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燈塔(上)
「吃飯了!」
現在是國慶假期的前一個晚上,家裡的飯香依然準時。唯一不同的,便是父親早早地從單位回來,去附近的部門辦事——聽說是很繁雜的業務。
也許,我這個年紀的人都會有同樣的想法吧。抬起頭,看到的永遠只是晴朗的天空。陰雲和風暴似乎並不屬於這個世界。藍天白雲下的靈魂,卻在「獨立宣言」的吶喊中衝破所謂的屏障,求證「塔納托斯」的存在。
「我昨天又夢到她了!」餐桌上,外祖母的話打破了思緒。我豎起了耳朵,開始聆聽她和父親的談話。
「誰啊?」
「劉雅文她姥姥,也就是林康的太太。」
「怎麼了?」父親雖知道外祖母這些年來都經歷了什麼,卻很難想象到那段過往的雲煙。
「夢到她跟我要錢……」外祖母的聲音很氣憤,「我當時就跟她說了,我一個月賺的錢,刨去生活費,可都給她了——怎麼有再要的理兒!」
父親只是聽著。作為外人,他也不好意思再說些什麼了。
記得外祖母講過,她行老三,一家六個孩子。大姨姥姥走的早,其餘的老人們還算建在。她從中專畢業以後,卻趕上了十年動亂。幸好,那所中專實行了封閉式管理,將她分配到了貴州山區的一家兵工廠裡面做了銑工。
不知是什麼原因,我一直沒有聽外祖母提到過我的外祖父。在我母親的記憶里,這個男人也是極其模糊不清的存在。我唯一知道的,便是母親在貴州出生,回天渡市的時候還害了場名為紫癜的大病,往鬼門關走了一遭……
「還有車間主任那死鬼玩意兒!」外祖母還在罵,「找誰報冤不行非要找我?」
那個車間主任,緣是因為貪污腐敗問題選擇了卧軌。
總之,外祖母肚子裡面有太多太多的故事沒有說。我曾不止一次地建議她寫回憶錄,卻都被她拒絕了。
「不寫。」她的話皺縮了,彷彿被什麼東西攔住了喉嚨,「過去的事情多痛苦啊——不想回憶,也沒什麼可回憶的。」
我和父親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靜靜地聽她將故事講完。
正說著,母親也回來了。
「劉雅文,那箱桃子是你買的?」
「不是。」母親說,「在燦汐上免費拿的。省了26塊呢!」
「為了26塊錢幹什麼啊?」外祖母很不滿,「桃子全是爛的,一個也沒留下,全扔了。」
母親翻了個白眼,嘴硬道:「不可能!怎麼可能爛呢?」
「來來來我還給你留著一個了,聞聞!」外祖母轉過身,從廚房的垃圾桶裡面翻出來顆爛桃,送到母親的鼻前,「你聞聞,是不是壞了?!」
好大一股刺鼻的霉味兒。
「沒壞!」母親將嘴一撅,別過頭去,就像個耍賴的小孩兒。
「沒壞?」父親笑道,「不是沒壞嗎?那你現在就把它吃嘍!」
母親的嘴角翹成了彎彎的月牙兒。她又翻了一遍白眼,道:「滾一邊兒去!都在垃圾桶裡面滾過了,虧你想的出來!」
「她就嘴硬!」外祖母道,「瞎啫喱(胡鬧)的楞子!」
餐桌上難得充滿了快活的空氣。
回屋寫過作業,理應是該睡覺了。隔壁卧室,父母還在說話。
「林康的補習班該續費了吧。」母親問。
「續,這就續。」父親答。
「還用不用給他數學上個一對一?」
「不用了,他時間不夠。」
「哦……其實我覺得他還是上一對一好。我覺得他上大班課聽課效率不高。」
「看看他月考啥情況吧,不是假期結束就考試嗎?」
「嗯,行。也不知道他會考成什麼樣兒啊。」
……
學校為了避開「考試」這個字眼,特意將這次月考包裝成了「小統練」。名稱的改變也就糊弄一下外人而已,終究是「換湯不換藥」的。
我一歪頭,剛好看到張聖軍給我發的消息。聊天框裡面,已經被發過來的表情包、鏈接充滿——而我一個都沒有點開過。
他葫蘆里究竟賣的是什麼葯?真搞不懂。
我聳聳肩,上床睡覺了。可是手機就像是一把機關槍,接收消息的聲音根本不停。情急之下,我開了免打擾。
就算如此,照樣睡不踏實。手機的振動聲,還有電話的鈴聲,夢魘一樣在耳邊久久不散。儘管手機已經被請出卧室了,幻聽的現象仍然非常明顯。
轉天醒來定是一身的疲倦吧——他要是還敢騷擾我,我必須要做出些行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