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心態的轉變
一 相識也是一種財富。知秋並不認識【城鎮】中的居民，也沒有發動他們幫助自己的理由，即使他剛剛順手拯救了他們的性命也一樣，至少在少年內心中是如此認為的。天知道他在居民的眼中有著何等的影響力？【城鎮】中的生活無聊而平淡，時時刻刻籠罩在喪命的危機之下，放眼看世界彷彿什麼事物都籠罩上了一層灰濛濛的陰霾，幸福更是只存在於神話故事裡的物事了。
大家連見面都是冷眼相待的狀態，刻意不去和身邊的人搞好關係。除非是血親，就算是血緣聯繫的緣分都有可能在死亡的威脅面前屈服，更何況是白白靠著口頭上的話語建立起來的關係呢？總有人要被黑影大手抓到地底之下，若是自己不想被抓走，只能誘使他人被抓走了。人心都是自私自利的，這也是【城鎮】從來不缺少新成員從城市之外進入，然而其存活率卻是最低的一個群體的原因。
無人重視他們，他們便像是活在陰溝裡面的小老鼠，自顧自地活下去，無論多麼卑鄙的手段，多麼惡劣的環境也要活下去。生存是人類的本能，但是除卻這份本能之外，已經看不見什麼好事情，也談不上生命的美感可言了。
生活似乎只剩下來到農場，然後掙扎著活下去，再然後因為運氣不好被抓住的話，也就了卻了此生。沒有想去死，但是大家都在寧靜中默默地迎接死亡，城市這麼大，起碼有上百個街區，生活著數以百萬計的人數。然而誰都不能夠肯定今天厄運不會降臨在自己的頭上，明天也不一定，人生遙遙數十載整整兩萬餘天的時間，這麼多次的機會，誰也不能肯定厄運就輪不到自己。
越是想著不可能的事情，其發生的幾率其實也越大了。而知秋的出現，就恍如陰暗的世界突然被人撕開了一道口子，無數繽紛的色彩從那個斷口之中湧出來，將人眼中的世界給渲染得富有生機和生氣了。但是少年本身是不清楚的，自己隨手做的一件「小事情」，在他人的眼中居然猶如神抵展現神力的情景，讓人不自主地要跪拜下來。
直到看見巨大機甲，看見在天空中戰鬥疾走的人物，居民們才突兀地想起來農場控制人：食人鬼。他們一直都在為這個農場提供養料，而罪魁禍首便是它們，不管是擄走人類的行為，還是那雙黑漆漆的大手，都是食人鬼科技的傑作。
一直以來居民們都是忽視如此問題的，他們將自己的頭宛如鴕鳥一般深深地埋進土裡面藉此來逃避危險。明明這不過是掩耳盜鈴的行為，就算自己看不見，危險也確實在發生著的，並不會因為自己的主觀行為而有所改變。
但是大家一直都是這麼過來的……並不像潛藏在農場中的某些具有特殊使命的傢伙們，雖然大家都是來自於【舊時代】五湖四海各個地方的，在現在大家的身份也只有僅僅的一個「食物」，是毋庸置疑的，最為底層的存在。就連在黑暗隧道中徘徊的屍鬼都要比他們更強。
有人痛哭流涕地跪拜在地上，遙遙著向著正在作戰中的知秋叩首。宗團信仰一直都是【城鎮】中的特產，尤其是在現世中感到無力地話，更會去尋求心靈上的慰藉吧。然而【城鎮】本土的宗團崇拜的卻是將他們擄掠走的黑影大手，如此說來實在是不合道理。
人們只是將「厄運不要降臨在我的頭上」，這樣的想法化作了實際的行動而已。那實在不是什麼值得崇拜的東西啊，現在來看不過是漫畫男借著自己的能力延伸出去的衍生物罷了，恐怕足夠有一點兒靈智，卻也到此為止。在追捕的過程中一直無法尋找最佳的捷徑，看似來勢洶洶，其實沒有半點卵用。
不足以畏懼，知秋是不怕那些黑影大手的。在戰鬥的過程中敵人也偶爾將其投擲過來當作能夠自動纏上去的武器，都被凌空布置的氣壓給撕裂成了許多碎片，無法近身，更別提起到作用了。連帶著……平常被居民們奉若神明的大手，在所有人的眼中評價也就自然而然地降低了。
恐怕就此回去的話……黑手宗團的地位恐怕就此便一落千丈了吧。但是除卻最開始離開的那一批人，現在留下來的大部分都被高空中發生的戰鬥給吸引了視線。為什麼會畏懼農場？會畏懼食人鬼？許多在農場中順利活過了長久時間的傢伙，同時也是【舊時代】之中頗為頭腦的人物，既然身為重要人物，也就參與了整個人類總動員的恢宏戰爭，食人鬼的強大，已經如同午夜夢回的夢靨一般，將恐懼深深地映入了大家的內心之中。
也便是許多人寧願別開臉去看不見慘劇的模樣，也不願意真正面對危險的原因了。但凡人們內心之中留存著哪怕一點的血性，也不會過著如同豬狗一般的狼狽生活，早就拿起武器反抗了。許多碩果都要經過鮮血的洗禮才會變得更加鮮艷的，不過食人鬼實在是太過強大了……對手如果在一定的強度之內，終究是抵不過群體的力量，然而等一個個體強大到一定的程度的話，數量也就沒有了實際的意義。就像是一位一米八的高大成年人，面對一個巢穴數量的螞蟻大隊，也沒有後退的理由。
擔心的就是……即使大家一擁而上，恐怕也打不倒對方的吧。其強大的理念由經驗豐富的人傳達給了新晉的新手，無人對此表示懷疑，彷彿自己無法戰勝所謂的食人鬼，已經成為了冥冥之中註定的事情了。
少年的出現，似乎要將他們心中長久以來已經確定成型的概念給擊打得粉碎了。他公然和食人鬼們戰鬥，甚至是和複數數量的敵人作戰，其屹立的雄偉身軀如同裂痕一般深深地刻進了在場諸人的心中。其地位幾乎是在一瞬間便超越了長久以來擊敗的黑手神明，有人痛哭流涕地跪拜，有人在嘴巴之中默默地念著什麼主禱詞，有人眼神空洞地望向遠方……無論是以什麼姿態，每個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示著少年對他們的影響力。
以這樣的視角來看……似乎食人鬼之輩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大概少年本身是強大過分的，但是其身為人類的種屬就為人們打上了一針強大的強心劑。人類從來都不是會老老實實團結一致的種族，大概在場的傢伙彼此之間也有過相互針對，恨不得殺掉對方的心思。然而在這個是胡……大家的心思都是一樣。作為人類的一方，自然受到人類身份的同胞英勇作戰所感染，頓時也覺得與有榮焉了。
暫時性地，知秋沒有注意到這邊。但是事態的突發性轉折也是從這裡開始的。老軍人是此地的土著居民，許多人他見過也認識過，縱然知己之類的人物，以及君王之類的人物，一生也難得見得到幾次，不過僅僅限於點頭之交的人物一生之中簡直是要多少有多少。老軍人並不是平凡的碌碌無為庸碌之輩，在許多事情上有著足夠的發言權，也在許多的事情上看的很透徹，所結識的人們大多數並不是誠實彼此對待的……畢竟臉上一套，做起來另外一套的做法，他也見識過不少了。
但是沒有關係，就算是認識也足夠了。既然認識，就有辦法將他們盡數給動員起來！他不想站在原地什麼事情都不幹只是傻不愣登地看著一切的發生，大概那並不是他能夠參與的戰鬥級別，也應該有辦法……有辦法從旁邊鑽一鑽門路了。
直到老軍人走進跟前，那些呆愣愣看著天空的人們才反應過來，有不少人打量著老軍人，有些人翻著白眼想不起來到底是誰，也有些人認識他，但是明明就在方才看見他坐在車上和神明一同作戰，一時間也沒有人膽敢和他說話了。是的，就是這樣……主角並不是自己，只要大家將他當作一位使者就行了。
團結眾人的力量，這是老軍人能夠想得到的唯一辦法。要他獨自作戰的話，簡直和找死沒有什麼區別——這點兒自知之明還是有的。但是大家集合在一起的話……就說不定了。他清楚地知道，畢竟他在此度過了漫長的三十年的時光。許多人是【舊時代】世界秩序下，各種機構的一把好手。食人鬼判斷食材的品質高低，恰好是通過他們的智商來證明的。雖然不知道出於何種原理，不過似乎聰明的傢伙更加深得怪物的心思。
腦袋愚蠢的似乎口味不怎麼好，所以擁有巨大體積的巨人只不過是制式性的罐頭食品，並不得當權者的喜愛。上三家農場的產量不僅巨大，同時口感宜佳。
老軍人明曉如此情報，卻並不打算深究。他對於食人鬼之類的喜歡什麼東西可沒有心思去花費時間了解。他知道在場的諸多人肯定也有兩把刷子，這樣重要的情報才是他的可取之處。
「諸位！」老軍人站在高台上放聲喊話，直接將大多數人的目光從天空中拉回了他的身上，一時間似乎有種恍惚的情緒難以遮掩，無從逃避。天空中干架行為怎麼看都像只在神話傳說之中出現的物事，而眼前老軍人這位人類是真實的。人們也在一瞬間從恍惚的情緒重新回到了現實，畏懼而慎重著聆聽老軍人的話語。
他的煽動性話語實在算不上什麼高明的招式。軍人常常講究直來直去，毫不避諱地表達自己的想法。老軍人已經以自己的全力竭盡全力地用迂迴的辦法傾訴著自己的想法，但是聽起來怎麼也有種煽動大家來送死的味道。
他要人們去幫助知秋，其已經處在戰鬥的劣勢之下，如果再這麼下去什麼都不做的話……早晚會因此而落敗的吧。所以煽動大家去幫助他，若是在平常的時候，大概沒有人理會他，甚至在暗地裡暗暗地詛咒對方吧。
然而現在不同了。實際上就算老軍人不說，某種潛藏在人們心中的情緒也在隱隱之間暗暗發酵著。沒錯，食人鬼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玩意兒！他們不是什麼妖魔鬼怪，妖魔鬼怪自然沒有戰勝的辦法，但是活生生的生物，流多了血也會死亡，吃到了攻擊也會疼痛，和他們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差別。
反抗。這個字眼在一些人心中冒出來的時候，許多人下意識地被嚇了一跳，然後惶恐地拋到了思維之外不敢去想。再之後……便是如同觸碰到新鮮事物的嬰兒的手掌，顫顫巍巍地觸摸新的事物，狠狠地攥緊了手心裏面。
反抗！沒錯，吾為人類，生來便是世界上最為強大的種族，怎麼可能卑賤地屈居於其他怪物的束縛之下？！就算死掉，也不能以如此屈辱的方式死去，作為人類而言，自然有其死法。
老軍人的激勵話語是相當蹩腳的，但是正是靠著這份蹩腳的話語，漸漸地將人們心中的火焰給慢慢地激勵起來了。隨著人們呼喊的聲音越來越大，某種新生的意志以迅捷的姿態蔓延到了每一個人的心房。有人稍有遲疑，便已經被遠遠地落下了。
無法忽視這些人的力量。就像曾經在迷宮中見到的那些【流浪者】一樣，與是否是戰士沒有關係。在軟弱的時候，便是一隻將頭顱埋進沙坑之間的鴕鳥，執拗地等待著危險離去的一天。在適當的時代，便是一群支撐著社會大框架大結構的組成部分，社會的流動血液從來都離不開這些人。在激昂的末世，若是能夠被激起自身的血性的話，那便是天生的，具有尊嚴的驕傲戰士。
人們總會有各種不相同的一面。身為高等物種，既然善於思考，總有會各種不同的想法，也就隨之有各種不相同的一面。
因為複雜，才顯生機。