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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23 虛或實,冥冥中(一)

  「什麼!」


  宿樹根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盯著自己的兒子,「你把人家耳朵給射了?」


  宿平點了點頭。他此時到了家中,心中安定不少。靈兒正靠在母親的懷裡。這少女憋了一路,終於抽泣起來。


  宿樹根這回出奇地沒有責怪宿平,沉吟了半晌,站起身來對宿平道:「你趕緊去收拾幾件輕巧衣物。」


  「你讓孩子收拾衣物做什麼?」妻子聞言驚道。


  「那人若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也就罷了,可誰叫他偏偏卻是張員外家的大孫子……」宿樹根一臉肅穆,絲毫沒有了往日的嬉笑,「……你愣著做什麼?還不快去!」


  「我不去,我不能跑,我又沒做錯,是他先要搶的靈兒!」宿平稍微一想,便明白了父親的用意,卻硬是不從。


  「你還想不想去考禁軍了?」宿樹根冷臉道。


  「當然想。」宿平答道。


  「要想你就趕緊走!不然等那張家糾纏上來,定是叫你不得翻身!」宿樹根喝了一聲,卻又見宿平仍是不動,便對他妻子催道,「你去給他拿幾件衣物,順便包點乾糧——要揀些輕巧的!」


  宿平見母親果然匆忙進了裡屋,這才微覺事態嚴重,卻道:「我若是走了,你們怎麼辦?」


  「你若是走了,他們尋你不著,自然也不會太過為難我們。」宿樹根目光一閃,咧嘴故作輕鬆道,「……大不了賠些銀子,等時日一長……這事便可了了。」


  「那我得多少時日才能回家?」宿平問道。


  「到時我自然會來衡陽找你!」宿樹根道。


  「衡陽?」宿平驚道。


  「不錯——我們外面的親戚不多,鎮上又近,他們容易尋到。是以只能去衡陽投靠你邱叔叔了!」頓了一頓,宿樹根又道,「……等到明年,你若考得了禁軍,再回來時,想必張家便不敢太過為難於你。」


  宿平聽不出父親話里的寬慰,卻是突然冒出一句:「若是我考不上禁軍,那是不是便回不來了?」


  宿樹根聞言,雙眼凝視著如今已與自己一般高大的兒子,好一會兒,才開口用一種不容置疑的語氣說道:「老子覺得你行!」


  ……


  一家人把宿平送到了院子門口。


  母親把那衣物連同幾塊米糕包在一起,捆了個包袱搭在宿平的肩上,輕輕揉了揉他黝黑的臉,閃爍的淚光中,是濃濃的不舍。


  「行了行了!宿平你趕緊走!」父親催道。


  「父親、母親,還有靈兒,你們保重!」宿平拜了一拜,整理了一下弓箭行囊,抬腳就要走了出去,卻是想起一事,驀然問道,「父親,這衡陽……是在哪裡?」


  這話一出口,害得根哥的眼珠子都快凸將了出來:「甚麼?邱兄弟沒與你說起過?沒教你去那裡考禁軍?」


  「沒有呀!」宿平冤道。


  「老子也沒去過啊!」根哥一拍大腿,卻突然瞥見遠處一個人影,急忙拉著宿平便跑了過去,口中叫著,「先生、先生!」


  原來那人正是孫爺爺。


  孫犟頭牽著老牛要去下地幹活,聽到有人叫喚,停了下來,正要開口回話,便被宿樹根攔下了口,三言兩語聽他把那事情經過講了出來,卻是越聽越震驚。


  「先生!你以前說年輕時去過湘水邊上謀生,可知這衡陽是在何處?」


  孫犟頭情知事急,也不羅嗦,指了指那村東的路口道:「你到了村東口,那裡有三條分道,望東北便是鄉里,東南便是湘水,你只往正南直走,約莫也要幾天的路程才能到得衡陽……若是路上碰到了人家,便再打聽打聽,千萬要多打聽幾戶,不可只聽一人之言。」


  「那這衡陽,只要一路望南,便不會錯了?」宿樹根急道。


  「怎可如此輕率!」孫犟頭聽他說得也太直截了當,便怒道,「記得我的話,要多打聽……」


  「你記住了沒?」宿樹根也不去管他先生,只對宿平問道。


  「記住了……只是這南邊又在哪裡?」宿平撓頭道。


  「你要氣死老子嗎?」宿樹根狠狠一跺腳,無奈只好指著天上,對兒子飛快解釋道,「你看好這日頭,早上日從東升,晚間日落西山!」


  「這我知曉——」


  「閉嘴!聽老子說!——那是東……那是西……那是南……那是北……東!南!西!北!那村口的正南道,便是你靠右手的第一個拐彎,這回懂了沒有!」


  「懂了——」


  「懂了你就快滾!」宿樹根真想一腳踹在兒子屁股上,最終還是忍住,「記住!找不著方位,就看看日頭。」


  「等等……」孫犟頭突然叫住了宿平,牽著他的老牛走了上來。


  「爺爺何事?」宿平道。


  「那張家呆會兒必來追你,你若這樣一路跑下去,體格再好,定然氣力也要有所不繼。」說著,將自己手裡的牛繩交到宿平手中,「你先騎著它,一路只管往死里趕,若是要轉左,就抽它右邊的脖子,若要轉右,就抽它左邊脖子,等到它沒了力氣,你就放手下來,由它自己回家。」


  「真的?」宿平喜道。


  「爺爺什麼時候騙過你了。這牛跟了我十來年,可比你們會認路多了。」孫犟頭道。


  「還不快上去!」宿樹根推了推兒子,催促道。


  宿平幾下便上了牛背,將那牛繩挽了個鞭,正要回頭道別,卻聽「啪」的一聲,原來是他父親在牛屁股上抽了一掌,那牛哞叫之下就沖了出去。宿平只得伏下身子,緊靠上前。


  這牛雖說老邁,奔將起來倒也不慢,竟與常人小跑無異,叫人嘖嘖稱奇。


  宿樹根望著遠去的身影,喟然笑道:「這小子,終於有了老子的幾分英氣。」


  「你還有心思笑……」宿母此刻終於淚如雨下,「這麼遠的路,也不知平兒晚上在哪裡棲身。」


  「不用煩惱,他說自己在山裡的樹上都能睡著……哦!當然當然……你就放寬心思罷,這世上還是好人多,一路上總有落腳的地方……」


  ……


  宿平在村東口轉了個彎,就照著孫爺爺的話,順著往正南的路直奔而去。


  只是這天地雖生有其固定方位,可道路卻是曲折不定,岔口極多,虧得宿平時常抬頭望著天上的太陽,這才沒有迷失的大體的方向。卻也在不知不覺中朝著偏東南的方向前行。


  大約半個時辰不到,那老牛終於漸行漸慢,不論宿平如何驅趕,也不得加快半分。少年這才下了牛背,把牛繩挽在它角上,放它離去。果如孫爺爺所言,那老牛真的就原路回去了。


  少年再望了一望四周,目之所及,儘是一些荒草野地,不見有半個人影,也沒有牆瓦炊煙。想起那張員外家極有可能派人追來,便深吸了一口氣,撒腿奔跑起來。


  只是行了才不到半里遠,就見天色開始暗將下來,宿平抬頭望去,那申時的太陽此刻正被一大片烏雲遮住了臉,放不出半點光來。


  晴日變作了陰天。


  宿平心中鬱郁。本來自己就不識方位,靠著日頭勉強才辨了個大概,這下可好,竟連日頭也不見了。卻也對那老天無可奈何,只得沿著道路繼續跑去。那路並不筆直,長長的一個彎道過後,宿平來到一處三岔口。


  天色依舊陰沉,四方仍然不見人影。躊躇之間,宿平咬了咬牙,選了其中一個岔道,繼續跑將下去。


  ……


  就在宿平離開半個時辰之後,半山沿的村道上,突然出現了一隊馬騎,五六個人的模樣,急急朝村東趕來。


  領頭的棗紅馬上,是一個全身黑衣的精壯男子,看著少說也有三十幾歲,左顧右盼之間,雙目炯炯,滿臉煞氣。只聽他對旁邊馬背的一個少年冷然問道:「王機靈!到了沒有?」


  「到了,師父,前面那家就是!」王小癩子聞言連忙伸手一指。


  這黑衣男子正是田丘,擅打一路「黑虎拳」的張家食客。只見他雙手只輕輕一捏韁繩,手背如鐵筋骨便根根暴起,馬兒嘶鳴之下,眨眼就到了宿家門口。五六個人先後下得馬來,就要往院子里闖去,卻聽院門吱啞一聲便打開了。


  那裡面探出一個頭來,正是宿樹根。他將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最後把目光放在了王小癩子的身上,咣當一聲就打開了門,陡然間衝出來盯著他急切道:「機靈!這幾位可是張員外家的大爺?」


  小癩子被他這突如其來的一下子搞得愣住了,望了師父田丘一眼,見他也是微微錯愕,便道:「正是。」


  哪知宿樹根一聽,便哀嚎起來:「哎呀……哎呀……幾位大爺啊……我宿家真是對不住張老員外啊……生了這麼個忤逆東西啊……張大少爺身子這般金貴,那逆子居然敢把他傷了啊……你們就是把他打死咯哇……也是罪有應得啊……」那腔調,羞愧中帶著幾分悲凄,悲凄中又夾著一絲憤懣,好好一個四十來歲的爺們,此刻硬是化作了千年怨婦一般。


  王小癩子張大了嘴巴,瞪圓了雙眼,不管他如今作何想像,也無法將眼前的這個人與去年到他家發飈的漢子串到一起。


  那田丘的表情也不輕鬆,饒是他曾經走南闖北、見多識廣,也從未遇過如此活寶,眉頭早已擰成了一個深深的「川」字,到了後來,實在聽不下去了,連連擺手道:「夠了!夠了!你既然知道你兒子闖下大禍,就趕緊把他交了出來!我家員外宅心仁厚,或許還能從輕發落。」


  「啊?」這回卻是輪到宿樹根瞪大了眼睛,失聲道,「那孽障不是早就去員外家領罪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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