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芫荽十三妹
我在心中冷笑道,聽說過道門中人修鍊分清修雙修兩類,倒沒聽說過和狗一塊修行的。這老道不守清規戒律,玩狗喪志,只怕是個江湖騙子。
老道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他掐著手指裝模作樣算了一會兒后,微微皺起眉頭道:「年輕人,你今年二十八歲,貧道觀你面相印堂發黑,正所謂『二十八遇印堂平』,你正逢命中大劫之年,恐怕要有血光之災……貧道算出你與道有緣,還是及早隨我出世修行為妙,何如?」
我直勾勾地盯著老道的臉看了五六秒鐘,然後「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我笑得上氣不接下氣,眼裡噙著淚說:「你這死老漢子,滿嘴噴糞……你大爺我修車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個娘胎里呢!我的修車技藝打敗天下無敵手,可以說已經笑傲江湖了,就連藍翔技校的高級師傅見了我都得磕頭拜我為師,你……你知道嗎你?!你看我像是智商有問題的低能兒嗎?我就那麼好騙嗎?你這種給塊糖就把人家的小孩拐走,挖心割腎賣器官的下三濫手段,老子上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就已經領教過了。你……如何能瞞得過老子這雙火眼金睛……你大爺我可是剛從裡面放出來的,啥世面沒見過……操,有什麼招都亮出來吧!儘管放馬過來……你這死老漢子……」
白毛格力犬一步步逼上來,它把脖子抻得和它的嘴巴一樣長,露出尖利的牙齒,喉嚨里嗚嗚響著,好像打悶雷似的。我冷哼一聲,不屑地說:「你這條蠢狗終於變得凶神惡煞了。」
我壯著膽子對白毛格力犬來了個迴旋踢,因為酒勁還沒完全過去,頭昏腦漲,導致腳下不穩,身體一個三百六十度大轉彎后差點摔倒。我能想象到當時自己的樣子肯定比那條蠢狗還要滑稽一萬倍。
白毛格力犬張口就咬,併發出一陣狂吠,逼得我連連後退。
「我……我讓你放馬,可沒讓你放狗呀!」我向老道投去求助的眼神,「哎,死狗,聽話,滾一邊去哈……你沒聽你爹說,我與道有緣,好狗不擋道。」
老道一甩拂塵,白毛格力犬立刻退了回去,乖乖地蹲在他身邊,哈達哈達吐著舌頭,那根彎曲的硬如鐵棍的尾巴在地上不停掃來掃去。老道凝視著我,他那雙深邃的眼睛彷彿會說話。他把我從頭到尾打量了一遍,最終將目光定在我的褲襠上。
我頓時感覺頭皮發麻,渾身不自在,下意識地夾緊雙腿,將身體微微轉向一邊去。我在心裡親切地問候了他的祖宗十八代,不禁心生疑竇:你可真是為老不尊啊,作為一個修道之人,本應清心寡欲,卻一直盯著人家的褲襠瞅來瞅去,這合適嗎?
此時再看老道的眼睛,已然是似閉非閉,似睜非睜的狀態了。他掐指默念著什麼,突然睜大了眼睛,只見他的瞳孔中有一道亮光一閃即逝。
「年輕人,方才貧道用望氣之術仔細觀察,發現你周身瀰漫著一股黑氣。此黑氣形如猛虎,而你的生肖又是屬龍,龍虎爭鬥,大凶之兆啊……此黑氣聞起來微微發臭,且透著一絲血腥味,嘖嘖……」老道閉目深深嗅著,表情陶醉,而後以拂塵指向童狡的襠部說,「邪氣的源頭常年匯聚於此,哼,怕是要滋生禍根呀!你可要好自為之。」
「你這廝胡說些什麼!」我怒斥道,「你……你剛才說啥……啥術?」
「望氣術。」
「啥是望氣術?」
老道開始喋喋不休地講述他的「大道」。他說,萬物皆有氣,氣又分陰陽,陰陽二氣相交而化生宇宙萬物。人有人的氣(現代科學已證實人氣即身體內外用以維持生命的一種能量場),鳥有鳥的氣,魚有魚的氣,山有山的氣,水有水的氣,花草樹木有花草樹木的氣,哪怕小到只有一顆豆子一粒塵埃也都有它們的氣。
這世間的萬物生靈,凡是天上飛的,地上跑的,水裡游的都要遵循無氣不生,氣在不滅的自然規律。望氣術是一種最頂級的風水術,至於尋龍點穴、看陽宅斷面相等這些在望氣術面前也不過就是些小兒科。
望氣術看似簡單,但要學有所成,窺得一二分天機,卻也難比登天。非慧根出眾者不能踏入妙門,非道心堅定者不能修成正果。望氣術之小成者可為人分辨吉凶禍福,驅邪避煞;大成者可觀國運知興亡,參透命理,通天徹地。我們常說一個王朝強盛的時候叫氣吞九州,行將衰亡時則言其氣數已盡,便是這個道理。
風水學鼻祖,兩晉時期鼎鼎大名的周易與道家術數大師郭景純在其傾注畢生心血所著堪輿奇書《葬經》中云:葬者,藏也,乘生氣也……五氣行乎地中,發而生乎萬物……氣乘風則散,界水則止,古人聚之使不散,行之使有止,故謂之風水。風水之法,得水為上,藏風次之。由此可見,氣乃風水之魂。
古往今來,風水流派眾多,良莠不齊,多少門人弟子因為資質平庸,即便一生勤修,卻也只能小有建樹。多少弟子門人因為朝秦暮楚而一事無成。更遑論那些走上歪門邪道的,最後也只能是自取滅亡了。
這樣的高人在史書中有一個專門的稱謂叫「望氣者」。
望氣者所望之氣與大自然的雲霧炊煙有著本質區別。雖然這種氣乍看之下虛幻而縹緲,若隱若現,但是用心觀察就會發現,它們的形狀、顏色、氣味各不相同,各自對應不同的吉凶禍福。
要望氣需先開天眼,開天眼必損壽陽,耗元氣,因此就算是有那樣的高人存在,自然也不會輕易出手,更何況還因為某些難以言說的顧忌,被迫走上一條大隱隱於市的道路,過起閑雲野鶴的生活。
我心想如今這世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連道士都學習傳銷的創業模式,到處給人洗腦了。咱好歹也是受過九年義務教育,相信科學,反對迷信是社會主義接班人神聖的職責。咱豈能被你這反動道會門的殘渣餘孽蒙蔽雙眼,牽著鼻子走!勸你早點收起這套玄學妖論,否則必將自食惡果!
雖然心裡這麼想,但是我不動聲色,我問他:「哎,你這廝沒臉沒皮,啰里啰嗦講了半天,無非就是想在我面前顯擺一下,你有多厲害。你張口閉口談經論道,自命清高,那我倒要問問了。您老姓甚名誰,什麼法號,師從何門何派,全真?正一?還是茅山?」
「都不是,」老道說,「大道存於天地之間,貧道四海為家,無門無派。貧道最近棲居雲門山修行,你就稱呼我為『雲門老道』吧。」
「雲門老道,雲門山上下來的老道……」我忍不住咯咯地笑著說,「你這廝可不要騙我,我經常去雲門山旅遊的,那裡有許多北魏至唐朝時期開鑿的摩崖石窟造像,乃佛門凈地,駝山上的昊天宮才是道家的道場。」
「駝山石窟造像更是一絕,佛道合流乃大勢所趨,出家人講究四大皆空,破除五蘊,六根清凈,斬斷七情。修道亦參佛,道法自然,無為不爭。」雲門老道捋著長長的銀色鬍鬚正然道。
「老人家,咱見過裝逼的,沒見過像你這麼能裝逼的。看你也一把年紀了,怎麼就……」我揶揄他道,「一命二運三風水,四積陰德五讀書,六名七相八拜神,九交貴人十養生,這些咱都懂,你蒙不了咱!你別在咱面前兜售你的狗皮膏藥,咱是不會上當的。咱很忙的,沒空聽你叨叨,咱勸你打哪兒來趕快回哪兒去,從現在開始多積點陰德,興許頭上三尺神靈還能給你的徒子徒孫們留條活路,不至於衣缽斷絕。否則呀,哼哼,你自己掂量著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