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絕情之苦
魔族西北荒蕪之地，長老殿。
默離給紅鸞掖了掖被子，復而將手背貼在紅鸞的額上，已經怎麼燒了。
「這丫頭的小命算是保住了，什麼時候能醒，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默離起身收拾了身旁染血的繃帶和一堆雜七雜八的瓶瓶罐罐，端著托盤對在一旁站了許久的塵弦道：「呆愣著作甚，這丫頭已經是魔非神了，還有什麼可顧忌的？」
「師父.……您.……」塵弦欲言又止。
默離自然是曉得他這個小徒弟要說什麼的，走過他的身側，拍拍他的肩，輕鬆笑道：「本長老一把年紀了，不在乎什麼百世流芳，就圖個自由快活，從心所欲，無需多慮。」
「阿娘，阿爹，哥哥.……」
紅鸞簇著眉含糊吐出幾個字，似是被魘了住。
「阿鸞，你說什麼？」塵弦幾步上前，跪在床邊，側過頭細細聽著。
「阿娘，阿爹……」
「不要殺哥哥……」
「不要.……」紅鸞突然開始胡亂抓著，塵弦捉住了她的手，在耳側低聲寬慰道：「沒有人要殺你哥哥.……沒事的……沒事.……不怕.……」
塵弦的耳語很快奏了效，紅鸞不再兀自亂抓，神情也舒緩了許多，呼吸更是平穩了不少。
「沒有人要殺哥哥……」她夢囈。
「是……」
待紅鸞徹底平靜下來后，塵弦換了個舒服的姿勢，跪在床邊，握著紅鸞的手，看向在外室悠閑飲茶的默離，問道：「師父。」
「嗯？」默離捏著茶盞，笑眯眯地看著眼前這一對妙人，紅鸞要是清醒著，一定會發覺，此時的默離的表情，比她還神似紅線仙人。
塵弦思索著開口：「關於紅鸞的身世……」
「你確定要這樣說嗎？」默離瞧著簾后的年輕小鴛鴦，打斷了塵弦。
塵弦面露難色，抬起手展示給默離，道：「可是，師父，我也走不開啊。」
默離沒有作聲，慢悠悠地飲完了一盞茶，又將茶盞輕輕放置在了案上，這才緩緩抬起眼皮，頗為意味深長道：「塵兒，長大了啊……」
塵弦眨眨眼，似乎懂了什麼，耳根子瞬間漫上一片紅，他瞧了瞧紅鸞在夜明珠掩映下安睡的側臉，沙啞著道出了句另自己都驚訝的話：「師父，您不知道，整整兩千五百年。」
他咽了口口水，定定看著面前掌心中的溫度，似是回答師父，又像是在向紅鸞坦白，更多的，卻像是訴說那個芳心初動的自己：「那抱琴而歸的紅衣仙子，足足，讓我思慕了兩千五百年。」
「眾魔皆道我心性涼薄，但我曉得，曉得是我自己，愛上了一個不可能的人。」
「芳菲滿園，不及她半分笑靨。」
聽完了徒兒不知道憋了多少年的心事，此時默離的滿臉只寫著一個字：酸。
隨後又在心裡嘆道：塵氏一脈，多情種，卻又不得不踏入這臨淵殿的牢籠，逼自己做一個無情的君王，真是天意難違，造化弄人啊……
當年先魔尊，就是聽信了讒言，為了一己私慾發兵天界，結果不僅破壞了神魔兩族以聯姻才換來的安定日子，還令魔族元氣大傷。
他曾經勸過塵歸，只是他當時已經魔怔了，說她是盛放在寬闊平原上的野花，養在花盆裡，同死又有什麼分別。
他要帶她回家。
————————————————
神族，洛汐宮，洛神殿。
若水遣散了宮內所有的下人，將整個洛汐宮都冰封了住。
她靠在洛神殿殿門上，瞧著晚霞映的她結了一層薄冰的洛汐宮發橘，發紅，灌著酒。
她的哥哥焦頭爛額的忙著壓制流言，無暇顧及她，哦，其實也不能說是流言，因為她，的確是愛過他的。
他，也應該，應該是愛的吧，或者，應該是，愛過的吧。
醉意朦朧間，一隻手扣住了她的腕，截了她將要入口的酒，摔向一邊：「不要喝了。」
是再熟悉不過的清冷男聲，隔了多久都不會忘，那是她千年來認識的，聲音最為醉心的人。
酒勁上腦，胸中愈發燥熱，貼著皮膚的崑崙玉就愈發冰冷徹骨，若水甩開了默離，看向別處，冷冷道：「棋子而已，棄了便好。大長老何故冒著風險，再來這神界。」
「我從沒有利用過你。」來人話里透出了幾分柔情，一時間若水恍惚覺得自己還身在那個江南小院里，身邊的，還是那個家中藏書萬卷的木黎。
可惜終究不會是，眼前是她的洛汐宮，她是神界上神，他是魔界長老。
若水冷笑幾聲，仰頭看向默離眼裡的自己，紅唇輕啟，伴著濃濃酒氣：「那你可曾愛過我。」
沉默許久，他看向若水的眼睛，道：「阿若，跟我走吧。」
「大長老真會說笑，這裡是我的家，我能去哪？」
她望了望頭頂四角的宮牆，四角的天，對默離扯了一抹乾笑：「我哪也去不了。」
「神魔兩界遲早會有一戰，阿若，我不想同你兵刃相向。」默離用自己的雙手緊緊握住若水的雙肩，神情熱切。
「我們一起遠離這個是非之地，回聽雨巷，回博雅居，好嗎。」
若水以食指輕覆默離的口，搖了搖頭：「阿離，換做以前的我，也許真的會像外面傳的那樣，同你私奔了。」
「但現在我，不會。」
「我們之間隔著的，不僅是神魔兩界間的常年積恨，還有殺父之仇。」
若水掌心擦過默離脖頸兩側，十指在默離頸后扣緊，她環住默離的脖頸，近的甚至能感受到默離濕熱而愈見急促的呼吸，視線由默離的雙眼滑到唇瓣上：「不可能的，默離，回不去了。」
下一秒，默離護著若水的後腦勺將若水整個人抵到了殿門上。
他熾熱的目光掃視著若水的眸，若水的雙頰，若水的唇，若水頸間的崑崙玉，一路向下.……
若水察覺到了他眼底的熾熱，她沒有反抗，只是下意識的閉上了眼。
若水打小就喜歡在自己小叔叔的司命殿里翻話本看，早熟的很，很早就在心裡幻想過，待她遇到自己愛人的時候，自己會是個什麼樣子。
會像小叔寫的那樣嬌羞？還是，像話本子裡面的烈女子那樣大方主動？
若水說不出現在的這種感覺，若非得形容出來，大概，就像是壯士臨行前的戰歌。
六界爭相一觀的第一美人此時就在默離的眼前，小小年紀卻已出落的亭亭玉立，甚至，可以俗氣的形容為，風情萬種。
胸中燥熱直燒耳根，他忍的辛苦。
不可以，他怎麼可以……
就當他強抑自己，要放開若水的時候，若水突然收緊了自己的臂彎，主動抵上了他的唇。
慾望就像決堤的洪水，默離終是收斂不住，毫不掩飾的將若水抵在殿門上，一手托著若水的後腦勺，隔絕著她和冰冷的殿門，一手滑過她的手臂，行至後背，將若水緊緊按在自己的懷裡。
若水貼在默離燥熱的胸膛上，酥麻感襲來，只覺得自己被這個男人全然的佔有，自己也完全沉淪在了他柔軟的唇下。
默離，吻我，不要停。
默離的攻勢愈發強勁，他將舌頭送入若水的口中，若水與他舌尖相碰，酥麻感加重的同時，葯苦味也蔓延開來。
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求不得，怨憎會，愛別離。
忘情七苦，不歸木，無憂花，蔓珠葉，斷腸草，孟婆湯，忘川水，離人淚。
忘情丹的苦超脫於這世間一切苦味之上，典籍記載，此為世間藥品之至苦，服之，可忘卻情愛。
當若水意識到了默離想做什麼后，她睜大眼睛，狠命的捶打默離的背，推著默離的肩膀，妄圖從默離的懷抱中掙扎出來，可若水越是掙扎，默離抱的就越是緊.……
默離，不要.……
我不要忘了你……
不要……
忘情丹的藥力擴散，若水最終絕望地放棄了掙扎，眼淚難以抑制地大滴滾落，於若水兩頰連成兩行清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