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正道與幽冥
“清尊？”長陽看著自己麵前的人，有些詫異，隨即笑道，“清尊這個時辰過來，是有何指教嗎？”
“你的事情，自己若是不處理，我便代勞了。”
“清尊這話是…住手！”長陽花白的胡須纏了幾絲在拂塵之上，他眸中閃過一絲厲色，“清尊這是準備做什麽？貧道雖不濟，但也不至於讓人欺上門來。”
“道長救我…救我啊道長！”公孫無憂躲在長陽身後，被眼前淩厲的清風尊者嚇得臉色煞白。
“本尊說了，你若是處理不好，本尊便要代勞了。”清風不甚在意擋在麵前的長陽，隻淡淡看著他身後的公孫無憂，“你與公孫家死去的那個夫人究竟有什麽塵緣本尊不想管。隻是長陽，你的小家夥若是再做出點什麽往楚楚身上潑的事情…嗬，你可以試試，下一次你攔不攔得住本尊。”
“多謝尊者，手下留情。”長陽不動聲色地扶住幾乎癱倒在自己身上的人，沉聲應道。
公孫無憂不過眼睛一眨的功夫，眼前便已然不見了那尊煞神。他顫著聲音道，“道長…那個清風尊者難不成真的要為了一個妖，不惜與天下正道對上嗎？”
“天下正道？”長陽冷冷笑了笑，“你也太抬舉我了，天下正道不過是他清風尊者的一句話。他若說你妖，即便你不是，你也是白死！”
想到方才那人的眼神，公孫無憂心中猶有驚懼，他有些慌亂地抓住長陽的道袍，“那我們、我們…是不是暫時把計劃擱一擱？”
“來不及了。”長陽眸光一狠，甩開了纏在自己袖上的人，“事已至此，無憂，你記著！你若是這關頭出了什麽岔子，就莫要怪我不念故人之情，在你賣了我之前先送你去西方極樂了！”
“那…那那個清風尊者，要如何打發？”
長陽聞言也忍不住有些頭疼。原本拉了清風下水，不過為了以防萬一的時候可以撇清自己，想不到真的到了這一步，他倒是成了掣肘…他自是知道那小妖是他的逆鱗，隻是沒想到，居然真的連碰都不能碰上一下…
他冷笑兩聲，一身的道骨仙風全然化作鬼煞模樣，“你放心，若他真的要阻我大業，我自會有辦法對付他！”
“道長，不如…不如把那個東西幹脆放出來吧！”
長陽眸光閃了閃，背過身去，似是一歎，“貧道自知成仙無望，就連一段因果也難以了結。隻不過，到底不想親手造就生靈塗炭。無憂，非到迫不得已之時，不可再動此念！”
“是，道長。”公孫無憂垂眸應下，神色莫辯。
楚夢君在亭內坐了許久，方才那人怒氣衝衝離開的模樣，仍讓她有些回不過神。
“夢君。”文書笑得有些苦澀，眼前的人分明近在咫尺，但她全部的心神都仿佛隨風而去，落在了另一個相思地。“你身上的禁製短時間內我也解不了，先回去，再商量對策，可好？”
楚夢君被他驚了一驚，隨即笑了笑，那笑容有些寂寥，或許孤湮，但不見絲毫妖媚，“這麽些年總見你和你主子沒個正型，嬉笑怒罵，卻沒想到你認真起來，也可以這般懾人。”
“跟我回去。你想看嬉笑怒罵我便沒個正型，你若想一本正經我便做你的支撐，可好？”
“文書…”她閉了眸子，慢慢向後靠去，似是累極，“是不是我回去了，你便能安心了？別騙自己了…在我見到他之前，我也以為我可以。但天意弄人，即便山水萬重書斷絕，即便從此長夜不夢君…可他在那裏的時候，我便再也看不見別人了。文書，你說，我還回得去嗎？”
文書看著眼前的女子，不由得一陣陣心疼。即便從前想過再多次想要看看妖媚遮掩下真正的她，可如今見了卻覺得，還不如那般粉飾太平來得讓人輕鬆。
她問還回不回的去，卻沒有說要回哪裏…
文書心下微歎，又想到孟孟口中的天劫，到底還是擔心，“回不回的去，隻在你想與不想。隻是夢君，若你真的隻是他成仙路上的一個劫數，你們終究也還是…”
“不說這個了。”楚夢君睜開眼睛，笑得有些無奈，“隻是你的暖玉我卻是暫時不能還你了，回頭將從孟孟那兒騙來的冰蟬絲一起帶了給你。”
“你留著吧。”文書起身笑了笑，“孟孟見你來了許久，不放心你一個人便著我來看看，你與…你與清風之事若是還有轉圜之地，不若先與他商量，取了仙氣先幫了孟孟，也不失一件功德。”
“文書，這不像你…”這話一出，楚夢君隻覺得更加愧疚了幾分。眼前的人陪著自己走過了千年的歲月，然而除了他跟著冥豆豆插科打諢的樣子，自己竟似是全然不了解他一般，從未見過他別的模樣…
原來，文書也可以這般的沉穩帥氣啊。
可偏偏在自己看來，是這般的，不合適…
“夢君，我再問你一遍。跟我回去嗎？”文書轉身向著涼亭外走去，沒有回頭，步伐卻是極慢。他不敢回頭，怕自己會忍不住強帶了她走。他也不忍回頭，怕她一個心軟便做了讓自己後悔的決定。他隻能一邊不舍地問她要不要走，一邊堅定的一個人向前走。說到底，他還是愛她的。
“文書…”她似是輕歎的一句話還未說完，眼前的身影已然在陽光下消失。
到底是愛她的，所以連讓她為難都舍不得。
楚夢君一個人從涼亭回去的路上，碰上了早上梨花帶雨指桑罵槐地罵她的人，雋娘。
她勾了勾唇角，媚態天成，一步一搖地走向擋在前麵的女子，緩緩開口道，“我這會兒沒心情與你扯皮，你的侍女若是真的死了，你自然該知道不是我做的。若是沒有死，我也沒功夫聽你的下一步行動，改日再說吧。”
雋娘媚俗的麵上還掛著未幹的淚痕，她聽楚夢君這麽一說先愣了愣，見她竟是真的準備徑直走過去，思及那個清風尊者又不敢強下手留，她慌亂之下竟是撲通一聲跪在當下，滿眼是淚的看著她。
“求姑娘！求姑娘救救雋娘！”
楚夢君揉了揉眉心，笑意更深，“怎麽，昨兒還準備跟我合作，今天就跪在這兒求了？隻可惜你求錯了人，我非良善之輩，與你又是萍水相逢。我再說一遍，我沒那個功夫和心情搭理你的事情，你自求多福吧。”
“就算不是為了我！姑娘難道就不自危嗎？今日長陽那臭道士對你可是字字誅心！即便清風尊者護著你，可難道他就沒有個打盹沒注意的時候嗎！雋娘真心相求，還請姑娘認真考慮！”
楚夢君腳步一頓，挑眉，“那麽你呢？你對我又是什麽居心？我身上這麽點清風度過來的仙氣，真的能救你的命嗎？如果沒有清風相護，難道你雋娘就是什麽善與之人了不成？”
雋娘悲泣著埋頭一拜，“如今小釵已死，雋娘連報仇的念頭都不敢有，如今隻求自保，難道姑娘真的不肯可憐可憐我嗎？”
“哦？”楚夢君聽她這麽一說，倒是提了半分興趣，“難不成是長陽殺了小釵？”
“不是他，但絕對跟他脫不了幹係！”雋娘憤憤抬頭，雙目通紅，“我根本不知道害了小釵的是什麽東西，隻隱約感覺到那東西至陰至邪，絕非我輩可以應付。”
“至陰至邪？”楚夢君凝眉，“長陽怎麽說也是個道長，若真如你所說是至陰至邪之物，你又如何敢如此斷定，便是跟長陽脫不了幹係？”
“那顆幽冥珠！公孫無憂院中放置的那枚幽冥珠，分明是封印了什麽邪穢之物！”
“即便如此，我又能幫你什麽呢？”
“雋娘隻希望姑娘能夠垂憐，莫要就此離開，讓小釵死的不明不白！也盼望姑娘能夠看在同族的份上，順手救雋娘一救！小釵一去，隻怕下一個就是雋娘了…”
“你起來吧。”楚夢君伸手虛扶了扶便轉身準備離開，“我自問幫不了你什麽，不過清風尊者修的既然是仙道，若當真出現了什麽邪物，他想來也不會袖手旁觀。你且安心回去吧。”
“多謝姑娘垂憐！”雋娘對著那個緩緩離去的背影，長拜不起。
雋娘的一番話讓楚夢君原本繁雜的心緒越發理不清了幾分，她不得不先將心頭那團亂麻放下，細細想了想當前的狀況。幽冥珠？至陰至邪之物？她揉了揉眉心隻覺得此間的事情越發蹊蹺。
她是不太相信此事會與長陽有關係的。凡人說不知者方無謂，清風尊者的道行凡人不了解，難道同為修道者的長陽還不了解嗎？在清風的眼皮底下放出至陰至邪之物…長陽若是腦子沒壞的話，絕對不會做這種事。
那麽…如果不是長陽，卻偏偏與長陽脫不了幹係的話？
“楚楚姑娘，你在這裏啊。”一襲藍衫的人出現在眼前，黯淡的眸中沒什麽情緒，“長陽道長與清風道長正在碧落院小聚，讓我前來請姑娘一道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