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打的就是精銳
徐州利國監。
圍攻監堡的賊軍和守監官軍的戰鬥還在繼續,或者說,戰鬥狀態就沒有解除。
其實,真實的情況是賊軍到利國監后,就一面安排部分人馬「攻城」,一面在監堡前紮下營寨。
「監」是縣級單位,但監治和縣城有明顯的區別。
有四千戶冶戶的利國監,並不是只有四千以挖礦、冶鐵為生的匠人。
這些冶戶之中,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單身漢確實有很多。
但拖家帶口,在礦區落戶為生的也同樣不少。
利國監三十六冶,其實是分佈在面積很廣,且不完全連成片的若干礦區內。
出於安全和生活方便考慮,總計過萬的冶戶又依據各自工作的礦區,居住在若干相對獨立的生活區內。
這麼多的常駐人口,自然又會帶來衣食住行等生活消費市場,相應的商販和娛樂業自然就會應運而生。
礦監勾當官不僅要想辦法擴大生產,增加稅收,以盡地利,還要抓好治下治安,嚴防冶戶鬧事。
具有一定協作精神和渾身力氣的冶戶,可不是什麼善男信女,他們要比普通農戶難管多了。
大體分散小部合作,彼此又存在利益爭奪,礦區最不缺的就是大小社團。
官府力量有限,對這種冶戶「自發」組織的社團只能睜隻眼閉隻眼,甚至還要依靠他們管理冶戶。
社團做大后,又必然會有利益摩擦。
於是,為爭礦而械鬥,為抗稅而圍監治的事,在礦區常有發生。
所以,監治是有圍牆的,還有角樓、城牆等防禦設施,類似於塢堡。
利國監巡檢司巡丁的主要任務,也不是打擊盜匪,保護冶戶安全。
而是確保監治衙門安全,維持礦區治安,以及鎮壓冶戶反抗。
「李子義」部賊軍突入利國監內,就立即堵住了監治的出口。
監治堡壘內實際並沒有西軍將校估計的「上千守軍」,總兵數還不到七百。
逼仄的堡壘內,主要是辦公區和倉庫,以及官員后宅和駐軍的營地,沒有多餘的場地營建消費和娛樂場所。
這麼多軍爺們長期駐守這片「荒地」,當然不能天天待在堡壘內大眼瞪小眼。
不讀書的丘八業餘生活非常單調,隨時都可能打仗掉腦袋情況下,隔幾天喝個酒,逛個窯子什麼緩解壓力,軍官也是鼓勵的。
大戰將起,守軍明顯處於弱勢的情況下,這些在外鬼混的軍漢,自然不會成為守監的戰力。
除非腦子壞了,不然誰會傻呼呼地跑去告訴賊人「俺住裡面,勞煩讓個路?」
在賊軍表現出遠勝官軍的嚴整軍容,並且自始至終都沒擾民后,
被朝廷高額礦稅逼得就要破產的冶戶們,也沒人會分不清自己的屁股坐哪邊,
為了只收稅不管自己死活的勾當官,而去攻擊官軍都打不贏的賊軍。
恰恰相反,有很大一部分冶戶還在心中祈禱待賊軍趕緊破堡壘,殺掉勾當官,再燒掉稅籍賬冊。
於是,賊軍圍攻監治堡壘時,冶戶們都沒事人般,站得遠遠的,只是伸長了脖子看熱鬧。
甚至,還有一些生活不如意的單身冶戶主動上前,為賊軍指路和提供消息。
冶戶們的表現還算「正常」的話,賊軍的表現就相當可疑了。
賊軍趕到利國監后,就立即攻城。
賊人的攻勢極猛,密集的箭雨壓得監治城牆上的官兵抬不起頭,還有一種威力極大的筒狀兵器,直接轟塌了兩座角樓。
就在堡內官兵準備開門投降時,賊軍卻停止了進攻,開始立營了。
似乎,之前的進攻,只是為了警告官軍他們是來玩真的。
當然,堡壘內也不是沒有明白人,很快就有人看出了賊軍真正意圖——圍點打援!
但為時已晚,求援的信使已經派出了三波,而賊人則在不斷增兵,還前出徹底控制了利國監到彭城的通道。
利國監西南。
出兵前,王育干喝了不少酒,以至於軍議時頭都有些暈。
此時走出了滿身汗,酒勁早過了,但嘴渴得不行。
自己的水袋早喝乾了,還喝了一名老兵的半袋水,仍不解渴。
夜裡趕路,速度根本快不起來,又渴又累,其人不免有些焦躁,扯住帶路的嚮導。
「還有多遠?」
「回太尉,不遠了,只有十幾里。」
「到底是十幾里?!」
「十一二——是十一里半!」
「指揮使,前面不對勁!」
及時出現的斥候,為這個驚恐不安的嚮導解了圍。
張雷也看到了匆忙返回的斥候,趕了過來。
「什麼情況?」
「前面四里,發現了賊軍。」
僅憑蛾眉月和星光的「照明」,即便是百里挑一的斥候,最多也就能看到幾十步遠。
因此,夜間行軍,斥候不可能撒出去太遠。
口乾舌燥的王育急問:「有多少人?」
「有很多,小人不知道有多少!」
「什麼叫不知道有多少,你幹什麼吃——」
「老王,莫急!」
張雷拉過王育,打了個圓場。
斥候都是各營中的精幹兵士,個人素質全面且膽大心細者方能勝任。
辦事牢靠的斥候不知道賊軍的具體人數,肯定有原因。
「回張指揮,賊人沒有舉火,只點了一些艾草熏蟲,小人幾兄弟隔得太遠,看不清,估摸著賊人至少有兩千人以上,究竟有多少,確實不知道。」
張雷立即警惕起來,抓住了一個關鍵問題。
「你確定賊人列著陣?」
「是!小人能確定。而且那片地方很寬,旁邊稻田不多,蛙聲不太嘈,但聽不到賊人講話,要是沒列陣,不可能有這麼安靜。」
「快!都停下,別走了!老王,你看咱們該怎麼辦?」
賊人明明可以利用夜色掩護,選擇有利地形伏擊官軍,
卻偏要選擇在寬闊地帶列陣,而且還不舉火,怎麼看都透著大古怪。
王育脾氣雖差,但行伍多年,打老了仗,對戰鬥的直覺相當敏銳。
「教授,你是說賊人料定了徐州會派援軍,特意在前面列陣等咱們?」
張雷點點頭,肯定地答道:「是的!」
「這幫狗日的京東佬,打贏了幾次軟腳蟹就尾巴翹上天了!你慢慢跟上,老子帶幾個兄弟過去喊話。他娘的,一幫賊人還敢列陣,擋咱們西軍的道,咋不上天呢?!」
王育點了幾個人,便跨上在彭城找到的騾子,罵罵咧咧地出發了。
張雷並沒有扯他,賊人的舉動太異常了。
不排除賊人因為不知道彭城有西軍精銳坐鎮,提前預置部分人在此處,寄希望嚇走增援的官兵。
目的有可能是等天亮后,再從容轉移利國監的冶戶和物資。
嚇走賊人是這一仗確定的策略,張雷也是贊成的。
若是賊軍誤判目標,把西軍當成了列陣就能嚇跑的廂軍,那王育前去亮明身份威嚇賊軍,說不定還真能收穫奇效。
但張雷不能幹等賊人對王育的威嚇做出「該有」的反應,還要做一些準備才行。
王育叫他跟上,他卻不敢這麼冒失,賊人萬一沒被嚇著,反而衝過來,三里地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其人立即整隊,將兩營人馬改為戰鬥隊形,以應對賊人可能發起的攻擊。
同時,派出信使,將賊人的異常彙報給統帥中軍的副總管羅延壽。
後面羅副總管的指示還沒有傳來,前面隨王育去威嚇賊軍的兵卒,就架著身上插滿箭矢的王指揮使跑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