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唯願一人爾
走過最後一道屏障之前，小黑突然停住了腳步，看著身後的兩人，沉默了。
“你該不會這個時候準備反悔吧？”楚夢君看著他，唇角微抽，“小茜姑娘方才去的很是安心的樣子，要不我們陪你再回去哭一場？”
“楚楚。”清風按了按額角，將眼前的人拉到一旁，對小黑略施一禮，“可是還有什麽事要交代？”
小黑搖了搖頭，定定的看著兩人，“我隻是想問問清風道長，這慢慢仙途的道法萬千難道真的要比紅塵萬丈中的枕邊人，更為吸引人嗎？”
清風愣了一愣，似是沒想到小黑會有這麽一問。察覺到身後氣息的些微僵硬，他淡淡勾唇，“貧道自幼研習道法，前兩百年的日子，隻會修道參法。”
那麽，後來呢？小黑看著他，沒有接話，清風身後的人也沒有接話。他看著他們二人的模樣，突然有些羨慕，如果丹辰子從前也能這般護著小茜，那麽，她這一生，是不是也能活得像楚夢君一般，肆無忌憚？
“後來在這紅塵萬丈中，經曆了短短數載。數載之後方才發覺，這兩百年的生與死，痛與樂都仿佛不真實起來。道法有雲，神魔隻在一念。一念成神，一念入魔。可經書上卻沒有告訴貧道，究竟哪一念誘人入魔，又是哪一念助人成神。”
“貧道在沒有選擇的時候入了道，在可以選擇的時候迷失了自己的道，後來就連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道，究竟在這紅塵萬丈，還是在那明月之宮。”清風說到這裏輕笑了一聲，“都說天命不可違，丹辰子的這條道是他自己選的，可他選的時候，誰又知道他心裏的道是哪條道呢？小黑的問題在我這裏，怕是找不到答案了。”
小黑聞言笑了笑，聲音也帶了些許疲憊，“和你們這些人說話就是太累，取舍之間竟也有如此多的考量。長生算什麽，天下又與我何幹？紅塵萬丈，蒼生芸芸，餘唯願一人罷了。”
“那麽，這便是你的道了。”清風也笑了笑，“每個人都有自己的道，又何必強求。”
“不必強求…”小黑如釋重負一般，一步一步走向他們的身後，麵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你們都說不強求，最後強求的竟是變成了我。誰都沒有錯，誰都有自己道，那麽錯的又是誰？天道又是哪條道呢？”
“天道是哪條道？”清風低低念了一句，像在問自己，又像是在笑離開的人。
“不論天道是哪條道，我大概都不會想要踏上了。”小黑的身影驀地消失，聲音也變得越發飄渺了幾分，“還請二位不要忘了答應我的事情。”
“走吧。”楚夢君神色淡淡，精致的眉眼透著些許倦怠。
清風眸光閃了閃，終究是沒有說話。罷了，先出去再說吧。
楚夢君踏出屏障的一瞬間便察覺到，自己體內那股被壓製住的靈力開始緩慢流動，她長長舒了口氣，“終於從那個鬼地方出來了。”她回頭看了一眼，那隱約扭曲的空間封閉了一整個山脈，仍舊透著一股肅穆的氣息。
“別罵人了，先回公孫家看看吧。長陽與血魔若是達成了什麽交易，那就不好收場了。”
“你怎麽知道…”楚夢君躲開了他伸過來的手，輕挑媚眼，“清尊編排人的功夫可真是越來越厲害了。”
清風笑了笑，沒再說什麽，搭上她的手，剛準備運氣，卻覺得心口一陣絞痛。他不動聲色的皺了皺眉，輕輕鬆開了她的手，探了探自己的狀況。
“你怎麽了？”楚夢君直覺有些不對勁，皺眉伸手想要查探他的狀況，卻被他不經意地躲開了。
“無妨的。”清風安撫地對她笑了笑，還未來得及再行寬慰，卻被一聲輕笑打斷。他皺眉轉身，看向身後那個突然出現的男子，眉眼深沉。
楚夢君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的時候，眸光也跟著沉了沉。她微微施了一禮，難得的神色肅穆了幾分，“天帝怎麽會來這裏？難道是孟孟出了什麽事情？”
“夢君姑娘。”耀光點頭對她示意了一下，便看向清風，“血魔之事本座已經解決了，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回青峰山吧。”清風回了一禮，似乎全然沒有將他的身份放在心上。
楚夢君眨眼間便落入青峰山正殿的時候，覺得自己從前真是沒有討厭錯那個白衣翻飛的天帝大人…這兩人一個一身錦袍，盡顯尊貴，一個青紗儒雅，雲淡風輕。竟是該死的討厭在了同一個頻率上呢…
“我說天帝大人，既然你都出馬了，是不是該順手解救一下我這個無辜的，善良的，蠱精？”
耀光笑著端起擺在一旁的茶杯，淡淡一笑，“夢君姑娘不必憂心。時辰到了，天道自會解救於你。”
天道？
楚夢君心裏咯噔一聲，想到方才的事，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她驀地起身，看向淡然喝茶的清風，“你…”她說著又有些懊惱，她幾步上前想要探他的脈門，卻被他握住了指尖。
“楚楚，無妨的。”他眸中帶笑，放下手中的茶，揉了揉她的腦袋，“你不是一直嚷嚷著要自由？看在天帝的麵子上，我一會兒便解了你身上的禁製，如何？”
“你…”楚夢君心中怒意更甚，看著淡然相坐的兩人，怒極反笑，到底顧及著天帝的麵子，深吸了一口氣，“好好好！兩位一個是天上的神座，一個是人間的尊者。這裏哪有我這個小小蠱精說話的份！您二位就繼續吧！本姑娘不奉陪了！”
清風看著怒氣衝衝離開的女子，唇角的笑意斂去了幾分，“聽聞尊座前來是為了一道仙氣救人，不知是什麽人有這個福氣，竟勞動天帝親自前來？”
耀光沒有接話，隻看著門外的青山，笑得冷清，“我雖是天帝，卻也不能逆天意。你施秘法強行壓住了夢君姑娘身上的天地靈氣，這會兒想來是不必我教你，什麽叫，天意難違。”
“清風不明白尊座的意思。”
“你一身靈力在蛟龍之境被毀，楚夢君因著你靈力殆盡之故，即將衝破你設下禁製。這難道不是天道輪回？”
“大概吧。”清風笑了笑，“不過這於天帝卻是一個好消息吧？我這一身靈力不論回不回得來，那道仙氣卻是可以被楚楚安然帶回去了。”
“你可知沒有了靈力，再去一道仙氣，會有什麽後果？”
“楚楚知道嗎？”
“現在大概不知道。”耀光回眸，終於正眼看向身邊的人，“不過，以後知不知道，就誰都不知道了。”
“你們要救的人…對楚楚來說，很重要嗎？”清風突然轉了話題，對上身邊人的眸子，“我還未來得及細細問她，這一千年，她在哪裏，過得如何，身邊又有了哪些重要的人…”
“這個本座卻是不知道了。重不重要，隻有自己才最清楚。”耀光輕笑，“她們二人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吵吵鬧鬧，聽說折騰了數百年，誰也沒吵得過誰。”
清風聞言失笑，神情卻多了幾分落寞，“真好。”
耀光聽得他這麽一說，也安靜了下來。什麽真好呢？是還能看見她，還是知道在沒有自己的日子裏，她也過得不錯？又或者，這樣就能放心了…真好？
楚夢君從正殿跑出去之後，不留神撞上了一個小道童。她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看什麽看！你們青峰山上就沒一個好東西！”
略有些稚嫩的道童被她一番搶白急紅了眼睛，指著她半天說不出一個字來。
楚夢君見狀愣了神，這個小道士…還真像千年前的清風啊。“你…叫子白？”
“嗯。”小道童有些生氣，但還是對她施了一禮，“子白一時不察撞上了姑娘，還請姑娘見諒。”
楚夢君聞言氣也不是笑也不是，沒好氣地又瞪了他一眼，“你是哪個糊塗師傅交出來的弟子？怎的這般迂腐？”
“你…”小道童氣鼓鼓的臉微微泛紅，“我沒有師傅，姑娘不該如此出言不遜。”
“沒有師傅？”楚夢君氣樂了，這小道士一看便知骨骼奇峻，青峰山如此一個修真大派，如何會放過這般好的苗子？“怎麽，難不成你師傅是清風那個卑鄙小人？竟需要遮掩於人前麽？”
“你這妖女！不準對清尊無禮！”子白氣得一張臉長的通紅，“貧道就是沒有師傅！框你這個作甚！”
“怎麽會…？”楚夢君倒是沒有在意他言語不敬，隻是見他的反應似乎真的沒有拜師…“你們清尊為何不給你指派一位師傅？”
子白有些不想搭理她，但還是嘟嘟囔囔道，“清尊說，我跟他很像，所以不能有師傅。”
“為何？”楚夢君嬌媚笑了笑，湊近了些，見小道士麵色窘迫，眸光微閃。
“清尊說，越是聰明才越容易被誤。資質平平者往往隻需循規教導，而我一旦教有不慎，隻怕便再也回不了頭。”
“還有呢…”她見他害羞，湊得更近了些，麵上媚意未消，眸光卻漸漸失了焦距。
“清尊說，他當年從未自誤過，可他如今卻想看看，在自誤的那條路上，究竟能不能走出一條道來…”
子白被逼得緊閉了眼睛縮成一團，等了半晌才敢慢慢睜開眼睛，可眼前除了青山石道，竟是再沒有一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