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給你的禮物放在梧桐樹下

  某個傍晚，晚風輕輕吹過，那個時刻你身體健康，心情平靜，愛你的人陪伴在身邊，高樓大廈的燈光漸次熄滅，天空是暗紅色的，有明亮星星在閃爍，整個世界都是溫柔的。

  對於我來說，2016年的初夏的大連就是這樣單純的時刻，天氣到了夜晚還是會有些涼，可是那天傍晚我卻換上了我最喜歡的白T恤和牛仔褲，站在學校的南門漫長地等待明耀回來，他半個月前因為傷寒回家休息，今天要回學校。我希望他看到我的第一眼永遠是美好的，讓人心動的。

  他回來的這天只告訴了我一個人，我逃了夜自習去校門口接他，站在冷風裡手指被凍得有些失去知覺，可是心裡是暖的，像一個墜海的人，緩慢飄向堅實的地心。

  我傻傻地站在那裡，行人來來往往，投來疑惑眼神，而我無所畏懼，因為我知道我是在等這個世界上我最愛的人，有了愛就什麼都不怕了。

  最終他的火車延誤晚點，我在冷風中一直等了四個小時，不敢離開，只想第一時間見到明耀，那個時候我的小小世界全都是他，心裡沒有悲傷的感覺，只有曾天真給過的心，才了解等待中的甜蜜。

  那天我在耳機里反覆聽《靈犀相通》這首歌，直到整首歌的旋律倒映在冰藍色的夜空上，籠罩在整座海濱城市的上空，整座城市都知道我在戀愛，我在等待我最愛的人。

  我繼續漫長的等待。

  看全世界燈都亮了

  像個玻璃做的天堂

  我給你的禮物放在那梧桐樹下

  你要猜三下，才能讓你帶回家。

  聽全世界鍾都響了

  他們露出天使般的笑

  握住你的手掌告訴你，夜會很長

  若還要歌唱，請別急著離開。 ——

  《靈犀相通》

  半個月前明耀患了傷寒。我很驚訝，明明前一天我們還一起去看海，他還是會不耐煩或者突然沉默。但是今天他跟我說他感覺頭疼，渾身乏力。他取消了我們今天的約會。

  他躺在宿舍里，看過去寒冷，憔悴得彷彿體內有一團火在燒灼折磨著他。他對我說：「過來，讓我抱抱你。」他體內的火焰吸引了我。他抱著我，我聞得到他的氣息，依舊像被陽光照耀的寒冷的湖所包圍。

  在班級里他得到很多關心，很多人關注他的身體，我閃爍其詞的祝福顯然是最不起眼的那一個。

  我說：「我要不陪你去醫院吧。」

  可是他很感動，他感動得不知所措，所以只好遠離我。

  他餓了，我想給他吃的。

  他困了，我不敢入睡。

  當我得知他要暫時休學回家的時候我難過得掉下眼淚來，我用力地擤鼻子，告訴他：「我也感冒了，你最好遠離我，否則我會傳染給你的。」

  他回家的那天約我一起去吃了中飯，我們還愉快地聊天，臨走的時候他給我買了一罐牛奶，然後他就在初夏燦爛的陽光里離開了。

  明耀離開之後，我就開始一個人去食堂吃早餐。

  雞蛋餅，腐乳以及沾滿辣椒粉的煎香腸。我故意點得很豐富，然後吃得很慢，不需要再害怕被明耀嫌慢而狼吞虎咽。吃完飯之後一個人去圖書館。明耀始終杳無音訊。

  站在圖書館的書架前，我聽到一聲聲嘆息。

  那人曾寫過一句從心血里流出的句子，極短的句子里可以看到愛人的模樣，往事的陰影和靈魂深處的情感。那個句子被寫在一本書中某個不為人知的角落，藏在萬千文字之中哀而不傷。或許在若干年後的你會看見它，也會發出一聲嘆息，想著這曾是一顆多麼敏感潮濕的心啊。這便是它的宿命所在。

  「今天天氣很陰，你下落不明，想你的時候感覺荒涼。」

  已經過了飯點，食堂里冷冷清清的，我獨自穿梭在昏暗的食堂里，腦海中一直在回想這句話。

  那天夜裡，在我等了四個小時之後，就在我晃神的瞬間，我突然抬頭看到明耀從川流不息的人海中向我走過來。那天他穿一件很舊的格子風衣，很厚重很溫暖的感覺，屬於他的東西總是美好的。我的視線突然變得十分不真實以及恍惚，直到聽到他對我說：「櫻山抱歉，火車延誤了，等久了吧，我帶你去吃飯。」

  此刻的我走在遙遠異國陌生的街頭，距離你像是隔了一整條銀河，失去了你的庇護，所有的街道也在無可救藥地陌生下去，我們的未來也許永無再見的可能。

  耳機里突然傳來《靈犀相通》的旋律，裡面有遙遠的鐘聲傳來，那一瞬間我的眼淚終於決了堤，我的身體彷彿開始衰弱下去，冷風開始侵襲，我多麼需要你壯闊的胸膛為我擋在前面。

  我是這座異國城市車水馬龍中一個十分渺小的人，可是當我低著頭向前走的時候，我在心裡又隱隱想起了我的愛情，我混雜在陌生人流之中，我是一個隱藏愛欲痛苦的人，我是這個世界上一個深切思念顧明耀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