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春光乍泄

  最近總是在做一些讓我難過的夢，醒來后能記住的夢境寥寥無幾，可是難過的感覺卻會遺留下來，迷惘地坐在床上，看著窗外漸漸明亮起來的深藍天色，感嘆幸好不舍的感情只出現在夢裡。

  目前人生中最親近的人是父母以及身邊的友人鹿兒，只需要珍惜他們就好。很多人已經告別了，很多東西都丟棄了，包括那隻被小心塑封起來的梧桐樹葉，早已被我丟棄了。

  我與鹿兒在計劃一次長途旅行，我們打算趁著夏天還未結束的時候去看一次大海，暫時決定去鎌倉。看過海之後向南途徑京都，夏日末尾最後一站是南國福岡。

  這一日我在鹿兒的家裡，我們商量著關於旅行的事宜，商量完之後已近黃昏，我們兩個人都想要看一部王家衛的粵語長片，最終一拍即合，決定看很舊的那部《春光乍泄》。是我們兩個人都喜歡的電影，這部電影也是以一次旅行開始的，一對戀人約好去看瀑布，卻半途分手。

  屏幕里出現梁朝偉的臉，他飾演輝，穿一件燈芯絨外套，被愛人背棄一切，也背棄了自己的家人和故鄉，坐在異國的巴士上。這時電影鏡頭一直是黑白的。

  直到何滿臉黑色的血，來找輝重新開始，他是曾經背棄輝的愛人，是張國榮飾演的何，被外國新歡毆打得滿臉是血，趕了出來后只能投奔輝，這個時候輝的世界突然有了顏色。

  輝照顧受傷的何，每天溫馨的兩菜一湯，偷藏起何的護照，不讓他出門，試圖把他私有。但是何最終又離開，輝在張的收音機里爆發的哭泣，終於決定告別何，那曾經的愛人。

  在這段難過的糾纏之中，輝也曾嘗試擁抱另一個新的人，張震飾演的張，他們擁抱交換著自己的心跳，輝安全地喜歡著他，那些一起在華人餐館打工的日子，夏日午後的足球小巷，都是美好的記憶。可是張並不愛他。

  電影結尾輝歸還了何的護照，獨自一人去看瀑布。

  一切都歸壞清楚了，輝終於自由了，換何開始償還思念。

  電影的結尾輝去了張的故鄉，台灣遼寧街的夜市，在他家的小吃店安心吃喝，偷了一張擁有紀念意義的照片，獨自坐在電車上眺望夜景，《HAPPY TOGETHER》的鼓點在左耳濃重地響起。

  我問鹿兒，為何輝和何的感情會成為這樣？

  他說，也許只能怪輝愛得太過，何卻愛自由。

  這個世界上的感情不都是這樣嗎？就像我現在與鹿兒的身體貼的這樣近，可以聞得到他身上那種令人安心的淡淡香味，一抬眼就看得到他潔白光滑的皮膚和長長的睫毛，甚至可以呼吸得到他口腔里的檸檬味道，可是我們仍然不相愛。我們一起興奮地找片子看，我們喜歡同一部老舊的片子，喜歡同一個導演同一個演員，他可以陪我消耗整整一個下午的時間，他彷彿可以聽得到我心裡的聲音，他彷彿是我連胞的雙生兒，每當這個時候我總會微微眯上眼睛，心裡想也許我可以和他度過餘生，相親相愛，相敬如賓。無論生老病死，富貴貧窮，我都願意待在他的身邊形影不離。

  可是我也會清醒的認識到他不愛我，他對我禮貌而疏遠，我不是他喜歡的類型，也沒有資格承擔起他的愛戴。

  鹿兒喚我商量旅行行程及細節，他在準備一場我們兩個人的旅行，我答應一聲，這就來，心裡想著現在不就很好，能欺哄一時是一時。

  「我們第一站去鎌倉。」鹿兒興奮地說。

  他此刻的神情像極了多年前的明耀，其實我的內心是有些害怕參加兩個人單獨的旅行，因為多年前，我曾與明耀有過那麼一場幻滅之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