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師兄的題海
日升月落,春去秋來,
自靈瑤上山,小愚峰上的那方靈湖已經結了兩次冰了。
兩年的光陰,在修道士漫長的壽命中,隻是微不足道的一顆小水珠。
但對靈瑤來說,這兩年的日子,當真是充實極了!
對小愚峰上的靈魚、野兔、土雞們來說,這兩年同樣也是……緊張且刺激。
短短兩年時間,靈瑤的個子比先前高了一大截,原先就是粉雕玉琢,充滿靈氣的女童,修煉道術後,更是沾了幾分空靈仙氣。
原先帶點嬰兒肥的臉頰,也因煉精化氣瘦了下來,尖尖淺淺,仿佛小荷初立。
最好看的還是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明亮有神,透著靈氣,光用眼神便能代替一切言語。
用陳福壽的話來說,就是……師門有妹初長成,養在深閨不敢讓人知。
好在經過兩年堅持不懈的培養,小師妹漸漸形成了自己的仙生觀。
雖說尚有許多地方不足,譬如思慮事情不夠周到,行事作風不如他穩妥,半夜睡覺從不鎖門、對他這個大師兄過於依賴、嘴饞……等等,但總體來說,算是擦到了及格線。
勉強不用擔心她主動生事牽連到自己了!
這日,荀淵老道應好友之邀出門飲酒論道,給了陳福壽光明正大、光天化日的機會。
陳福壽叫住正擼起袖子雀躍奔向後山,打算抓些麅子、野兔並與它們進行友好親密交流的靈瑤。
“靈瑤,趁師父今日不在,師兄想與你做些事。”
靈瑤擦了擦提前從嘴角流出的眼淚,略帶戒備地又往後退了幾步。
“師兄,這次又是什麽測試……”
在過去兩年,靈瑤走過最多的路,便是陳福壽的套路。
時至今日,靈瑤在本能地信任師兄之餘,也會稍微懷疑一下自己的本能……
故此,她會先問一句!
陳福壽嗬嗬一笑,側臉在陽光下顯得格外親切溫暖。
他從儲物寶囊裏,掏出厚厚一摞紙張。
“今天來做一次課堂測驗,主要檢查一下你的基本功是否紮實。”
靈瑤愣了愣,望著幾乎等身高的紙,張了張嘴,身形微微搖晃。
“師,師兄,你是認真的麽?”
片刻後。
小愚峰上,靈湖湖畔。
由陳福壽親手指導紮起清爽雙馬尾的少女,端坐在書桌前,
認真、快速、且無奈地抽出一張張寫滿應用題、論述題、對策題的……
《五年修仙三年模擬》
每一道題,都需要靈瑤絞盡腦汁,竭盡全力,認真分析。
譬如這道:
‘已知靈湖長三百丈,寬兩百丈,有一人施展水法,可在半刻鍾內將湖水抽空。另有一人施展喚雨術法,可在一刻鍾將湖填滿。
問,在靈湖水滿的情況下,兩人同時施展術法,大約多久後靈湖會被抽空?’
這道題乍一看中規中矩,隻需計算出前者的抽水速度及後者的降雨速度,兩者抵消後再結合靈湖水量繼續計算,便可得出答案。
但是!
靈瑤手中之筆陡然一提。
這問題不過是障眼法耳!
要解此題,須得弄明白幾個問題:
第一,施展水法這人是何等境界。
第二,施展降雨之術這人又是何等境界。
第三,這兩人究竟有何關係,為何一個執意抽幹靈湖,一個卻要降雨幹涉。
這兩人若是打了起來,究竟是誰的勝麵大,誰的勝麵小?勝麵大者,需要耗費多少時間打趴勝麵小的?體內還能存餘多少靈力,是否足夠繼續施展術法?若是考慮到攜帶丹藥靈石加速恢複,又可能攜帶何等品質的丹藥靈石,需要恢複多長時間?
隻是如此簡單的一道題幹,靈瑤便足足花了小半刻鍾去推演分析,將自己心中所想一字不漏地記述下來。
最後點題:這兩人此等行事,與我靈瑤有何幹係?!
這,隻不過是陳福壽所準備的浩如煙海的題庫中,普普通通的一道。
再比如這道:
‘如何看待仙臨宗身為中州第一仙宗之事?’
若是換做初次見到這類題目,靈瑤會毫不猶豫提筆便寫,仙臨宗之所以能成為中州第一仙宗,一是因為掌門無為道人修為通天,深不可測;二是因為除卻掌門外,仙臨宗擁有數位大乘大佬,數十位洞虛長老,上百位化神老怪,數以萬計的外門弟子,掌管數之不盡的凡夫俗子、世俗王朝,擁有難以想象的底蘊氣魄……
可時至今日,她靈瑤已不會如此作答了。
她,成長了!
謝邀,利益相關,先匿了。
多圖預警,多圖預警,多圖預警,重要的話說三遍!
首先聲明一點,仙臨宗這個‘第一仙宗’的名頭,不是自己安的,請噴子不要無腦上來就噴。
有一說一,仙臨宗確實是樹大招風,但它的成就與實力所有仙家都有目共睹,當之無愧。請大家不要踩一捧一,故意挑事引起矛盾。
以下上幹貨!
‘仙臨宗賬目表.jpg’(隱私內容已作打碼處理)
‘仙臨宗近百年弟子實力增長速率表.jpg(同上)
‘仙臨宗峰名全典.jpg’
……
以上數據都是我辛辛苦苦爬來的,絕無半點摻水。大家都是修道士,應當能從數據看出來仙臨宗的底蘊與實力,我為身為仙臨宗一員而驕傲。
先寫到這裏,如果點讚和評論過千就接著更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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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篇標準答案,是靈瑤從師兄“不慎”落下的手稿中發現的。
洋洋灑灑數百字,其中不乏靈瑤不懂的文字符號,但沒有任何影響。
隻要是個心智健全的人,都能看出這篇回答與問題,完全是牛頭不對馬嘴,沒有任何實質性的內容,卻又看起來是那般……真實可靠。
師兄說,這叫故作高深,說得像模像樣,卻不給出任何有用的信息量。
如她之前的回答,便是暴露了仙臨宗的部分實力,極容易被擅長推演之道的大能利用,對仙臨宗謀劃不好的事情。
單純地咬緊牙關、守口如瓶,隻會讓人愈發好奇。
唯有九分假,一分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才會讓人深信不疑。
再比如:
‘某日,你見到大師兄駕雲外出,事前並未知會你,此時你該如何是好?
甲,立刻追上去,跟師兄一起出門。
乙,偷偷跟上去,不被師兄發現,康康師兄要做什麽。
丙,當做沒看見,繼續安心修煉。’
靈瑤快速一掃題幹與三個選項,嘴角輕扯,露出一絲笑意。
這道題,簡單!
依照師兄的秉性,這三個選項應當都是迷惑項,正確答案應該是……
“丁,大師兄根本不可能出門!”
靈瑤斬釘截鐵、信誓旦旦、毫不遲疑地寫下這個答案。
‘某日,你遇到一名氣息為結丹境七階的魔道修士,正要對一名麵容姣好的女子慘下毒手,此時你應當:
甲,立刻上前阻攔,絕不讓這名魔道修士得逞!
乙,一麵拖延時間,一麵以靈符傳訊呼叫師兄幫忙。
丙,視而不見,快速離開。”
靈瑤第一反應是要選甲,筆尖剛剛觸到紙麵上,立刻一停。
不,不對!
首先,這名魔道修士已是結丹境七階,她靈瑤此時不過是個初窺門徑的小小練氣士,連築基都尚未成功,憑啥衝上去阻擋?
可若是放任這名女子被奸人所害,靈瑤又覺得有背於本心。
那……選乙?
也不行!
師父不經意間透露過師兄的修為,都怪小愚峰靈氣濃度太低,以師兄的天縱資質,此時也才堪堪築基,對上這結丹期的魔頭,也是個死字,根本無法解決此事!
若是將師兄牽連進來,隻怕她靈瑤就要與師兄做一對亡命鴛鴦了!
咦,鴛鴦……?
等會等會,現在還在測驗呢,切莫胡思亂想。
這樣看來,隻能選丙了麽……?
靈瑤略有不甘,努力發散思路,尋求甲乙丙選項之外的丁戊已庚辛……
但思索半晌,這一題仍是遲遲無法落筆。
“師兄……”
靈瑤眨著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憐的看向陳福壽。
“這道題我不會做……”
自己出的題,陳福壽自己心裏有數。
他隻掃一眼,便知靈瑤為何猶豫不決,心神不安。
設計的這類題目,本就是與那火車問題相仿的道德模糊類型。
陳福壽問道:“你是不是很想救下這名無辜女子,卻又因修為不足,難以為繼?”
靈瑤可憐巴巴地點頭。
“為何不選丙?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你既然無力拯救他人,就不要自不量力,自以為是。”
“可是……”靈瑤咬著嘴唇,“師兄,若是遇到危險的人是靈瑤自己呢,那時候師兄會挺身而出麽?”
“當然會,可這是兩回事!
有些事,怎麽選都會是錯的,做不做都會是悲劇。
懲奸除惡,匡扶正義,確實是正道弟子該做之事。
可是,你仔細想想。”
陳福壽頓了頓,給靈瑤一點思考時間,“若你隻是當時衝上去,你的下場或許比那名女子好不到哪去,甚至可能更淒慘,畢竟師妹你也算是個如花似玉的美人胚子,難保這名魔修不動心。”
“可若是你暫忍一時之忿,努力閉關修行,待到修為足夠再出關,從此路遇不平之事,你皆可拔劍平之,掃蕩妖魔,肅清人間,還這片天地一個朗朗乾坤。
這樣的你,比枉死的你,是不是更有意義一些呢?”
靈瑤嚅囁點頭。
“逞一時之能,雖能得到一時的心安,但你人生的價值卻未能發揮出來。
可若是稍微避讓,待到有足夠能力改變這個世道,你能做的,能改變的,遠比你想象得多。
來,告訴師兄,這道題選哪個答案。”
靈瑤這回毫不猶豫,擲地有聲:“丙!視而不見,快速離開!”
“對嘍”
陳福壽滿意地點頭,孺子可教也。
當然,陳福壽刻意忽略了更多的延伸可能。
以靈瑤的修為,她會在何等情況下遇到那名魔道修士呢?隻能是執行宗門曆練任務的時候了。
陳福壽是絕不會放心靈瑤獨自外出的,再不濟也會為她準備好足夠的護身法寶。
況且,靈瑤身邊應該也會有宗門前輩看護,相距必然不遠,也能隨時求援。
隻是……若是這名魔道修士並非結丹,而是化神?洞虛?大乘?亦或是堪比掌門的存在,渡劫?
所有人都不是魔修的對手,那時候,該怎麽辦?
或者,這魔修隻是結丹,但背景深厚,是魔道巨擘的骨血親人。解決了這名魔修,救下了那名女子,又該如何麵對魔道巨擘不死不休的追殺?
其中彎彎繞繞,諸多因果交纏。
陳福壽不是不願意靈瑤路見不平挺身而出,也並非是一味苟且貪生怕死之徒。
他願意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對他人提供些許善意。
但必須是在能保證自身安危的前提之下的。
他也不希望,經他悉心培養多年的小師妹,為了一腔愚勇,白白丟了大好性命。
所以,此時靈瑤隻是覺得師兄的話語一本正經,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隻是隱約有哪裏不對,卻也來不及細細思索,又要投身到無邊的題海中去。
……
一張張白紙抽出,很快被染上墨汁,再呈遞到陳福壽麵前。
望著埋首做題,時而輕咬筆端,時而沉吟不語,時而會心一笑的小師妹,陳福壽不由得點了點頭。
題海戰術,當真有效!
隻是這幾分滿意,很快又化作掛在陳福壽心頭的幾分焦慮。
師妹的意識,此時已經被他拔苗助長,強行提升到了王者水平。
但畢竟從來沒有實操過,若是真要親麵突發狀況,是否能發揮出此時答題十分之一的狀態,還是個未知數。
嗯……要不要以檢驗修為為理由,讓師父派小師妹去參加半旬後的宗門小比呢?
要不然,先假裝修煉時心浮氣躁走火入魔,自廢一次,然後直接讓小師妹頂上?
師妹修為是差了點,但沒關係嘛,反正師父也不在意名次,更何況在意也沒啥用……
陳福壽開始思索這件事的可行性。
靈瑤在做題間隙抬頭時,發現坐在對麵的師兄,看自己的眼神突然變得古怪起來。
好像有一種……被安排的感覺?!
不要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