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斷指

  雨水拍打在玻璃上，粉身碎骨。

  賈呵呵坐在輪椅，看著床上沉睡的女孩發著呆。

  事情已經過去，那從中心公園尾隨出來的廁所鬼，被劍里的存在分成兩半，吃掉了。

  這也是劍真正可怕的地方，對其它靈異，它不是壓制或封印，而是直接吞噬。

  這種吞噬究竟會引發怎樣的後果，誰也說不準。

  老闆的意思是如果能少用就少用，省的冷不丁就成一個大麻煩。

  胡家明搬著椅子坐在床尾，已經平靜了很多，他看了看賈呵呵，欲言又止。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流逝，胡小七睡得並不安穩，翻來覆去著，發出輕輕的鼾聲。

  賈呵呵忽然轉過頭，看著自己未來的岳父大人，說道：「剛剛發生的事.……」

  還沒等他說完，胡家明便搶先喊道：「我知道，我知道，我什麼都沒看見，我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不是親眼所見，恐怕打死自己都不會相信，這世界上真有那玩意吧。

  賈呵呵點了點頭。

  胡小七翻了個身，咿咿呀呀不知道說些什麼。

  胡家明猶豫了一下，小聲問道：「那昨天……」

  事到如今，有些事情似乎可以理解了。

  賈呵呵點點頭，語氣平靜：「昨天在中心公園遇到了靈異事件，我們兩，死裡逃生。」

  胡家明整個人都顫抖了一下，沉默了，濃濃的愧疚感湧上心頭。

  什麼死裡逃生，以他的本事，解決靈異事件不是分分鐘的事情，擺明了是自己女兒沾了別人的光。

  回想起早上自己因為一句話，把人揍個半死.……

  「小賈啊……」胡家明說道。

  「嗯？」

  「上午的事情……」胡家明有些不太好意思的抓抓頭，很尷尬：「上午的事情，是我這個做長輩的不對，你別往心裡去，等你傷好了，我專門開了席給你賠罪道歉，小七的事情，真的是多謝你了，謝謝。」

  胡家明說話的語氣很重，很真摯，雙手放在腿上，時不時摩擦一下膝蓋。

  賈呵呵愣了一下，有點慌張，臉也跟著紅了起來。

  「沒……沒事，我……比較……抗揍，嗯，比較抗揍。」

  「額……」胡家明被他的回答噎了一下，緊接著放聲大笑起來。

  回想起剛才那詭異恐怖的畫面，他竟有點分不清現實還是虛幻。

  笑聲停下后，胡家明突然變得有些嚴肅，問道：「小賈啊，我問你，剛才那種事情，是極為偶然的個例，還是.……」

  賈呵呵不會撒謊，於是引用了老闆曾說過的一句話。

  「普通人遇見靈異的概率和出軌的概率一樣，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這樣……」胡家明點點頭，突然站起來朝賈呵呵鞠了一個躬。

  賈呵呵瞬間更慌了，本能想走上前扶住，但這會坐在輪椅上，別說走上前了，就連站起來都欠奉。

  「小賈，也沒別的意思，我年紀大了，能力也有限，叔知道你是一個好孩子，耿直、善良，心懷正義，小七她媽走得早，本來想著她能夠平平安安長大，以後找個好人家，我能看她幸福開心就夠了。」

  「小賈啊，我胡家明這輩子要強，沒求過人，但這一次真的要求求你，求求你好好對小七，好好保護她……」

  胡家明說著，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兒，眼睛里滿是慈父的柔情。

  賈呵呵沉默了一會，正色道：「您放心吧，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她的，我這輩子.……」

  他沒有再說下去，興許是不好意思。

  他原本想說，我這輩子第一次遇見自己真正喜歡，想要認真交往的人，但終究還是沒能說出口。

  心裡知道，或許就夠了。

  胡家明得到了他的保證，心情終於好了些，兩人天南地北聊了幾句之後，胡家明便打算離開。

  畢竟明天還要上班。

  推開門的時候，發現剛才與女兒待在一起的那個護士小姐正站在門口，局促不安的看著裡面。

  胡家明朝她笑了笑了，低聲說道：「他們兩正在處對象。」

  說著，還可以指了指兩人，然後露出疑惑的神情，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護士小姐姐點了點頭，說道：「中午的時候，你和另外一個人在樓道抽煙，當時我過去制止了你們。」

  「這樣……難怪難怪，那我們也算有緣，好了好了，我要走了，拜拜。」胡家明說完之後，便匆匆離去了。

  病房裡，賈呵呵低著頭，心裡有些亂。

  「咚咚咚。」

  抬起頭，是剛才那名護士，站在門口，很有禮貌的輕輕敲著病房的門。

  「請進。」賈呵呵把長劍放在腿上，伸出一隻手做邀請狀。

  「您好。」護士小姐姐走了進來。

  賈呵呵看著她，漸漸地，臉上也泛起了疑惑，他輕聲問道：「我們.……是不是在哪見過？」

  「之前.……應該是沒有的。」

  「是嗎？」賈呵呵顯得有些失望，他也確定兩人之間沒有見過面，但是對方的臉看起來卻是那麼的熟悉。

  驀然，腦海中出現紙張翻頁的畫面。

  賈呵呵突然瞪大了眼睛。

  是那本本子，對，沒錯，就是那本本子。

  老闆有一本隨身帶著的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記了很多名字，根據老闆自己說，記在本子上的人都死了。

  而在本子的第一面，夾著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女孩模樣，和面前這位，分毫不差。

  就是，面前這人更加成熟一些罷了。

  同一個人？賈呵呵怔住了，他記得西原曾經問過那是誰，老闆的回答很簡單明了。

  一個死人罷了。

  死而復生？

  「你叫什麼名字？」賈呵呵顧不得其它，問道。

  「林婧姝，我的名字，謝謝你今天救了我，放心，這件事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

  林婧姝說道，卻發現坐在輪椅上的青年正瞪大眼睛看著自己，讓她有些不太自然。

  良久之後，賈呵呵掏出手機，翻出一張老闆的照片，舉起來問道：「你認識這個人嗎？」

  林婧姝不明所以，眉頭微微皺著認真看了看，然後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不好意思，不認識。」

  「不認識……」賈呵呵繼續問道：「你在這個醫院工作對嗎？」

  林婧姝點了點頭，感覺那裡有些奇怪，突然想起來以前那些搭訕自己的人好像就用過這方法。

  這讓她有些不太自在。

  論外貌，林婧姝長得確實不錯，不比胡小七的活潑可愛，她的臉纖瘦而有形。

  身材高挑，因為性格的緣故，大部分時候冷冷的，這給她添了許多女王氣質，屬於大部分男人理想中的那一款。

  看著賈呵呵略顯灼熱的目光，這感覺有些糟糕。

  她拿起手中的一盒子補品，放在胡家明剛剛坐過的凳子上，說道。

  「這裡面是人蔘，還有靈芝草，對你的康復都有好處，從醫院內部拿的，效果都不錯，還有.……」

  林婧姝說著，看了看躺在床上的胡小七。

  「還有就是，你最好多躺著休息……」

  林婧姝走了，賈呵呵本來想多問幾句，但看著對方逃也似的動作，挽留的話還是咽在了嘴邊。

  他低頭沉思著。

  像，真的太像了。

  能讓老闆夾在本子第一頁的人，一定非常重要吧。

  胡小七不知什麼時候睜開了眼，看著天花板，神色有些沮喪。

  「婧姝姐很漂亮吧？」她突然說道。

  「啊？」賈呵呵的思緒被打斷，抬起頭，不明所以。

  「哼。」胡小七翻了個身，用背對著他。

  賈呵呵有些莫名其妙的抓了抓頭。

  她生氣了嗎？應該……沒有吧？小七生氣的話嘴巴會鼓起來的，剛剛沒鼓起來，就應該沒生氣。

  沒生氣就好.……

  胡小七側躺著，等了許久身後都沒有任何動靜，氣呼呼的把被子一掀，坐了起來。

  「怎麼了？」賈呵呵問道。

  「沒事，睡飽了，哼，你快上來躺好，真是個獃子，哼。」胡小七沒好氣的哼唧哼唧著。

  視線落在他腿上那把劍的時候，胡小七臉上突然出現恐懼的神色。

  不由自主就想起自己衝出廁所隔間所看到的畫面。

  那趴在賈呵呵身上的女鬼.……

  「滴答，滴答……」

  廁所的花灑不知怎麼又打開了，不斷往下滴著水。

  西原的手放在鏡子上，神色有些悲傷地看著裡面那陌生又熟悉的面孔。

  媽媽……這個辭彙離自己太遙遠了，她永遠忘不了十三歲暑假的那個下午，那輛紅色的跑車疾馳而過，原本熟悉的人在空中變成了飄忽不定的落葉，摔在地上，發出沉悶絕望的聲響。

  「孩子.……」鏡中的女人說話了，伸出手，像是要撫摸她的頭，語氣溫柔：「孩子，這些年，你過得好嗎？媽媽好想你們。」

  真摯的感情穿過冰冷的鏡面，西原吸了吸鼻子，滾燙的淚珠就湧出眼眶，砸了洗手台上。

  鏡面一陣蕩漾，那朝她伸著的手竟是穿過了鏡面，出現了現實空間中。

  但西原就像沒發現一樣，眼神朦朧著，想要去觸摸。

  慢慢地，兩隻手越靠越近，越靠越近，鏡子里，女人臉上的微笑逐漸泯滅，取而代之的是寒霜般的冰冷，一行血淚慢慢從眼睛中滑落。

  就在即將接觸到的時候，西原的手猛然一縮。

  只見她迅速往後退了一步，從口袋中掏出一截斷指伸了出去。

  「滋滋滋。」出現在燈光下的斷指，從指尖起，竟開始劇烈融化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