與王爺密談,還請王爺擯退左右!」她伏著頭,堅定地道。 

  「要事?密談?」 

  南安王重複了一番她的話,見商嬌神色謹慎而鄭重,他眉宇微微一蹩,神色一凌,轉瞬間卻又立刻化作雲淡風輕一般。 

  裝作隨意地打發了下人,又喚了劉恕與牧流光前來,將正廳的前後警戒起來,以防有人聽壁,直到萬無一失,南安王這才揚揚手,朝商嬌小聲問道:「好了嬌嬌,你且起身說話。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值得你這般鄭重的來求見本王?」 

  商嬌靜默了一下,微微抿唇…… 

  突然重重地朝南安王磕下頭去。 

  額頭與冰冷的青石地磚相觸,「咚」的一聲,好大的聲響。 

  「嬌嬌?」南安王心中一悸,直覺地起身想要去扶。 

  卻見商嬌鄭而重之的抬起頭來,一雙大大的眼睛如暗夜中的黑曜石,閃爍著神秘的幽光,卻又如此深沉而堅定。 

  她緩緩啟唇,緩緩道:「當今天子,非先皇血親遺孤。胡太后鵲巢鳩占,挾假天子以亂天下。商嬌無法,只得將自己當年親身參與的這件事稟明王爺,請王爺撥亂反正,以正大魏宗廟社稷,解救天下黎民蒼生!」 

  商嬌的話,泠泠而有聲,擲在不大的客廳當中,直震得南安王全身倏然一僵。 

  「什麼?你說什麼?」許久,回過神來的南安王小心試探著,問。 

  他的神情平靜,隱隱中帶了些疑惑,耳朵如灌了滿滿的泥漿,蒙蒙然的,除了心跳如鼓的聲音,其餘什麼也聽不真切。 

  南安王覺得,自己一定是聽錯了。 

  那些從商嬌口中吐出的每一個字,每一句話,都是如此的驚世駭俗,聳人聽聞,卻又樁樁件件,都關係著這個國家的走向。 

  依著她那般通曉利害,專會趨吉避凶的性,一定是! 

  所以,反應過來的南安王重重一拍身側的几案,橫眉一豎,喝斥道:「商嬌,這大過年的,你犯了什麼失心瘋,在這裡胡言亂語!」 

  南安王私以為,憑藉著商嬌與他多年的相處,憑藉著他尚在的餘威,這番喝斥下去,若商嬌其心不下,必然伏著貼地,再不敢妄自胡言。 

  可這一次,他想錯了。 

  雖被他厲聲喝斥,商嬌卻徑不認錯。她不僅沒有伏地討饒,反倒徑直起身,一雙眼睛血紅而充淚,憂傷而悲憫地望著他。 

  「商嬌不是胡言亂語,也不是得了失心瘋……商嬌剛才所說的話,句句屬實。」她一字一句地道。 

  末了,她偏偏頭,目光尚停留在南安王的臉上,卻又似透過南安王,看向另一個世界般,悠惆而恍然。 

  「……這個故事,很長,很長……該從哪裡說起呢?王爺可還記得,當年盤龍山上的那一場大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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