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學業水平測試結束后，學校又安排了一次分班考。

  Z中每個學期都會安排一次分班考，以此來分出重點班。高一上學期還未分科，所以只有一個重點班。等到下學期分文理后，就變成兩個，分別是文重和理重。

  靠前邊的排名一般不會有太大的浮動，每個學期只會有一小批學生掉出重點班，再由考進重點班的人替補進去。

  因為已經高三了，這次分班之後，不會再有分班考試。所以除了重點班之外，別的班級也有大的調動，差不多是隨機分配。

  這次，只有兩個人被分出了理重，沈渝也在其中。

  這個消息讓許多人大跌眼鏡。畢竟沈渝從高一到現在大大小小的考試，排名從來沒有超出全年級前五。

  晚修后，她原本的班主任為此找她談話。

  也許是天色太晚，辦公室里只剩幾個老師，安靜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燈光很亮，明晃晃地照射著沈渝的眼，讓她有了一絲的恍惚。

  「來了？」班主任喝了口茶，指著旁邊的椅子說道，「坐吧。」

  沈渝搖搖頭，輕聲道：「我站著就行。」

  班主任看著她，突然嘆了口氣：「這次考試是怎麼回事？」

  雖然提前做好了心理準備，但聽到老師問這個問題的時候，沈渝還是覺得有點心虛，卻又莫名有種即將遠離禁錮的快感。她低著腦袋，小聲道：「就沒有考好。」

  「我都聽改卷老師說了。」班主任敲了敲桌子，「數學後面六道大題一個字都沒寫，語文作文一個字沒動……怎麼沒考好？是你壓根不想考好！」

  沈渝抿著唇，沒說話。

  「這是你自己的人生，老師也不想干涉你太多，但也怕你會走了歧路。」班主任苦心婆娑道，「你是覺得在重點班壓力太大了嗎？還是有別的什麼事情發生，你可以跟老師說。你現在成績很好，再努力一下，什麼大學你都能考得上。我只是怕你以後後悔。」

  沈渝依然沒吭聲，卻莫名因為老師的話紅了眼。

  班主任又嘆了口氣：「你好好想想，我可以跟學校說一聲，讓你繼續留在重點班——」

  「不用。」沈渝打斷了他的話，深吸了口氣，忍著哽咽說，「真的不用。謝謝老師，我去了普通班也會好好學習的。」

  班主任靜靜地看著她，似乎有點失望，卻也沒再強求：「你要知道，現在你做的每個細小的決定，可能對未來都會造成千絲萬縷的變化。你的人生由你自己來決定，老師只是給你做一個引導，希望你別走偏。但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不會再固執地給你做選擇。」

  沈渝低著頭，悶悶地應了一聲。

  班主任揮了揮手，似乎被她這幅固執地模樣氣到了，沒好氣道：「行了回去吧，在普通班如果成績下降了，別回來找我哭。我是不會安慰你的，我只會把你轟出去。」

  「……」

  沈渝揉了揉眼睛，因老師這樣的話語忍俊不禁，再次道謝，轉身離開辦公室。

  辦公室的門是朝里開的。沈渝打開門，剛走出辦公室，就撞到了一個剛好要進來的人。她低頭道歉，捋了捋頭髮，又掩飾般地用手摸著通紅的眼。

  見那人沒有動靜，她便主動向右挪動一步，想從那人旁邊繞過去。

  像是故意一般，那個人學著她向右挪了一步，擋在她面前，很刻意地輕哼了一聲，也不多做停留。長腿一邁，三步並作兩步走進辦公室。

  莫名其妙的熟悉感……

  沈渝回頭，辦公室的門卻已經關上，連個背影都看不到。

  莫名其妙地，就讓她想起的那天的便利店店員，以及在快餐店的那個少年。

  兩者結合起來……

  回想起那天店員眼裡的不可置信和後來的一系列不正常的舉動，沈渝心虛地想著：所以是一個被她遺忘了的同學？

  還是她想多了，只是相像而已。

  不能證實結果，沈渝也不再糾結。她走進走廊盡頭的洗手間，看著鏡子里通紅的眼睛，嫌棄地洗了把臉。

  幾秒鐘的光景，又讓沈渝想起剛剛的那個男生。

  因為低著頭只能看到他純白的運動鞋，還有修長的腿，雖然沒有看到臉，但她心裡已經傾向於他是那個「店員」了。

  那人又幼稚的哼了一聲，很明顯帶著賭氣的意味，仍舊沒有任何的惡意。

  鏡子里的人彎起嘴角，想抿唇忍住，卻還是笑出了聲。 -

  走回教室的一路，能看到很多同學都搬著書籍和物品走向高三樓。

  沈渝愣了愣，突然想起還要搬教室，她沒了悠哉的心情，加快腳步回到教室。

  高考生考完后，高三樓就空了。恰好遇上分班，學校便安排他們這些准高三生過去。高三樓地理位置很好，離宿舍和飯堂都很近，倒是為學生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學習。

  沈渝回到自己的課桌前，將東西收拾好，看著堆成兩座小山的書籍，有些苦惱。

  餘光看到旁邊的男生主動問女生要不要幫忙，她嘆了口氣，決定自食其力。將不需要的東西扔掉，剩下的分幾次運過去。

  正當她還在思索著要不要把這堆做完的練習冊丟掉的時候，原本坐在角落的陳玥走了過來。她的眉眼隱隱夾帶著點幸災樂禍，模樣美艷動人，被校服掩去了幾分媚色，顯得嬌憨純真。

  陳玥坐在她的位置前面，歪著頭，支著腮幫子笑：「聽說你被分出重點班了？」這個時間點，大部分同學都去了新教室，教室里剩的人並不多。除了還在整理書籍的，部分還在學習的，剩下的都是留下來清潔衛生的。

  陳玥說話的聲音不算大，可在安靜的教室里卻顯得十分突兀。

  有幾個同學立刻停下手中的事情，豎起耳朵，將注意力集中在她們兩個身上。

  沈渝不太想搭理她，平靜地收拾著東西：「你有事嗎？」

  像是沒有察覺到她抵觸的情緒，陳玥笑眯眯地說：「跟你聊聊天啊，畢竟當了一年的同班同學。」

  沈渝低下眼，繼續收拾東西：「哦，我不想。」

  「胖得五官都看不清了。」陳玥沒在意她的態度，坐在前面，伸手戳了戳她桌上的書，「那唐釗文可還行，不以貌取人。不過要是他覺得你好看，那我可得懷疑一下他的審美。」

  沈渝手中的動作沒停，垂著眼瞼，沒有說話。

  「連成績好這個唯一的優勢都沒了。」陳玥笑了起來，「倒是只剩滿身的肥肉。」

  沈渝深吸了口氣，抬眼看她：「你說完了嗎？」

  「你這人怎麼這種態度。」陳玥像是很委屈，「我覺得你這樣不好啊。學生就是得學習，你總想別的事情做什麼。作為同學，我只是想給你一點忠告而已。」

  「你留著給自己就行了。」沈渝的聲音很低，半帶嘲諷。

  「你——」

  「到底誰整天想別的事情。」沈渝的情緒本就不算好，被她一鬧更是煩躁。她不想讓自己的模樣太失態，強忍著脾氣，認真地說，「從頭到尾都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你不應該把火氣撒在我的身上。」

  陳玥不怒反笑：「什麼叫跟你沒關係，我對你撒什麼火。我這不就來跟你聊聊天嗎？」

  沈渝突然沒話說了，也不再想反駁些什麼：「那你說吧。」

  隨後，她繼續低頭收拾東西。陳玥再說什麼，她也不再有任何動靜。

  兩人一個站著，一個坐著；一個面無表情，一個笑意滿面，卻不達眼裡；一個安靜異常，一個話中帶刺。

  表達出來的氣氛完全不像是和諧的，而是僵持不下的，對立的一個場面。

  不知過了多久，耳邊傳來了男生打鬧的聲音。由遠及近，彷彿是誰講到一個好笑的事情，突然傳來一陣爆笑聲。直至他們步入教室，看到這個場面才驟然噤聲。

  短暫的沉默后，聲音再度響起。

  其中一個男生拍了拍唐釗文的肩膀，揶揄道：「唐釗文，兩女爭一男的場面啊。你可真真真的搶手，嫉妒死了啦！」

  另一個男生惡劣地笑：「文文啊，胖的你來，瘦的交給我。」

  原本唐釗文的臉色還不算難看，卻立刻因為這樣的話沉下了臉。他罵了句「你倆有病吧」，隨後毫不客氣地把那個男生的手甩掉。

  唐釗文往裡走。路過沈渝時，他突然停下步伐，冷嘲熱諷地丟下一句「把心思放在學習上，成績說不定就不會掉得這麼快了」，之後才走回自己的位置。

  氣氛安靜片刻。

  很快，陳玥笑出聲來。

  沈渝的表情僵住了。前幾天，唐釗文對她說那樣的話的時候，她其實也很難過。一直安慰著自己的情緒，讓自己不要考慮太多。

  此時他的話，他的態度，又讓那樣的情緒頓時升起。讓她之前做的所有心理功課似乎都白費掉了，一點作用都沒有。

  沈渝的心情頓時低落到了極點。鼻尖一酸，眼眶也莫名發紅。

  其實被別人說的時候沒有這種心情，只覺得難堪，生氣，以及莫名其妙。但被在乎的朋友這樣說的時候——

  就會覺得很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