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6、
富麗堂皇的至春宮裏,瓊樓飛閣,春意盎然。夜已深,窗外的天空被黑色的幕布包圍,一彎新月懸在當空,金黃色的琉璃瓦在月光的映照下閃耀出異樣的光芒。
殿上一身著絳紅豔裙的女子正倚在榻上,閉目養神,神態安然。她身上散開一股獨特的龍涎香,表象姿色美豔傾國。這女子便是從骨子裏透出的清冷、高傲,又帶點妖冶之色,略勾起的嘴角卻滲出不可一世的感覺,如同仙姬一般不可觸及,又似妖女一般勾人魂魄。
“咚咚咚”的一陣腳步聲響,流轉在宮殿門外,忽地戛然而止。一小太監匆匆踏上殿堂來報,“回稟貴妃娘娘,侍衛總管夜離門外求見。”
那女子略一睜目,一雙幽然深邃的眸子掃過那低首的小太監,帶著幾絲讓人意猶未盡的韻味,“宣他進來。”
夜離步步無息,猶如閃電般立在了紗幔之外。他掀袍跪下,聲音如身份一般的清冷,“稟告貴妃,屬下派出的人來報,已發現騰王的蹤跡。”
那簾內的女子輕輕一顫,愣了數秒,隨即裹緊披風走下榻來。她掀簾而出,確是一位風華絕代的女子,雖不濃妝豔抹,但淡施粉黛之中仍掩不住嫋嫋婷婷的姿韻。步步輕盈,宛若一位自天際踏雲而來的仙女。
夜離不曾抬眸,隻聽得耳邊飄來隱約在春風中清脆風鈴的聲音,“在何處?”
“經過景南州境向東數百裏有一崇華山,屬下的人在山腳附近發現疑似騰王的東西。”夜離立起身,將手中所躺一物呈給雲霓裳,“此物是從山腳的河邊所得。”
雲霓裳低眸一看,竟是閩皓揚腰間所掛的那條淡碧色玉帶。玉帶上隻刻有一字“騰”,做工細膩精巧,材質特殊,應不是仿品。她伸出一隻如玉的手將垂在額頭的發絲撩至耳後,然後緩緩縮手,一雙纖手攏在了緋紅的廣袖裏,聲音仍是如玉溫潤,“你是言,騰王藏逸山中?”
“屬下已派人圍山搜尋,如若騰王當真隱逸山中,想必不出兩日,定尋得騰王。”
雲霓裳嘴角染上絲絲笑意,道,“好。”
夜離微微抬眸,視著雲霓裳,眼神裏閃過一絲詭秘異常。他似有難言之隱,但略一沉吟,還是說出了口,“隻是,貴妃……”
雲霓裳不改如花笑顏,攜起玉帶在手中把玩。方才因燈影微晃不曾發覺,仔細一觀察,上竟有滴滴血跡。血跡微暗,想必是已陳久了。還沒等她質疑,夜離便拱手跪言,“屬下聽聞騰王正一路被人追殺,還身負重傷……”
雲霓裳驚得花容失色,厲聲道,“何人如此膽大妄為?!莫非,是你的人失手?”
夜離大驚,想不到雲霓裳竟會這般猜忌讓自己扯上關聯,忙解釋道,“屬下不敢。屬下對雲貴妃衷心耿耿,亦對騰王敬重萬分,絕不會做出這等大逆不道之事。”他突然停頓,望了望四周。見雲霓裳示意所有人退了下去,夜離繼續說道,“屬下懷疑,此事是朝野之中有人所為。”
“朝中的人?”雲霓裳側過腦袋,瞥了他一眼,微微蹙眉,細細斟酌後依舊帶著一絲不確定的語氣。朝中的確有人反對她暫時執政,但對騰王應無大怨。莫非是邢王的舊部認為是邢王的死是騰王從中作梗?亦或者,是有人謀這龍椅,欲處之而後快?!
夜離微微點頭,略一沉吟,道,“現場存在打鬥痕跡,雖被山雨衝刷掉一部分,但綠木上殘留的的血跡和刀痕仍在。從那劃痕的深淺和形狀來看,此兵器應來自京都。”
雲霓裳像被這話砸得恍然,但還是極快反應了過來。她沒有看夜離,隻是觀摩著那條玉帶,遊離片刻便抬眸道,“在崇華山加派兵力尋騰王的下落,此事我會處理。”
夜離再一拱手,道,“屬下遵命!”
雲霓裳輕輕一拂手,夜離道了一聲“屬下告退”便出了寢殿。
至春宮裏異香陣陣,撩人心緒。
雲霓裳掀簾入榻,脫去披風,隻留下一件薄衫,白皙的肌膚顯露出來,在燈光下如若珍珠般的晶瑩。她的身體似折翼的蝶,如是輕盈,緩緩墜落,落在搖晃的燈影中愈顯妖冶。那嬌柔的身子上下散發的龍涎香本有凝神靜心的功效,此時的她卻久久難以安心。
她無法不擔心閩皓揚的處境,閩皓揚出離京都已經數日,朝堂之上雖有上下打點的親信大臣在,但對自己暫掌朝野持一些反對的聲音仍不絕入耳。況且閩皓揚在外無親無依,必定一路吃苦。如今還有朝野之人追殺,實在是腹背受敵。
這個自己無論如何都放不下的男人,竟會為了另一個女子淪落至此!
雲霓裳拿起那條淡碧色玉帶,在燈光的映照下大放異彩。此乃當年先王所賜,代表騰王地位的象征。當初在藤王府,自己曾戲謔般求賜過這條玉帶,可被閩皓揚婉拒了去。閩皓揚更是從未取下過,卻被遺失在一個荒無人煙的地方。
此時它竟又安躺在了自己的身邊,仿佛一切是命中注定。
雲霓裳將玉帶放在榻邊,對著簾外淡淡一聲,“來人。”
身邊侍女閉月靜靜立在簾外,低聲道,“奴婢在。”
雲霓裳語氣雖輕卻仍帶著一絲威嚴,“讓總管王公公來一趟。”
閉月福道,“是!”
過了片刻,太監總管王庭安踏步而來。他跪在紗幔外,露出一種諂媚的眼神,“不知貴妃娘娘有何差遣?”
雲霓裳側了個身子,臉上出現幾分慵懶之色,想必是有些倦意了,“王公公,你告知朝野群臣,明日上早朝。”
“是。”王庭安臉上浮現一副久經沙場的笑意,心想朝野一日無君,這個女人就是天下的掌管,自己必要極力巴結才是。
“退下吧。”自紗幔之內傳來酥軟身骨的柔柔一聲,讓這個老太監不禁也渾身一顫。
王庭安退了兩步,轉身出了至春宮。
雲霓裳倚在榻上,一隻手撫著那玉帶,思緒飛回之前和閩皓揚一起度過的難忘歲月。
曾經無數夜春光旖旎,如今淡成孤枕隻夢。
不是我無義,隻是你無情。可是我心仍在,隻等你回來。
啁啾鳥鳴喚醒了安睡的清晨。微風吹過,吹落了幾片桃花。滿地的粉色花瓣被風吹起,和正墜落的花瓣一起,形成一片瑰麗的盛宴。一隻偉岸的鷹自遠處滑翔而來,停落在帝宇殿金黃色的琉璃瓦上,隨即奔向天際。
一眉清目秀的小太監手扶著雲霓裳自內殿而出,坐在龍椅之側。殿下已群臣共列,朝堂之上一片威嚴。
雲霓裳回視了一眼殿下群臣,嘴角漾起一絲清澈靚麗的笑容,“今日上朝,臣妾有事要與諸位大臣商議。”
老臣華休出列,躬身揖道,“微臣聽聞貴妃娘娘已尋得騰王的下落,殊不知騰王何日歸朝即位?”
“華大人消息頗為靈通,隻是,騰王歸朝無期。”雲霓裳故意一個停頓,見華休老白眉躊躇緊蹙,便麵容一沉,道,“有確切消息稱,朝中有人欲刺殺騰王!”
朝堂之上頓時嘩然。
“我已命人查究,一旦查到是哪位大臣參與其中,莫怪臣妾……”雲霓裳丟下一個“必誅之”的眼神,便沒有再說下去。
群臣紛紛跪下,齊聲道,“我等盡心為江山社稷,為黎民百姓,定無亂心。”
雲霓裳笑容盈盈,纖指略微一動,道,“臣妾亦心知各位大臣衷心,隻想揪出一些敗絮,勿染髒了各位清廉之心。”群臣低首麵麵相覷,皆不知所言何意。
“諸位大臣快快起身吧。”雲霓裳自座上站起,見群臣紛紛起身,道,“騰王不久便會回宮,望各位大臣敬候佳音吧。”她抬眸向立在身前的太監總管王庭安一示意,便被小太監扶著轉身退下朝去。
王庭安一擺拂塵,道,“退……朝……!”
夜離陪在雲霓裳身後,立於至春宮裏的荷池之畔。荷池裏荷葉上吮吸的露水,映著清晨的霞光,泛出晶瑩的笑容。
雲霓裳一襲錦緞白裙,憑風而立,在一片荷海之中,美的不似凡塵,不食人間煙火。淡淡陽光照在夜離深黑色的朝服之上,嵌絲銀線微掠出絲輕光,一晃同那迎麵白玉龍階的耀目混了去。
雲霓裳一臉嚴肅,“派人排查所有異心的大臣,抓住證據立即稟報與我。”
“是!”夜離環視四周,湊近一步,輕聲道,“稟告貴妃娘娘,今日殷昇未上朝,說是病恙,不知……”
雲霓裳注視著滿池盛開的荷花,眼底波瀾四起,“殷昇已多日托病不上朝,最近派人暗中注意他,一有異樣,速來稟告。”
夜離退後一步,道,“是!”
雲霓裳冷冷一哼,默默道,“殷昇,想跟我鬥!自有你身敗之日!”
輕風靜靜吹拂著滿池的荷花,一波波的綠浪翻滾而來。空氣中流淌著淡淡的幽香,縈繞在至春宮的壁瓦之上,縈繞在立在池畔那個女子絕世的臉上。
芙蓉池裏葉田田,一本雙枝照碧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